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要赎身这件事, 宋楚云和唐恬就带着大金小金去了牙行。

  牙行里守生意的居然还是上回那小哥儿,看见他们进门,便笑着迎上去:“阿齐哥才将还跟我说呢, 今日到租赁期,要我和行里的几个汉子上门去领人, 可巧你们就来了。不知这两个帮工在你们那儿干的怎么样?做事还尽不尽心?”

  宋楚云颔首:“挺好。这次来本该是要还人, 但我夫郎很满意他们兄弟俩, 想留在家里继续做帮工。劳烦问一下,给人赎身的价码是多少?”

  要给人赎身, 那就是做买卖人口的生意了。

  阿齐两眼放光, 打从柜台后麻溜蹿出来:“哎哟这位爷, 牙行这边是我负责, 买小厮这种事儿啊您问我就好了。来来来, 贵客上门怎能站着说话, 愿哥儿,还不快去给两位贵客倒茶来,没点眼力见!”

  愿哥儿遭人呵斥一声, 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他略有点抱歉的冲宋楚云和唐恬抿抿唇,依言转身去倒茶水了。

  阿齐正是上次听见光租赁不买人就变脸色的汉子,这般见人下菜, 宋楚云对他自然没甚好脸色。

  “这位爷,您是要买一个还是两个都买啊?上回的事对不住,小的不知爷是要把人领回去先瞧瞧脾性, 怠慢了二位, 真是不好意思。”

  阿齐见宋楚云自顾自的给唐恬整理衣摆,浑然不搭理他, 忙赔笑递茶。那一脸殷勤奉承,不去青楼门口当鸨子拉客当真是可惜了。

  “若是两个都买,价格上能不能给打个折?”宋楚云径直看向愿哥儿,显然是不准备把这单生意的好处让阿齐占去。

  不论什么时代,伙计谈成买卖从中拿回扣都是万年不变的定律。单守着微薄工钱怕是连饭也吃不饱,由此更能激励伙计们用心对待主顾。

  愿哥儿只是牙行一位老帐房先生的外孙,平日没事就来充个人手帮帮忙,即便是谈成生意,所得的回扣也没有阿齐这样的正经伙计多。

  只是宋楚云给拜高踩低的阿齐脸色看,无意中给他出了口被欺压的恶气,这还是很让他心生感激。

  “牙行原没有这个规矩,但若是您和夫郎诚心买人,小的能做个主,省去他们这两个月卖身的利钱。”

  “去去去.....你能做什么主,这没你的事了,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逞机灵。”

  阿齐不满愿哥儿抢买卖,这个月他还没开张呢,哪能把这现成的好处拱手让人。

  “爷您多担待,小哥儿到底是小哥儿,都笨嘴拙舌的,能说明白什么啊。还是我给爷来介绍吧,您有想了解的只管问我。”

  阿齐尽想着怎样讨得宋楚云欢心,好把这笔生意给谈成,不料这不经大脑的话却得罪了在场所有人。

  宋·护犊子·楚云眼神一凉:“小哥儿都笨嘴拙舌?”

  唐·就很凶·恬:“胡说八道!”

  大金小金:“我们夫郎也是你配说的?”

  愿哥儿:“加一。”

  阿齐蓦然被五双带怒气的眸子环绕,吓得他讪笑僵在脸上,连连搓手道:“小的说错话了说错话了!这不是怕愿哥儿生疏,说不清楚牙行买卖人的细则么。”

  “说不清楚便慢慢说,我们又不赶时间。”宋楚云斜眼睨他:“想做生意就让愿哥儿来谈,不然人你领回去,我不要了。”

  大金小金还真有点怕阿齐犟着来,待看到唐恬冲他们浅浅点头示意,这才稍微放下心。

  也是,年关刚过,来牙行卖身找活干的人多,肯花钱把人买走的却少。这么一大帮子人等着开工钱养活呢,断没有为争一时之气就不做生意的道理。

  阿齐管着牙行更是知道卖出人去不容易,听宋楚云口气强硬,只得狠狠剜了愿哥儿一眼:“主顾既然瞧得上你,那你就好生介绍把买卖谈成,有不懂的立即到后头帐房问我,别瞎答许些有的没的,听到没?”

  “知道了。”愿哥儿低低应声,等阿齐板着脸甩帘子进到里间帐房,才撇嘴哼了下:“.....总是这个臭脾气。”

  连牙行里的伙计都要受这种排挤委屈,大金小金在这里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

  许是同样都是小哥儿的缘故,唐恬和愿哥儿莫名对上气场,相互和善一笑,扫去阿齐在时的种种不痛快。

  “主顾和夫郎准备好小的这就开始介绍了,这两个汉子是去年年底进到牙行的,当时卖身的价格是五百文一个人,按定例赎身价格得翻一倍,就是一两银子一个人,两个人共计二两。”

  “赎完身东家拿卖身契到衙门去签条令,从此仆役归东家所有,东家可对仆役进行差遣买卖或放还自由身,但不得私自殴打仆役,也不能随便让仆役伤残。”

  “拥有卖身契的仆役得在衙门登记造册,每年衙门会按人头征收一定税钱。这些仆役不能逃离本家,一旦报给官府,被抓到则要拉去蹲大牢。在卖身契赎回期间仆役必须服从本家的调配,不能做有损东家颜面和钱财的事,违者衙门有权没收卖身契,将仆役发配为家奴。”

  愿哥儿倒真怕自己笨嘴拙舌说不清楚,是以条条框框,连买回人去后的注意事项都一一讲明。

  这些细则总而言之还是为保证双方权益,限制了东家随意发落下人的权力,也规范了下人自身的行为。

  宋楚云的重点在后面半段,而大金小金就完完全全卡在开头了。

  二两银子,这对穷苦农户人家来说可是好几年的积蓄。宋楚云要给他们赎身的诚意他们并不怀疑,可二两银子不少了,要是没那么多的钱......

  “给。”唐恬翻出衣袖里捂着的两锭银子,塞到愿哥儿手里时还带有余温:“这可是全部家当了,幸而刚好足够。”

  宋楚云笑笑,揉了把他的脑袋柔声安抚:“千金散尽还复来,要相信你夫君的挣钱能力。”

  大金小金听闻是掏空家底来给他们哥俩赎身,当即感动的一塌糊涂,眼眶含泪,就差没给宋楚云和唐恬上株高香以示感谢了。

  两锭银子换来两张薄薄的卖身契,宋楚云看过没有差错,就折好纸张交给小夫郎保管。

  “恭喜你们脱离牙行,今儿给你们放天假,来了镇上一趟也进集市逛逛吧。我和夫郎去买点菜,晚上我下厨,算是祝贺你们重获新生,开始一段全新的路程。”

  在仪式感这块可以永远相信宋楚云,他相当理解那种如释重负,一切从头再来的感觉。

  每个特殊日子都值得特别对待。

  一前的今天他刚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从边境被救护队抬回国,身披红旗,于重症监护室内受勋嘉奖,光荣退役。

  他不再配以军衔置身危难,可不论身处何地,始终都不忘怀在平凡小事中汲取温暖。

  这样的日子本就应该举杯,举杯遥遥相敬,敬芸芸众生,也敬众生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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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小金自来了淮昭镇便总在为温饱问题犯愁,还真没多余心思在镇上闲逛过,此刻兜里揣着这个月刚结的工钱,又赎出卖身契放在宋主家手里。去了心头一桩大事,这下总算是有闲情挺直腰板领略下淮昭镇的集市风光了。

  兄弟俩欢欢喜喜跑出门去,宋楚云就牵起唐恬的手,也悠闲自在的在街道上漫步。

  临近傍晚时分,街头巷尾燃起炊烟,三五个蹦蹦跳跳唱童谣的小萝卜头在各家大人的叫喊声中嬉笑告别。石桥边站着裙摆飘动的美貌女子,等下晚学的清瘦书生走近,两两相视一笑,携手回到同一间屋檐下。挎菜篮的老妪面容慈蔼,不当心从菜篮里掉出两颗没卖完的小白菜,很快就被某家准备关门的长胡子掌柜追上来塞回。

  草长莺飞的初春时节,四周听不到鸡零狗碎的闲言唾骂,也没有叉腰骂街煞风景的粗鄙农妇。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宋楚云眉眼也被染的温柔十分:“甜甜,要不以后我们搬到镇上来住吧?离你阿爹和后娘一家子远远的,咱们在镇上买个小房子,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就这样一直过下去,你说好不好?”

  “好。”唐恬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只我们两个人吗?你不想.....要个孩子什么的?”

  宋楚云莞尔:“不想。”

  这倒挺出乎唐恬的意料,他原以为宋楚云对他如此体贴耐心,也该是很喜欢养小崽子的。

  “为、为什么。”

  “因为十月怀胎很辛苦,小哥儿不比姑娘家,有孕生子更是艰难。何况以前有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子女缘淡薄,不宜让夫郎受孕。”

  宋楚云想表达的是:小哥儿怀孕生子九死一生,这么辛苦我怎么舍得让我的甜甜来,所以咱不要孩子。

  唐恬听到的是:巴拉巴拉#&*@不易让夫郎受孕,所以我男人不行。

  “....这样啊,没、没关系的,不易受孕就不受孕吧,夫君你放心,我会给你保守秘密,不让别人知道,原来你身子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