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锣敲响, 里屋大门顺应打开,首先露面的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纪思年,其次是两个抚摸肚子的小哥儿。

  “哎哟乖乖, 堵门这种事有一个就够了,你怀着身孕凑什么趣儿, 万一再伤着。”

  “没事没事, 伤不了。”沐哥儿冲大扬挑眉一笑, 指指事先备下的大碗:“新郎官准备好了么?准备好我可就要开始咯。”

  想接小夫郎出屋上轿也没那么容易,宋楚云早有筹谋, 拉来大扬和单成应付自家夫郎, 剩下个纪思年, 就交由林青烜去制裁。

  沐哥儿道:“夫妻二人最重同甘苦共患难, 请新郎官饮尽这碗酒, 一滴不剩才许接恬哥儿出门。”

  宋楚云抬眼朝碗一扫, 登时露出苦笑。

  好家伙,这哪里是一碗酒,先不说里边黑咕隆咚的玩意儿能不能喝吧, 谁见过比脸盆还大的碗呐?

  “要不要玩这么狠?”

  “你若不喝,那我们就只能认为你不是真心想娶恬哥儿的,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何谈共度余生几十年呢?”

  纪思年疯狂打边鼓, 并且作妖的给宋楚云递上柄漏勺。

  这勺子还不是正常有洞的那种漏法,整个底部都被人剜掉了,仅能起到聊胜于无的作用。

  宋楚云捏着勺子失笑, 为着今晚就能吃到香香甜甜的小夫郎, 他不得不豁出去了。

  “来吧,哥几个, 考验我们组织内部团结的时候到了,谁先上?”

  大扬踮脚看了眼盆里的黑汁,十分友善的把这机会让给了大鑫。

  这是喜娘团独家调配出来的忆苦思甜酒,主料用了酸梅汤和桂花蜜,当然,其中诸如酱油、陈醋、腐乳汁、野菜汤之类的也加了不少。

  喝死人是不至于,不过味道没那么容易接受就对了。

  大鑫号称是宋楚云的首席迷弟,天雷都劈不开他追随自家老大的心。在这样急需好兄弟挡雷的时刻,由他第一个出面最为合适。

  卤蛋今儿特意把光洁的脑袋顶擦了层油,因而五官皱巴的表情更加明显:“第、第一个就第一个呗.....老大,一会儿我要是不中用了,你一定记得把我扛到院子外边去啊。你娶媳妇儿的好日子,可不能让我给糟蹋了。”

  他这哀怨的小语气惹得众人笑出声来,宋楚云拍拍他的肩:“能喝多少喝多少,别硬撑,实在喝不下就的交给我。”

  有一说一,兄弟伙都还挺肯为宋楚云拼命的,他又是这场婚宴的主角,说什么都不能把这口感奇怪的汤汁灌到他肚子里去。

  大鑫、大扬、阿虎三人轮番上阵,漏勺不好用,就直接把脸扎进盆里喝。连单成和林青烜也没得逃,一人被按着分担了几大口。

  等轮到宋楚云时,盆里的汤汁已然见底,他屏息忍着呛鼻酸苦味,一口气干完了余下的残汤。

  “好!”

  宋楚云把喝空的盆扬起来展示,换得沐哥儿一句我这关过了,请下一位堵门喜娘上场。

  这话听的组织内部人员纷纷面露苦涩:“怎么还有啊,娶个媳妇儿这么难的么?”

  愿哥儿才不理他们,兀自道:“夫妻同心相守,彼此相知,这里有十多样物件,请新郎官找出属于恬哥儿贴身的那几样,找对了方可接他出门。”

  宋楚云和唐恬同床共枕住了这么久,小家伙有哪些贴身物件他门儿清。

  “只管放马过来,甜甜贴身的衣物都是我给他穿上的,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是么?”愿哥儿抖开条黑色绸布:“那就如你所愿。”

  宋楚云:“......”所以多这句嘴干什么呢?

  黑色绸布透光性极差,蒙在眼睛上当真是只能纯粹靠手摸。好在宋楚云对小夫郎的贴身衣物下手不是一次两次了,摸索片刻,精准从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中找到了属于唐恬的那几样。

  “一条长裤,一根腰带,还有半只袜子,猜的没错吧?”

  都是下半身穿戴的东西,压根错不了。

  “行,我这关也过了,最后一位堵门喜娘,你的关卡是什么?”

  纪思年眼巴巴等了好半天才终于轮到他,这小公子生性爱闹,鬼主意一大堆,可想而知压轴关卡定是不容易过。

  宋楚云正头疼要怎么应对,不想纪思年往侧边让了让,对他道:“你待恬哥儿之心天地可鉴,我们这些来讨喜的人便不过多为难你了。比起堵门时遇到的关卡,往后余生你们遇到的难关会更多。那么现在,就请你用所有的决心跟勇气,去牵紧你心爱之人,与他走上一条漫长而又美妙的新道路吧。”

  纪思年几乎是没给他设立这道堵门关卡,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难关永远都在还没到来的时日里。而宋楚云也明白他的好意,颔首一笑,朝林青烜投过去个微妙眼神。

  截至此时,过了喜娘堵门这关,宋楚云才真正见到他穿喜服的小夫郎。

  唐恬面庞藏在盖头下,看不到神情,可那暗戳戳拧动的手指头充分暴露了他的激动与忐忑。

  宋楚云牵起他的手掌,果不其然,掌心里有层绵密的细汗。

  “甜甜别怕,第一次成亲,我也没有经验。”

  这句不像安抚的安抚倒真让小夫郎放松下来些许,他乖巧的让人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提起喜服,跟随宋楚云出门上轿。

  门外锣鼓宣天,大把的剪红彩纸被高高抛起,伴着一声声喝彩欢呼,众人都衷心的祝福着这对新人。

  按照柳丰村的习俗,出嫁的哥儿上了轿之后喜轿得围村转一圈。宋楚云骑上脖颈扎了大红绸布花的宋初八,拎起一袋糖,在最前边引路。

  村里的半大孩子见有糖吃,纷纷追着喜轿鼓掌奔跑,欢笑声沿大路传出去老远。

  既要在村里挨家挨户的撒福给糖,那自然要经过老唐家门前了。自打周娘子上衙门做过公证后,她很是在家躲了一阵没敢出门。

  成亲的喜锣敲得这样热闹,不存在听不到的可能性。宋楚云路过门前时还特别注意了一下,大门紧闭的唯一解释,那就是没脸见人。

  挺好,周娘子很自觉,没在这样的幸福时刻里露头讨晦气。宋楚云懒得往唐家门口丢喜糖,拿去分给满地跑的小崽子们,引得骡子前后又多了几声甜甜的祝福。

  很快八抬大轿就在村里转了一整圈,这种规模的抬轿人员村里少有,围观的姑娘小哥儿们不免都投来羡滟的目光。

  宋楚云骑着高头大骡在新居门口停下,趁他出去的这个空挡,纪思年早已带领家丁在里外铺上红布,单等唐恬从轿子上下来就能行拜堂礼。

  小夫郎甫一被人牵出轿门,就听见他夫君清朗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盖头盖着闷不闷?要不我帮你摘下来?”

  一般只有姑娘家的盖头才会在新房里被揭开,小哥儿是不讲究这些的。唐恬脸在盖头下遮了半日,说不闷肯定是假话,可他还是有些害羞。

  架不住想早点看见穿喜服的宋楚云,他强忍脸红,低低应了声好。

  宋楚云便抬手揭下他的盖头。

  盖头下是一张夺人心魄的面庞,脸颊上的红晕和喜服交映相衬,愈发显得唐恬眉眼清秀,软糯可爱。

  宋楚云望之有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大鑫推搡了他一记方才有所反应,大尾巴狼敛下眼底的澎拜悸动,从怀里摸出一袋铜板,劈里啪啦洒在地面铺着的红绸上。

  唐恬牵着他的手跨过火盆,再走过铜板铺成的路,最后咬一口门楣上挂的苹果。

  这些都是讨吉利的玩意儿,跨火盆寓意除祟消灾,进门踩铜板寓意前途无量,咬苹果则寓意出入平安。

  经过一系列的流程,两人最终止步在里间的大厅中央,上首摆放了两位娘亲的牌位,还有宋楚云给自家老头画的一幅等身像。

  ——没办法,隔着好几千年的时间差,总不能找本书到二十一世纪把老头子给接过来吧。

  而唐恬的父亲唐仁海,本身就不怎么理会这档子事,加之被周娘子牵连,也没这个脸面以家大人的身份出席婚宴,那个位置理所当然就空了出来。

  大金小金充作拜堂礼的唱报官,小哥俩一边站一个,声音倒是整齐:“一拜天地!”

  宋楚云和唐恬闻言双双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向赐他们姻缘的老天爷磕了个头。

  “二拜高堂!”

  在场没有家大人坐上首,唐恬用不着敬茶,就跟宋楚云一起恭恭敬敬向牌位和画像伏地跪拜。

  “夫妻对拜!”

  这是宋楚云最期待的环节了,他侧过身,等小夫郎也转过来。

  两人眸子刚一对视,就都默契露出或欢喜或羞涩的笑。

  唐恬抬眸望他一眼,害羞低头,忍不住再抬头望他,又害羞低头。如此反复数次,让盯他不放的宋楚云笑意更甚。

  “甜甜......”

  宋楚云亲昵唤他。

  “等入夜,我们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今晚你有可能会被我‘欺负’的很惨,还有可能会哭,你怕不怕?”

  唐恬:“.....其实不用非得等入夜。另外,你说过,我哭的样子,也很好看.......”

  宋楚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小夫郎一席话击中,他承认话音入耳时,他很想就这样扑过去堵住唐恬口出撩拨之词的唇瓣。

  “哎哎,拜着堂呢,怎么聊起来了?有什么悄悄话关起门来不能说,非在这关口上咬耳朵?”

  大鑫揶揄,手里的鼓槌按捺不住了,敲得咚咚直响。

  大金小金立马接上句:“夫妻对拜!”

  宋楚云和唐恬同时俯身,满心虔诚的拜向他们的此生挚爱。

  “送入洞房!!!”

  在一记嗓子喊劈的唱报声里,被簇拥着的新人携手共进,推开他们今晚就要在这历经某种不可详述事件的主卧大门。

  点燃的龙凤花烛跳动着翩跹光影,绣有鸳鸯的锦被铺在床榻正中。身后屋门未掩,宋楚云却再也顾不得有几颗好事的脑袋在伸进来看好戏了。

  他探手勾住唐恬细腰,轻轻一带,小夫郎就被他吻住了唇瓣。

  围观群众蓦然爆发出一道长久不衰的起哄声,唐恬羞到极致,可本能反应在作祟。

  他回身攀上宋楚云的肩头,加深了这个充斥甜蜜幸福的热烈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