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开垦出来, 剩下工作就是把周围一圈的田埂地基打高些。

  秋日来临,下雨的次数比夏季要多,若是田埂太低, 汇聚在渠里的雨水多了就容易倒灌进来。

  院子里的小田已经开始陆续发芽,唐恬看着那些冒起来的小绿苗喜不自胜, 整天不找宋楚云就在院子里来回打转, 嘴里不停嘟哝着它们快快长高。

  大扬和阿虎头两日干劲十足, 不必等宋楚云催促,自觉的就能把自己分内的事给做完。

  却是不知这两天怎么了, 人倒还是在地基周围忙活, 只是那心不在焉的神情连马成鑫都看出了端倪。

  “老大, 要不我去找他们聊聊吧?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这都过去三天了, 那地基还没打完呢。”

  “没事儿。”宋楚云往搭好的木栅栏上抹泥巴, 头也没抬:“老毛病犯了而已,让他们松缓两日,逼得太紧恐怕会适得其反。”

  马成鑫还想劝, 毕竟人是他引上门来的,没干多少活就原形毕露了让他怎么交代。但是见宋楚云一副放任顺其自然没吃心的模样,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那边大扬酒瘾发作,满心惦记着醇酒佳酿的味道, 哪还有心思打地基。手往上抬着砖土,一不留神就糊到了阿虎腿上。

  “干嘛呢你,眼神发直不往你自个儿脸上糊倒往我身上来, 看这脏的, 回头你给我洗啊。”

  “我这不是没看见么,阿虎, 我嘴里难受的很,你懂不懂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有蚂蚁在爬,要是能有口酒喝就好了,哪怕砸么上一口,那也痛快啊。”

  “你难受,难道我不难受?”阿虎闷闷把砖土一丢,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都好几天没组大局子了,心里痒得不得了,昨儿我睡觉还梦见人在赌坊呢,面前全是我赢的筹码,堆得高高的,差点没给我直接笑醒。”

  大扬也是一脸苦色,往宋楚云所在的方向扫了扫,见只看得到背影,这才小心翼翼从后腰摸出水壶。

  “阿虎,我实在忍不住了,你替我望个风。哥哥记着你的好,等活儿干完,我陪你斗两把骰子。”

  “真的?”阿虎一喜,闻到他水壶里的酒味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你竟敢背着老大偷偷喝酒,让他发现,当心把你赶回去!”

  “他只说干活的时候要保持清醒,我这喝两口又不会醉,没多大影响的。再说你不想斗骰子了?要揭发咱俩一块揭发,我昨儿可是看见你悄悄找大鑫玩十三点了。”

  阿虎本来是想找唐恬来着,小夫郎看着乖巧温驯,好像很好赢钱的样子。可他怕唐恬会向宋楚云告状,所以这才去找了马成鑫。

  昨儿手气不好,输了马成鑫十个铜板,瘾一被勾起来,愈加想快点赶回本了。

  宋楚云对他们的这些小把戏门儿清,只是他知道凡事不能太过,尤其像这种戒酒瘾赌瘾,越是拘束的紧越是容易滋生欲念。

  只要不酗酒,偶尔喝两口解个馋没什么。

  自家的赌局输赢顶多十来文钱,不赌房子不赌命,过个干瘾也还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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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楚云原意是给他们时间让他们慢慢戒,不想大扬和阿虎得了趣,心思便更不在干活上了。

  马成鑫见状不是没在暗地里劝过,两个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真干起活来却还是混水摸鱼。一有空闲就钻得看不见人影,等再出现时一个满身酒气,另一个连袖筒里都是骰子。

  宋楚云明白这种策略是不顶用了,宽慰一番怕把他俩轰走的马成鑫,自个儿转头就进了小厨房。

  “你、你想做什么?他们这样是有些过分,可、可巴豆吃多了是会吃死人的,你别想不开啊。”

  唐恬瞧他蹙紧眉结在小厨房里鼓捣巴豆,以为是被气狠了,要喂给大扬和阿虎吃顿教训。

  “我还要问你在想什么呢,我是那种心眼小到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宋楚云好笑,招招手把在外探脑袋的小夫郎叫进来:“你们听说的巴豆是专治腹胀不泄的对不对?可它还有别的效用,比如消除内里水肿。李婆婆年纪大了,常年住在山脚下潮气重,关节有内风湿。用巴豆根煮水给她擦洗,能根治体内的肿痛。”

  唐恬没听过这个,他只知道寻常人都不敢碰巴豆,村里有误食巴豆活活给拉脱水死了的例子,不想这东西原来还能拿来当药使。

  “那、那你可控制好份量,李婆婆年纪大,禁不起折腾。”

  “放心,我有数的。”宋楚云指指锅里煮着的巴豆根逗他:“这里面我加了黄姜和野白术,你要不要也用用,内服外敷一样有效噢。”

  “我、我又没病,不需要喝这个。”

  “谁说不需要,你后娘让你大冬日里拿冰水洗衣裳,时日久了,难保没留下病根。你年纪还小,晚用不如早用,来来来,别客气,我把你放进去煮一煮。”

  “不、不行.....”

  和宋楚云相处这些日子,唐恬知晓他有爱逗人的毛病。这么烫的水放他进去煮是假,要趁机挠他痒痒才是真。

  “你别躲啊,可以穿着衣裳泡,非常有效的。”

  宋楚云往厨房门口一横,小夫郎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真的不泡?热水专治内风湿,水越烫效果越好。”

  唐恬被他堵到墙角,身子瑟缩着,唇角倒扬得老高:“效果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泡?是不是天天喝我烧的热茶积压出内火了,不如....我给你冲个凉水澡吧!”

  小夫郎一瓢凉水正巧浇在宋楚云腰上,顺裤腿氤出好大块水渍,冷是不冷人,就是这水渍所在的地方.....

  “对不起嘛.....”唐恬忍笑,拿手遮住眼睛,又露出两条宽大的缝隙。

  宋楚云少见这么活泼的小夫郎,和刚认识时简直天差地别。但有一点始终是没变的,那就是从温软可爱过渡到了娇俏可爱。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撒我一裤腿的水,让大鑫他们看见还不以为我在小厨房对你做了什么了?除非.....”

  宋楚云磨牙,一个饿虎扑食就冲过去逮住要溜的唐恬:“叫我声哥哥听,说好哥哥饶了我,我就放过你。”

  唐恬身上哪都碰得,唯独胳肢窝下怕痒,一碰就会缩成团。

  其实让他叫宋楚云一声哥哥也没那么难以启齿,可关键是宋某人那调侃意味十足的语气,再加上痞里痞气的勾唇笑,真就惹得唐恬张不开牙缝了。

  宋楚云终于逮到机会把人按在怀里欺负,才不会那么好心放过他,几下痒痒挠的小夫郎笑没了力气,一个劲软在他臂弯上哼唧。

  “....哥、哥哥....”

  唐恬实在受不住,还是小声在他耳边唤了一声,只是宋楚云不满意,不当人的穷追不舍:“叫哥哥干什么呀?”

  “好、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真痒的很,我肚子笑疼了....”

  小夫郎捂住岔气的肚子吸鼻头,脸颊皱巴,让宋楚云看的心下发软。

  “好吧,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还泼我水不泼了?”

  “不泼了...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噫,上一回鬼子的大当就学乖的崽,他不惹人疼谁惹人疼。

  宋楚云心满意足,给唐恬揉揉岔气的地方,又替人整理好衣裳。

  “来,靠过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唐恬怕他还要欺负人,忙缩着脑袋躲开一阵。见他推开小厨房的窗子后,两手老老实实揣进了衣袖里,这才敢凑上去。

  “看那边。”宋楚云抬抬下颌,方向正指大扬和阿虎所在的地基处。

  大扬许是干活干累了,喘着气把剩余砖土往上一堆,四下看看没有人,就美滋滋地打开了他挂在后腰的水壶。

  那壶里是他偷灌进去的酒,一口下去,没像往常那样满足的直砸嘴,却是全给吐了出来。那舌头还伸出老长,他忙拿手往上拍,可惜酸涩苦辣的滋味没缓解,反倒糊了一满嘴的泥。

  唐恬忍不住扑哧一声:“怎么会这样?”

  “喏。”宋楚云挑眉看向橱柜,大扬的酒这会儿都在汤碗里:“他那水壶里头是我特别调制的佳酿,老陈醋加辣椒水,我还给他放了几勺苦瓜汁,这滋味可够他解解酒瘾了。”

  唐恬不免有些惊讶,他几乎是一直盯着宋楚云在的,就算没在跟前余光也不曾落下,纵是这般,他还能躲过自己去想法儿捉弄人。

  “不止这个呢。”宋楚云满脸得意,小夫郎便又看向地基另一头的阿虎跟大鑫。

  骰盅压在划出圆圈的泥地上,阿虎胸有成竹的道:“买定离手,压大压小?”

  马成鑫双目炯炯:“压大,开!”

  阿虎立即就摇起骰盅,可不论他怎么摇,里头的骰子就是没动静。他扬起来一看,那六颗骰子不知被什么牢牢粘在了盅底,任凭他用再大力气去敲,就是不下来。

  不光是盅里的骰子,连他藏在身上的骰子都被粘成了块,压根没法玩。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唐恬有点担心,要是他们得知是宋楚云做的,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到时吵起架来难免伤和气。

  “无妨,我等的就是他们坐不住。”

  宋楚云轻巧一笑:“不就是喝酒和赌钱么,我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帮人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