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濛拦他在门口耽搁了一阵, 等唐恬进到课室时早已过了早读的铃声。

  他一贯来的早,今儿是头一回迟到,夫子见状倒没过多训责。只板着脸叮嘱他这位最努力上进的学生下次别再犯, 另外单独布置下抄写三遍三字经的课业当惩罚。

  唐恬乖巧点头,等回到自己座位上时脸还是羞红的。

  “我买早饭时不是就见你站在学堂门口么, 怎得上课还迟到了?”

  愿哥儿攒了颗松子糖没舍得吃, 这会儿悄悄从桌下递给唐恬, 算是安慰他被罚抄书。

  “没什么.....遇到个熟人,多说了会子话就过了时辰。”

  “唔, 那下次当心点儿。幸好你平日勤奋, 夫子也疼你, 前日何家小哥儿上课迟到, 夫子可罚他在外头站了大半日呢。”

  “知道了。”

  唐恬正和许愿悄声咬耳朵, 被夫子瞧见喝了一句读书要专心, 立马双双规矩坐正,捧着自己的书册认真诵读起来。

  一日的课程在此起彼伏的读书声中缓缓结束。

  放学铃声响起,愿哥儿似是心情极好, 夫子宣布散学的话音一落就兴冲冲的跑走了。临走时还满脸笑容的央求唐恬帮他把东西收拾下,答应明日来还给他带松子糖。

  唐恬要收拾两个人的笔墨纸砚,自然没赶上第一个被家大人接走。宋楚云在门口等候半晌,等人都差不多走完, 这才瞧见他的小夫郎姗姗来迟。

  “好难过,今天怎么没跑第一个?是我买的点心不好吃,还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不吸引你了?”

  宋楚云佯装伤心, 抹了把莫须有的泪。

  小夫郎遭他这样子逗得失笑:“愿哥儿有急事要走, 托我帮他收拾东西呢。”

  “怪不得,我方才见他蹿得飞快, 看那样子像是急着赶去见情郎。”

  “别胡说,愿哥儿都没许人家,哪有什么情郎要见?”唐恬嗔去一记,转而被他手里的点心吸引去注意力:“哇,是糖葫芦!”

  “这是城东李记家的糖葫芦,上次路过你不是说想吃,我来接你时就提前买了。”

  宋楚云每次来接他都会买点小零嘴儿,有时是松粉糕,有时是山楂糖,还有时是炖得软烂的关东煮。不论分量多或少,总之不会在回去路上让他嘴巴闲着。

  唐恬被他这样当孩子疼宠,心里早荡漾成一弯清泉。只是以前不好意思当众向他的夫君示爱,今儿唐濛找来一趟,在这个心境极度敏感的时刻,就更让他忍不住想和宋楚云腻歪须臾了。

  “你真好。”

  宋楚云蓦然被抱个满怀,唇角溢出笑来。他伸手揉了揉小夫郎的头,把人抄起抱到宋初八背上去。

  “早知道一串糖葫芦就能让你主动投怀送抱,买的时候直接买一整跺就好了。甜甜乖,坐稳别掉下来,我让大金蒸了鸡蛋羹给你,我们一起回去吃晚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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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一道嫩嫩的鸡蛋羹是专门做给唐恬的,还有买来的猪肉,肥的部分炼出油花,配上瘦肉、青椒和山上挖来的山笋一起炒了,口感劲道又下饭。

  素菜是一道凉拌烧茄子和一道清蒸豆腐丸子。

  茄子放在火上烧焦外皮,拿水一冲就能整根剥下,烤熟的茄子用手撕成条状。在里面加上白糖、醋、生抽、老抽等酱汁调味,再佐以葱姜蒜沫和花生碎,搅拌均匀就好了。

  烧出来的茄子自带香气,在日渐炎热的节气里吃很是开胃。

  豆腐丸子的主料是豆腐,配上白萝卜和胡萝卜丁,还有洋葱、野韭菜及没用完的菌菇,剁碎后和豆腐一起抓匀,攒成丸子放到锅里蒸熟。

  配料的种类越多丸子的口感就越好,蒸熟沾上调好的酱汁,一口一个,就着汤喝一个人能吃下小半盘去。

  每顿饭基本都是两荤两素一个汤,四个人吃刚刚好。

  吃完宋楚云本该要汇报这几日摊子上的收入情况,以便唐恬记录账本。只是小夫郎惦记着罚抄写的三遍三字经,饭一吃饱就坐到桌前去埋头苦干了。

  宋楚云得陪着他,索性先悄咪咪按下不提,等课业做完再在床上挑个时机进行汇报。

  唐恬进了学堂字有很大进步,原先只是写的工整,能认得出哪个是哪个。而现在不仅开始练起了笔锋,有些字词的出处也能简单说上两句。

  宋楚云在旁边给他打扇子,五月初的夜晚不是很热,但有些蚊虫会在桌子底下叮咬,搅得人心烦。

  “咦.....这三字经的前半部分你不是已经会背了吗?怎么还要全篇抄写?”

  宋楚云看了会儿不觉疑惑,轻声问道:“先生今日布置的课业好像有点多?这都快入夜了还没有做完。”

  “嗯.....”

  唐恬抄好前两遍,放在一旁等墨迹晾干:“不是课业,是、是先生罚的。”

  “罚的?”

  小夫郎的眉眼在烛光照映下显得清秀可人,害起羞来更是有种别样的娇俏。

  他任由宋楚云捉过手去揉捏发痛的指节,没提唐濛找来要钱的事,只道:“我今儿上课时犯困,打盹被先生抓住,就罚我抄书了。”

  原来是困觉被逮,宋楚云不由好笑。哪个做学生的上课没打过瞌睡呢,尤其是夏天,都说春困夏乏,偶尔懒怠下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先生还挺宽容,没叫你站到太阳底下去醒醒神。我读书那会儿上课睡觉,就被拎到外边去淋雨了,噢,那会儿还是在冬天。”

  宋楚云说起自己的糗事也毫不遮掩,他统共就偷过这么一次懒,好巧不巧被捉了个活的。教导主任是个严厉到变态的老头子,大冬天下着雨,让他整整淋了一节课。

  “后来呢,你也被罚抄书了么?”小夫郎偏头询问,俨然是对宋楚云也有这种遭遇无比好奇。

  “哪能啊,我的成绩是全校第一,考试时发着烧还甩第二名一大截。”

  宋楚云含笑,回忆起读书时期的往事眼底有光。

  “当然了,学还是得好好上,学累了歇一歇不要紧,可不能总在课堂上时走神打盹。这样对先生不敬,更是对你自己的付出不敬。”

  “我明白的。”小夫郎低头嚅嗫:“下次不会了.....”

  “这才乖。”

  宋楚云给揉了会儿手就放他继续抄写最后一遍书,小夫郎垂头写得认真,连碎发从肩头滑落险些跟随动作掉进砚台里都没发觉。

  老父亲只得一面给扇风驱赶蚊虫一面替人拢好发丝,顺带琢磨一番明日去买床凉席回来,省得自家夫郎夜里睡不沉,白天在课室会犯困打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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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宋楚云照常送唐恬去学堂,碍于头一日两人在门口搂搂抱抱让同窗们瞧见,今儿一早不免有些好事的会挤眉弄眼,故意打趣唐恬又是被夫君送来上学的。

  小夫郎要面子,不肯让宋楚云送到门口,在街转角就犟着让他的老父亲赶紧回去。

  惹得宋楚云满心无奈,才分辨了一句是唐恬自己抱上来的他又没主动招惹干嘛要被无辜连坐,就让小夫郎一气之下扣光了所有零用钱。

  反正所谓的零用钱他从来没拿到过,扣不扣的也就那么回事。只是宋楚云不想让唐恬不高兴,给送到街转角就老老实实的停下了。

  小夫郎揣着心思往里走,待走到课室门口还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两眼,确定宋楚云是真的回去了,这才调转方向,直接进了隔壁的夫子室。

  自上学以来,唐恬从未有过迟到早退的情况,昨儿刚上课迟到了一次,不想今日来却是来请假的。

  翰墨书院的朱夫子报名时见过宋楚云,是以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般学生请假得家大人亲自前来或者写封什么信笺捎过来,证明确实是家中有事方同意批假,否则擅自离开出了事学堂得负全责。

  不过唐恬和宋楚云是夫妻,双方有着独立人权,因此批假就简单得多。

  唐恬扯了个谎,说他这几日身子不舒坦,要请几天假回去看大夫。朱夫子也知成了亲的哥儿身上容易出毛病,见唐恬往日安静沉稳,嘱咐两句好生休养的话,当即就给批了假条。

  小夫郎拿着假条从侧门溜出来,首先便去了后山竹林。

  他约唐濛五日后在这里拿钱,自当不会真如了人的愿。要想让唐濛吃记教训,往后不再来骚扰他,那这一次的算计就得狠。

  他那个二弟贪酒好赌,欺软怕硬,分明自身没有半点能耐,偏还眼睛长在脑袋上万般瞧不起旁人。自持高人一等,喝酒得去最好酒楼,赌钱得去最大的赌坊。

  也幸而是这样,唐恬才能想到法子如何给他个教训。

  那十两银子多半是在赌坊赌钱欠下的外债,最近没在村里听到关于唐濛的闲言碎语。人既在镇上,还不起欠债必然被要债的人追着找。

  唐恬看着竹林里茂密生长的青竹,冷冷一笑。

  他动不了的粗,未必那些要债的人,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