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这回算是主动招惹的大尾巴狼, 但这并不妨碍他十分记仇的把宋楚云种种臭流氓行径都记在小本子上。

  一顿晚饭从小饭桌吃到床榻,再从床榻吃回小饭桌,等两个人终于填饱肚子有时间盘算下资产状况时, 天光已然进入了繁星满空。

  宋楚云像揉猫崽崽一样揉着小夫郎的头顶,也不知那发丝是怎么长的, 竟出奇的柔软好摸。

  “我细算了算, 钱庄里还有三两银子没动, 开春这一季收成共卖了十一两,大鑫那边结余下一两。除去大金小金的工钱以及日常开销, 咱们手里剩余的共计是十三两银子。这些银子拿去买砖足够盖好新房了, 等下一季收成我们可以再添些细软, 甜甜, 你先前是不是说了想要张圆床来着?”

  话题说来说去都是围绕着床榻, 刚餍足一顿的小夫郎脸上红潮未退, 闻言忙往他怀里缩脑袋:“若是麻烦就不要了,我看那梨木制成的架子床就挺好。”

  “那怎么行,喜欢咱就安排, 床是每晚都要睡的,当然要选中意的款式。”

  上回两人聊起这个,唐恬在给比划床榻要多宽的尺寸,宋楚云提了一嘴长形的床没新意, 不如制成圆的。小夫郎见都没见过这种样式,一听觉得稀奇便留了心,有一次半夜还嘟哝梦话, 问圆床能不能盖方被子。

  “床若制成圆的那得准备两床圆形褥子, 只要有尺寸,拿到铺子里都能定做。床榻有了, 甜甜,你还想不想再在新房里添点什么?”

  “添点什么....衣柜吧?我想要个带锁的小格子,把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都给藏起来。”

  “哪就见不得人了。”宋楚云好笑:“再说都藏起来了我还怎么看你穿全是薄纱的小裙子,布坊出了新品,要不下回我们换种布料更少些的?”

  就知道老流氓嘴里吐不出好话,小夫郎戳了把他结实的腹肌,下颌抵在人肩头不肯搭茬了。

  宋楚云极享受这种恬淡安逸的氛围,抱着心上人,在茶余饭后有一搭没一搭讨论新居的构造。

  唐恬白天念书耗费不少精力,晚上又受一遭欺负,到这时早已泛起困倦。他半依偎在夫君怀里,任由对方的手从头顶抚到后背,最后停在腰间轻柔拍哄。

  屋里豆油灯微微晃动,月色伴随星点从窗椽撒进,照在地面有坑洼的土砖上。

  那些脚踩上去有凸感的砖块被光亮反衬,明暗交叠,像一片流淌着的水光。承载起一对正当好年纪的眷侣,缓而慢的进入甜美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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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新房子的事正式提上日程,接下来这小半个月可就有的宋楚云忙了。

  四亩地的庄稼需要人照看,旧屋后边的一亩半田也要人打理,好不容易闲一点,还得上砖厂定买砖的事项和在院子里开辟新居的范围。

  因是盖两层小楼,占地面积不比平房大,所以开辟起来要轻松些许。原先那开垦在院子里的三分地宋楚云舍不得推平,便干脆把院子边的烂篱笆拆了,新居在原定的地方往外挪出去一截。

  暂时没人手,宋楚云就叫来大鑫帮忙。每日上午摊子照旧摆,吃过午饭哥俩就一人一锄头刨土打地基。

  也赖于大鑫力气足,宋楚云又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如此半个月下来,划分出的新居地界看上去就很有模样了。

  今日大鑫临时要去镇上给沈员外家送咸鸭蛋,到的晚了些,宋楚云还没来得及问他下一批货还定不定,就见他一脸慌张道:“老大,不好了!我才将去镇上,瞧着好几家老爷堵在县衙门口要打官司呢!”

  “为着什么事?”

  “前一阵不是有十来个长工相约回沙溪村探亲么,算算日子早该回来了,可去的那批人至今一个不见。镇上的老爷差小厮去打听才知那些人根本没回村,看样子是赎不出卖身契,全都跑了。老大,我记得你家里那两个长工....噢,大金小金,他们好像就是沙溪村的人?”

  宋楚云垂眸思忖须臾:“是了,我听他们哥俩提过,家在沙溪村村头,屋子外边有颗大桑树,每年结的桑葚又大又甜。”

  “哎哟,老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们屋子外结的果实甜不甜?我看那哥俩一去半个月不回,多半是跑了!咱还是赶紧上衙门去报备一下吧,报备的早说不定能判牙行给咱多赔点钱!”

  宋楚云遭他拉的一趔趄,在土堆上站稳后方笑道:“别人家的长工什么脾性我不清楚,但大金小金不是这样的人,他们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回来。兴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住了,上衙门报备就相当于坐实他们的罪行,即便日后人回来了,你让他们如何再在村里自处?”

  “老大,我说你这慈悲心未免也太泛滥了点儿吧?”

  大鑫急得直跺脚,咬定了就是这哥俩不安好心,自家老大被人骗还倒帮人数钱。

  “不是慈悲心泛滥,是我了解他们。这哥俩出身孤苦,比旁人更懂人情冷暖,再说人要是真跑了强抓回来也没用。长工失去自由难免对主家怀有怨气,搞不好双方仇结大了,反而坏事。”

  “可、可买人你花了银子,还有工钱呢,白白打水漂你不心疼啊?”

  “人要真跑了我自然心疼,但现下事情不是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么?耐心点,没准再等两日他们就回来了。”

  大鑫眼见劝不动人,自个儿着急上火,扬着锄头骂骂咧咧好一阵。宋楚云无奈,只得用砂锅煨猪蹄给喂了顿饱的,这才勉强把光头卤蛋的愤懑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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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这事到大鑫劝说无效后就该暂缓不谈了的,哪知事情愈演愈烈。那些本本分分当长工的逃难村民听说有人趁机跑了,也私下拉帮结伙,商量着趁夜逃出淮昭镇。

  衙门连续几日都接到各家员外上门状告,不是东家丢了个伙夫,就是西家少了位厨娘,弄得纪远里外安抚焦头烂额。

  距离大金小金约定的期限又过去整整半个月,这哥俩还是没有任何下落。

  在这期间宋楚云接到了衙门的通传,要他们几个在牙行买过人的主家形容出丢失长工的样貌特征,衙门画出画像,拿去邻里各镇排查搜索。

  别家老爷纷纷争前抢后,唯恐口头形容的不细致,有个别会作画的还亲自动笔将长工的五官身量给描绘下来。

  轮到宋楚云,他翻来覆去就一句‘不用通缉,他们一定会回来’当搪塞,而后在其余老爷的嘲笑声里专心思索新居顶上的露台拿什么材质铺最好。

  这事不仅在衙门口传的热闹,也连带传进了唐恬上课的学堂。有些预备考童生的学子还拿这个当文章内容,大量引经据典探讨长工与东家之间的矛盾激化是如何产生的。

  此举获得学堂夫子一致好评。

  不过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小夫郎对此却并不太高兴:“今儿上课,夫子让我们就这事说说自己的想法,我说了那些长工之所以想逃,定是干活干的不舒坦,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可有位同窗笑话我性子软,说长工就是长工,是家里买来干活的下人,有什么好给脸尊重的。”

  “我不服气,在课室里跟他争辩起来,不想旁的同窗都帮着他。愿哥儿身子不舒坦请了假,这几日都没来学堂,我一个人又说不过他们六七个,把我气的中饭都没吃。”

  唐恬叉腰抱怨被气到没吃中饭的样子娇俏又可爱,惹得宋楚云心下泛软,一路回去给买了七八样新鲜吃食。

  小夫郎满怀抱着零嘴儿心情才好些,碎碎念半晌,叼起话梅歪头一哼:“幸亏还有三天就到结业考试了,我听说周家小哥儿要去鲜果铺给他阿爹阿娘看店面,秋季开学不来了。不然和这种人待在同一间课室里,往后定还有不少架要吵。”

  唐恬兀自说着,说完今日在学堂的遭遇又说周家小哥儿不来了的事,宋楚云全程笑眯眯的听,不打断他,也不劝要和同窗友好相处的话。

  倒是小夫郎说累了,不好意思抿抿唇:“你、你总这样盯着我笑什么,不嫌我聒噪啊?”

  “听你说话哪会聒噪,我觉得有趣的很呢。甜甜,以前你受了委屈总闷声隐忍,如今遇到不平的事也肯为此发声,我看着你不是笑,是觉得欣慰。”

  宋楚云一双眸子含情,配上诚恳的语气把唐恬盯得脸红起来。

  “臭流氓,怎么好好说话也像在撩拨人.....”

  宋楚云无辜:“我在夸你欸,放眼镇上那么多小哥儿,试问谁有你这般待人的真诚?”

  “那、那大金小金他们,真的会因为我们真诚相待而回来吗?”

  众口铄金,说的人多了小夫郎心里其实也有点没底。

  宋楚云仍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莞尔一笑道:“我不信强压重迫,只信将心比心。我们再等等,他们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