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云闻声回头,就见一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热泪盈眶。

  “.......”

  宋楚云:“这位壮士,有话请你慢慢说。”

  “老大,你胡子怎么没了?!我刚听人说你在集市上摆摊做起了买卖?呜呜呜......老大,所以你是从良了吗?你要真从良了让我们这几个兄弟怎么办啊!”

  络腮胡激动到手脚并用,和他魁梧的身材相比,宋楚云近来做过管理的身材就显得瘦弱多了。

  他望着人思忖瞬息,想起了这是原身一个关系极好的朋友,从原身第一次进出酒馆开始就是络腮胡给带着在。当然,后面发展到遛街窜巷、打家劫舍,也少不了此人的功劳。

  “大鑫,你从晏平回来了?”

  宋楚云皱皱眉,记忆里马成鑫和他的老母亲投靠了晏平镇的亲舅,按理来说应该在那边开始了新的生活,怎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啊,我本来是和老娘去了晏平的,我那舅舅嫌我没本事,成天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老娘身子又不好,过去没几天人就走了,我把她的后事料理完,想着落叶归根,就带她的骨灰一块儿回来了。”

  马成鑫嚎的泪流满面,泪珠挂了一满络腮胡,宋楚云实在不好提醒他鼻涕也流下来了,只好道:“节哀。”

  “我知道的老大!我和老娘相依为命,如今她不在了,我就只认你一个亲人!你别做这劳什子的生意了,反正我舅舅瞧不上我,要不咱俩还是和以前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样过一生岂不快哉!”

  宋楚云被他嚷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有好好的生意做着一点点发家致富,干嘛要去过朝不保夕人人喊打的日子?

  “听我一句劝,认真去学门手艺,靠自己吃的饱饭不比偷来抢来的香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呢。来,借个过....”

  “老大!”马成鑫一脸不可置信,他认识的宋楚云哪有这么上进。整天不是琢磨着上哪家酒馆喝酒,就是惦记给哪家少爷当打手挣个块钱,像这样的老实本分压根不曾出现过。

  “你到底是怎么了?!”

  “首先,我不是你老大。就算曾经是,现在就当我改邪归正要重新做人好了。其次,你愿意过那种风餐露宿走哪算哪的生活我无权干涉,但我不想过,别牵扯到我。最后,你踩到我脚了,很痛。”

  宋楚云耐心磨尽,抬腿就要走人。

  马成鑫跟着原身厮混好几年,感情自然是深厚的。

  在晏平亲舅舅说话再怎么刻薄难听他都没有半点伤心,一心想着柳丰村里还有他信任的大哥在等着他。是以老娘的丧事一办完他就马不停蹄回了村,并且回村第一件事就是来集市上找宋楚云。

  “不行!你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马成鑫顶着一脸的络腮胡哭哭啼啼,要不看那满身鼓囊囊的肌肉,宋楚云险些都要以为这是哪家小媳妇在当街控诉男人在外找妾室了。

  “松手。”

  宋楚云胳膊肘被他死死抓住,声线便骤然冷了下来。

  “我不松!我一撒手你就跑了。老大,我这么大老远的回来找你,你就真一点不顾兄弟情分?!”

  那也得看看是什么样的兄弟情分不是?

  一起偷鸡摸狗无恶不作的兄弟情份恕他并不想要。

  宋楚云懒得和他纠缠,两指扣上他手腕稍一用力,马成鑫就变了脸色。

  “哎....疼疼疼!”

  这招是宋楚云在边境时学会的,人腕骨下有两根主脉搏,只要巧力用对,就能挤压脉搏让手臂发胀。马成鑫所感受到的痛觉,其实是血流不通引起的过度酸麻。

  他本意就是让人吃点教训,没想真到伤人哪儿,宋楚云趁机收回手肘,沉声道:“告辞。”

  马成鑫见他只用了两根手指头就让自己抬不起胳膊,惊讶之余一股怒气又烧起来了:“老大,你真要走?你是不是还想回去摆你的破摊子?我告诉你,这柳丰村除了我没人瞧得起你!你以前和我一块欺压了不少良民,他们恨你恨得牙根儿痒痒,怎会诚心与你做买卖?”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宋楚云就有阵邪火往上窜。

  要不是马成鑫和原身狼狈苟且,他何至于要跑出大老远去赶集市,在村里不受村民们待见就算了,连唐恬一开始也怕他怕的不行。

  马成鑫瞧他沉着脸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想想也是,与其对着一帮子村民们强颜赔笑,不如就当个地痞流氓,至少还能落个自在。

  马成鑫一抖他的络腮胡,扬手就把宋楚云的摊子给掀了个底朝天。零零散散的肉块滚落一地,有几只鹌鹑还径直掉到了排水沟渠里。

  他掀完宋楚云的犹嫌不满,转头又去踢李博轩的瓜篮,那皮薄汁多的西瓜哪里经得住壮汉几脚,登时就四分五裂在地上砸出一片狼藉。

  李博轩脸色煞白,这些瓜他大老远的挑来,没卖成几个铜板却白白被这混账给糟蹋了。

  “你他娘的,赔老子西瓜!”

  娃娃脸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宋楚云一伸腰就把李博轩给按回了原地。他显然不是马成鑫的对手,贸然扑上去只有挨揍的份。

  马成鑫还在自顾自吵嚷:“横竖你这生意是不能做了,老大,跟我走吧!咱们继续过以前的日子,我放风你打架,这柳丰村里没人能管住咱!”

  宋楚云知道这人是说不通了的,索性活动下手指,上去就是两记狠拳。那马成鑫看着身材魁梧,是个打架的好手,可在宋楚云灵巧的博弈中根本占不到便宜。

  宋楚云揍出一拳就听见声哭嚎,拳拳打在肉上,没几下马成鑫就变得鼻青脸肿。

  “我错了、我错了....老大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本来单是纠缠不休的事不该直接对人动手的,宋楚云清楚自己下手有多重,这些伤足以让马成鑫卧床静养个三五日。

  但一想他以前跟着原身做了不少的坏事,这样狠狠揍一顿,也算是给被他们欺压的无辜良民们出点恶气了。

  “以后不要再让我在集市上看见你,否则我见到一次揍你一次,滚!”

  “是是是.....”

  宋楚云一松手马成鑫就蹿出去老远,捂着流血的鼻子忙不迭踉跄出了他的视线。

  李博轩还在心疼他那一篮子西瓜,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就指着这点瓜换些钱来度日,眼下算是半点没指望了。

  “你这瓜往常卖的八文一个,七个瓜得有五十来文。今日挣得不多,给我打个折,就这些了全拿去吧。”

  宋楚云把盒子里的铜板倒出来,连同旧毛毡袋一起递给李博轩。

  “宋哥.....”

  李博轩眼眶都红了,蹲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看向他。

  “我不要,这是你挣来的钱,还要拿回家养夫郎呢。我就是气不过这混账玩意儿,地里长几个西瓜容易吗?不吃别糟践啊。”

  “因我而起的事我自然得负责,钱你拿着,等下一篮西瓜挑来给我留个最甜的。”

  宋楚云好不容易挣来的几十文全给赔了出去,掉在地上的熏肉沾了灰,拿回家清洗干净倒是还能吃。只可惜那几只熏鹌鹑,在沟渠的脏水里泡过是要断然不成了的。

  他默然收拾好马成鑫惹出来的烂摊子,又安慰了李博轩几句,没在集市上做逗留,拎起背篓转头就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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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恬早做好了晚饭在院子门口等待,手里握着一把碎玉米,一边喂鸡鸭一边时不时地抬眼张望。

  在历经第三百六十八次抬眼后,总算看见宋楚云的身影出现在了田埂上。

  “傍晚蚊虫也不少,不在屋里坐着玩草编,巴巴的站门口喂蚊子干什么?”

  宋楚云莞尔浅笑,待扫过桌面摆放整齐的碗筷时,那笑忽而收敛了三分。

  实话实说,他是有点气短的。以往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小夫郎一块儿数钱,听铜板撞的脆响两人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吃晚饭。

  而今日他摊子摆的身无分文,连带回来的剩肉都沾了灰需要仔细清洗。

  唐恬听他说着在集市上的事情却难掩把人盼回家的高兴,扑腾着身子打来井水,把肉一块块摆进铜盆里。

  宋楚云猝然对视上一双亮津津的眸子,忍不住失笑:“你是不傻呀?要跟我一起过苦日子了还那么开心,挣不到钱就买不起麦芽糖,回头嘴馋了可别和亮哥争食吃啊。”

  “不苦的.....”唐恬小声接茬:“我可以不吃麦芽糖,有玉米饼就行,我很好养活。”

  他认真的语气让宋楚云直接笑出声来:“只吃玉米饼就行了?那是挺好养活。马成鑫在集市上这么一闹,我估摸着这摊子又难摆了。家里要是断了炊,一餐两块玉米饼怕是也供不起,要不你再替我省省?一天吃一餐,一餐半块玉米饼吧?”

  唐恬闻言顿了顿,拿起来的玉米饼立马乖乖放回到盘子里。

  他今日已经吃过一餐了,下一餐得等明日。

  “我中午吃了一整块玉米饼,吐不出来了,我明天什么都不吃,行么?”

  小夫郎嗓音软软糯糯,和他这个人一样无比乖巧。

  宋楚云逗崽子逗上瘾:“玉米价贵,咱们两个人,一餐半块日子久了消耗也大,你能再省省不?两天半块这样子?”

  两天半块啊.....

  要是多喝水的话,应该能撑得住吧。

  家里的条件突然就艰苦到这种地步了么?

  唐恬叹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挪开目光,坚决不朝盘子里的玉米饼看:“好,我会努力坚持的,争取不被饿死。”

  宋楚云:完犊子,崽子过于可爱,好像有点把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