满褡裢锅碗瓢盆买好代表着新房布置正式进入了尾声, 随着十月初的到来,在家度完蜜月的小夫郎也要去学堂报道了。

  宋楚云照旧早起送他去上学,以前唐恬时不时的还肯让人送到学堂门口。如今成了亲洞了房有了夫妻之实, 唐恬却愈发脸皮薄,死活不肯跟他夫君一起在同窗面前出现了。

  宋楚云无奈又好笑:“惦记你今日要上学堂, 昨晚我都没舍得多碰你, 怎么连送你到大门口还不乐意了呢?”

  “就几步路的距离, 有什么好送的?我听夫子说这一学度有几个刚开蒙的幼童要来,倘若让他们看见, 我这小夫子的威严还要不要啦?”

  唐恬是上一学度的优秀学员, 朱夫子很中意他这踏实沉稳的性子, 于是特别聘请他成为自己的助手, 帮新入学的幼童进行基础开蒙。

  小夫郎以前从不敢想有朝一日能进到学堂念书, 还能受夫子如此看重, 因而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前几日买完厨具在家都没功夫搭理宋楚云,熬夜准备教案,力求能把整本三字经倒背如流。

  反正是送不到学堂里面了, 宋楚云只得在街角跟他的小夫郎依依话别,约定好等去看完地就立刻来接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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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莱饭庄预备在来年开春扩大经营规模,在这期间宋楚云得买几块地松土开垦,还得处理果树栽种的事, 掰掰手指头,日子真挺紧巴的。

  大扬前一阵回村,说是村南边有一户人家在打听卖地的价格, 宋楚云本想去谈谈, 哪知到那边一看才明白怪不得人要着急找买主。

  说是地,其实就是矮丘边上铲出来的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坡, 还是个斜的,不管是种庄稼或种果树都很不方便。

  虽然对方开的价格的确吸引人,但对于最后的收益来说,总之是吃亏不讨好。宋楚云便果断放弃了那块斜土坡,转而在柳丰村里挨家挨户的搜寻起来。

  眼下正逢秋收尾季,收成不好的人家多数愿意在这个时间段以低价把田给盘出去,更有甚者连钱都不要,只需换些粮食来好过冬。

  他一路走走停停,遇到相熟的村民就打上几句招呼。和最开始大伙一见他就争相逃窜相比,如今亦真亦假邀他上门喝茶歇脚的话语就显得融洽多了。

  柳丰村正村里的地一半以上都是良田,几家人全指着一块地过活,是以宋楚云转了半日,直接往村边缘的地带搜寻过去。

  出了村头的清溪,家户就逐渐开始变少起来,有些人家住得偏,得走上一两里路才能碰到下一家。

  宋楚云漫无目的的观望着,在经过某间破落小院时,他那沉寂已久的记忆却陡然间被唤醒。

  “哟,巧了这不是.....外边日头不小哩,要不.....进来坐坐,喝杯茶水?”

  小院里站了个面相老实的男人,许是这些年日子过的苦,皮肤呈现出一种劳作人特有的黑红色。手指关节粗大,不必细看也能瞧清虎口跟指腹处的厚厚黄茧。

  宋楚云记得这是原身的三舅舅,早些年原身在三舅家里被寄养过一段时间。原身遭三舅母苛待,填不饱肚子只能跟着村里的地痞四处瞎混。

  三舅怕丢面子却胆小懦弱,暗地里劝了两回不见成效,索性丢开手不予理会了。后来原身混得太久风评实在不好,被三舅母给扫地出门,至此有近十多年没再走动。

  “喝杯茶水不耽误功夫....杏芳去地里摘菜了,得有一会儿才回来。”

  三舅连说话语气都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一面局促的搓手掌一面把人往屋里让。

  宋楚云对原身的三舅无感,又因为间隔时日久,记忆也很模糊。他之所以决定进门去喝这杯茶水,单纯是看上了对方门前的那一亩多地。

  小院的破落直接反应出了里屋的萧条,宋楚云抬眼环视一周,莫名有了种刚穿书来这看到自个儿屋子的感觉。

  三舅不是那种健谈的人,给安排了板凳,倒来了茶水就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了。他看看泡出黑垢的茶缸子,再看看自家出落俊朗的小侄,闷坐半晌还是没找到话题吱声。

  宋楚云不禁失笑,开门见山道:“您这屋外边的地卖不卖?”

  “啊...卖?我这....前两年上山做活摔断了腿,现在家里大事小事都让杏芳管着,等下她回来,你们俩聊聊.......”

  三舅说话间已经往门边悄悄看了三四眼,宋楚云精准捕捉到这一细节,索性不再问他关于地的问题。

  “您这些年可还好?”

  “挺好....日子嘛,还不都这样过。”

  “我那表弟出息了?如今在做什么活计?”

  “嗐,瞎混呗....学了点子木工手艺,混口饭吃。”

  “三舅母爱用笤帚打人的毛病改没改?她还是那么暴躁么?一发脾气就掀饭桌,扯人头发往人嘴里塞猪粪?”

  这事宋楚云本来不想提的,奈何脑中搜索了一番,唯独就只剩了这一点记忆。既然三舅不肯找话题,那他只能勉为其难替原身讨个说法了。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你舅母就是这个脾气。你要怪就怪我好了,管不住自己女人,纵得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三舅舅似是尴尬到极点,几次都想站起身来,在屋里转一转,找点什么事做缓和下气氛。

  宋楚云含笑望他,所幸没等多久,那位久未蒙面的三舅母终于从地里回来了。

  马杏芳是个利落女人,生得膀大腰圆,一双吊梢眼显得面相颇凶。只是乍一对上宋楚云那气定神闲的浅淡笑颜时,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隐隐透出点心虚来。

  “欸....这不咱家那大侄子吗?如今娶了亲发迹了,肯赏脸来瞧瞧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不怪马杏芳说话带着股子尖酸刻薄味,她没读过书,纵是想好好说话也没那个文化底蕴。

  宋楚云斜睨了她手里的菜一眼,凉笑道:“舅母不是正要撺掇三舅去找我叙叙亲戚情谊么,楚云是晚辈,自当先来拜访。”

  登不上台面的小算计被人戳破,马杏芳脸色僵硬一瞬,旋即堆出讪笑:“一家子说两家子话,什么撺掇不撺掇的......我看你舅成天惦记着你,干脆让他去请你来吃顿便饭。”

  宋楚云这种老特种兵出身的人眼光何其毒辣,看他三舅那幅神情就知对方打的哪门子主意。

  想来马杏芳也听街坊四邻说了不少关于老宋家的闲话,在家寻衅撒泼,使着自家不争气的男人去找机会巴结示好。

  今儿也是巧合,宋楚云一路逛到门前,和打算上门探望的三舅碰了个正着。

  名义上的三舅母要折腾哪种幺蛾子宋楚云没兴趣知道,他的关注点还是在门前的那块地上:“我看你们门前的这片地现下还荒废着,要是不留存,不如卖给我,我按市价进行收购。”

  三舅母是知晓宋楚云手里有点闲钱的,但一上来就谈出价卖地,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

  “好容易上门一趟,怎么着也得先吃了饭再说。当家的,啧!你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倒是陪阿云说会子闲话啊,等我去把饭拾掇了来。”

  三舅还是那副任啐任骂的样子,一声‘阿云’结结实实膈应到了宋楚云,他忙道:“想找我来统共不就是为了这点事?早点谈完早点散,你若诚心卖,价格合理我就收。若是不诚心,我还要趁闲去看下一家。”

  “晓得你忙.....”

  三舅母讪讪,手里几颗蔫了吧唧的白菜拿起又放下。

  “不管怎么说.....当年我们家对你也有一定的收养之恩吧,做人可不能不知恩图报。你现在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地嘛....按市价收恐怕有点低了。这要放在去年,我那一亩多的地,十两银子还不一定能买得去哩!”

  三舅母张嘴开价十两,宋楚云一听就翻了白眼:“家里还有事,我先回了。”

  “哎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嘛。”

  “是、是啊,好商量,好商量.....”

  宋楚云倒也不是说非要做他们家的生意,只是放眼村落周边几里,满足地势平坦和离家近的田确实不多。

  真论起买了地还免不了三不五时的要跟这一家子打照面,他就已经不是很想继续谈下去了。

  奈何喜莱饭庄的供应时间有点紧凑,早点把地定好能早点开始开垦。省得回头菜品供应上出了问题,影响后续开甜品店的规划。

  “好商量是吧?三两,外带篱笆旁边的四分玉米田,里头的玉米全部归我。”

  宋楚云言简意赅,提出他的诉求。

  三舅母一听价格压得这样低瞬间就垮了脸色:“才三两哪够啊?!一亩多的地呢,再说我跟你舅就指着这点玉米换钱过活,你这不是在要我们一家子人的命吗?!”

  农妇嗓门大,宋楚云皱眉往后避了避:“这就要了命?那你们一家子的命可真够廉价的。旁的我不管,一亩多的废田你还指望卖出多高的价来?三两里面至少一两半的亲戚情分,你要不同意,我也不勉强,换个卖家一样谈。”

  说罢宋楚云就要起身告辞,舅母忙给舅舅递去眼色,想让自家男人把侄儿留下再细商议商议。

  他们这般虚假挽留怎敌得过宋楚云铁了心要走,三舅舅留人未果,让三舅母在脸上狠啐了两口。

  临在宋楚云走出小院之际,舅母终是忍不住了,在身后急急追喊:“行!三两就三两!大家亲戚伙儿的,你可别拿我们开心做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