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云当真是对阿虎口中的好前程感兴趣, 所以没等两天就把他给叫到了田上,预备认真询问下细枝末节。

  阿虎对这类正儿八经谈事情的邀请有着深刻的坏记忆,但也知道这事早晚都得告诉宋楚云, 于是不等大鑫再次催请,打从众悦戏班一出来就主动钻进了大棚里。

  彼时宋楚云正在划拉地界, 琢磨着下一季哪块田种哪些菜。见他露头, 便扬头乐呵一笑道:“那边的事忙完了?”

  “嗯.....”阿虎闷闷应声, 也拿了把锄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里刨浅坑。

  他这几日都没来上工,说是有急事要请假, 等忙完再过来帮忙。只是来了不到半日就又匆匆地走了, 如此反复好几回, 这次再来, 他面对宋楚云着实有些气短。

  “老大,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 你要打要骂我都认,就是别总这样笑行么?真挺瘆人的.....”

  阿虎依稀记得上次宋楚云露出这种笑容,还是在诱导他输光老婆本的时候, 就是不知这次这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一没上赌场二没私设赌局,我打你骂你干嘛?听大鑫说你有另谋生路的打算,目前进展到哪了?”

  宋楚云是真关心,见阿虎戒备的要命, 就先递去一壶加了姜片的糖水,让他喝两口暖暖身子。

  那甜丝丝热辣辣的糖水喝下去倒还真有效,阿虎稍稍放松了些肩背, 似是下定决心般, 一字一句道:“老大,我志不在种田, 我想进众悦戏班,做个技艺精妙的戏法大师。”

  变戏法,也就是后世的魔术了。

  这个时代能表演的节目有局限,不过要是真能练成好技艺,在相对闭塞的环境里也不失为一种文化输出。

  阿虎打破心头的关隘,就想一股脑地全宣泄出来:“我从小就爱摆弄骰子,不是为赌博能赢到钱的快乐,而是我享受用一根头发丝或者用一根不起眼的树干制造出不可思议的场景。”

  “他们都看不清我的手法,想不通那本来有三有五的点数怎么突然间就全变成了六,也不明白分明是亲眼看见我放进骰盅里的骰子怎么摇着摇着就少了一颗。”

  “老大,我爹娘觉得我混迹赌场没出息,而且我也确实在那种地方吃过亏。可我始终都想光明正大表演一次我的戏法,哪怕只是最最简单的藏骰子。”

  阿虎说着张开两手指缝,示意宋楚云看,他手里没有任何东西。

  而那掌心一合,再摊开来时赫然多了枚方方正正的骰子。不等宋楚云拿起来细看,阿虎手一晃,那骰子上不规则的红点就全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六。

  宋楚云当真是因为惊讶才没说话的。

  阿虎却颓然丧气,往田道上重重一坐:“我爹娘看见这些时和你反应一样,然后我就被揣了几脚用扫帚赶出家门了。这些对常人来说就是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你不用多言,我都知道。”

  “你怎么会这样想?”宋楚云回过神来,也坐到他旁边:“很厉害,教教我吧,我愿意花钱学。”

  阿虎闻言一愣,侧目在他脸上找了很久的戏谑意味,未果。

  “老大.....”

  “我说认真的,你要肯教我一定肯学。但咱得说好,学费要先赊账,没办法,家里管的紧,不许我藏私房钱。”

  宋楚云绝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是真觉着阿虎的技艺精妙。要是学会这一手拿去哄小夫郎,那可比干一堆的家务活挣零用钱快多了。

  阿虎惊疑不定:“老大,你不觉得这是登不上台面的歪门邪道?”

  “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能耐吃饭,怎么能算歪门邪道。况且所谓的台面都是那起自诩高贵的人设定的,登不上世俗的台面,咱往其他台面上登不就好了。”

  宋楚云坦然至极。

  他捏过阿虎手里的骰子在指尖把玩:“我无权要求你们全都按照我的人生计划去走,我想种田,也甘心于种田,做这件事会让我觉得快乐。”

  “可你不一样,你想正大光明的向看客们表演戏法,那就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过程坎坷些没关系,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阿虎在父母那儿受了冷脸,心里本是极不好受,原以为宋楚云会责怪他放着好好的田不种,跑去做些不上道的行业。哪知对方竟这样善解人意,还说出这些宽慰人的话来。

  各种情绪一堆积,他鼻头发酸,险些哽咽出声。

  “好了,有明确的目标是好事,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趁年轻还不赌上所有热情和运气,那以后老了在酒桌上拿什么向后辈吹嘘?”

  宋楚云含笑,佯装嫌弃的躲开他的拥抱,转而抬手在他肩头撞了一拳。

  阿虎不似大鑫那般爱哭哭啼啼,接受到好意后就调整了一下心情。

  他揉揉脸颊,吞回哽咽:“老大,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虚心求学努力练习的。等有朝一日我能在镇上开办个人专场,到时一定请你和小嫂子坐头牌贵宾席。”

  “你小子志气不小啊,还想在镇上开办个人专场。说来我在这里还没个有名气受追捧的朋友呢,那这话就是当约定了,等你红遍淮昭镇,我就打着做过你老大的旗号去蹭第一排。”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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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虎立志要做个名扬诸镇的戏法大师这事,他特别嘱托了宋楚云先不要告诉给马成鑫。别的不怕,就怕这光头卤蛋藏不住话,没等混出名气倒先在村里嚷出名气了。

  约定好等他新排练的节目下月底登上戏台时请宋楚云和唐恬去看,阿虎就丢下锄头回了众悦戏班。

  马成鑫最后得知的结果是阿虎顶不住家里的压力,进了戏班子打杂,往后这四亩地就由他和宋楚云两个人来料理了。

  “四个人如今就剩下了咱哥俩....唉,也行吧。老大,不管你到哪我就跟到哪,祸福相依,不离不弃。”

  难得马成鑫能有文化的蹦出四个字的成语,宋楚云倍感欣慰。

  “滚一边去,我有家有室的,谁要跟你不离不弃。”

  马成鑫一张圆脸上尽是委屈之色。

  谁以后是没家没室的了,他马上就要和青梅竹马的小表妹定下亲。到时候生一窝黑黑胖胖的福娃娃,眼馋不死那个姓宋的。

  “话说老大,你和小嫂子成亲也快半年了,怎得一直没要孩子啊?我听人说,小哥儿生产可比姑娘家凶险,年纪大了不易生养,还是得趁年纪小早点儿要。”

  这茬算是提到了正点上,可惜是宋楚云最不爱唠的那个点。

  “老大的事你少管,有这闲工夫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事吧。媳妇儿追到手了么?家里亲事肯定了么?考虑好以后生几个崽了么?”

  “我上头没个爹娘,定亲的事我说了又不算,还不得请宗族里的叔叔舅舅去问了我那表妹和她阿娘的意思。”

  马成鑫说出兴味来,不愿放宋楚云走,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老大,我怎么没和姑娘家接触过,瞧你和小嫂子相处的甜蜜恩爱,要不你给我支点招呗,怎么才能让姑娘家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啊?”

  宋楚云:“往那一站。”

  马成鑫:“......”该死,好像也没毛病。

  “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我往那一站,就有人主动上来问我要联系方式。遇到热情点的,直接就问合不合葬了。”

  宋楚云说的还是穿书前的事。

  光荣退休后他也想过一阵普通人的日子,就在小侄女的带领下,去了几趟学校旁的平价酒吧。

  有一说一,那些个电影学院的女孩儿当真是年轻漂亮,看他这张不输男模的俊朗面庞,还以为是大两届的学长,纷纷过来要联系方式。美其名曰认识某个知名导演,可以推荐他去演龙套角色。

  在五官和气质这块马成鑫毫无挣扎的余地,只能换种思路,打听起了房中意趣。

  饶是宋楚云这样厚脸皮的人,也做不到和外人讲述他与小夫郎是如何在床上相处的——毕竟理论和实操还是有些许的不一样。

  “都说了无可奉告,别再问了。要想了解小哥儿和姑娘家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去翻几本风月话本不就都清楚了?”

  宋楚云烦的要死。

  他连小哥儿都还没真正碰过呢,上哪给人分析区别去。

  马成鑫一万个不信:“老大,别这么小气嘛,咱俩都是汉子,有什么秘密说不得的?我又不听详细过程,你就告诉我一点注意事项,省得回头洞房花烛夜,我唐突了别人姑娘家。”

  宋楚云好想说一句经验得等他自个儿洞完房才能总结出来,但他没和小夫郎行周公之礼的事还不能暴露。

  “让你读书,你要喂猪。平时闲着没事多学认几个字不好吗?等到要用的时候只会嘴一咧咧说自己大字不识。”

  宋楚云简直恨铁不成钢。

  “这样吧,你拿点钱给我,等我回头上集市买东西,给你寻摸几本带图的书册。有什么要求先说好,别到时买回来又嫌看不懂。”

  马成鑫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乐乐呵呵的往他手里塞了几十个铜板:“就这些了,全给你。我也没别的要求,简单易懂,一看就明白是干啥用的就成,最好姑娘小哥儿的一样来一本,满足满足我求学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