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活着,才能同师尊白头到老。

  阴暗的魔宫地下经年累月不见天日, 蜿蜒曲折的长廊两侧分隔出了数间囚牢,而最里面的那间这几日分外热闹。

  慕南汐最近两天大多数时辰皆在这里逼问被抓来的人,是以旁人有要事来寻便直接在此地商议了。

  毒师左子骞一早就被请来了此地。他面露嫌弃地左右打量, 但当见到里边众人围绕着的谌逸后, 他脸上瞬间就变为凝重。

  谌逸的右手血肉模糊,从手背腐烂至小臂, 还隐约能见到之下的白骨。

  左子骞上前仔细把了脉, 又小心翼翼地触上他最初的几道划伤,摸到一颗椭球状的东西。良久后他道:“此毒为水晶兰, 正如同名的花草那般, 会逐渐在死亡的生命体上汲取营养。”

  慕修文顿时神色一凛,问:“毒师可能够解此毒?”

  左子骞看了对方一眼,摇摇头,“花开之时必死无疑,老夫博而不精,解不来。”他倏尔一顿,叹道:“但直接砍掉已经腐烂的骨肉能保下他一命。”

  听罢, 谌逸垂首哼道:“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气氛刹那间骤降。

  慕南汐坐在一旁,语重心长地道:“大不了以后改用左手,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地下空旷,回音随着脚步声传来。她一掀眼皮见贺君辞牵着谢长舒进来,忙站起身迎接道:“你们正好来了。长舒可知这是何毒?会解吗?”

  谢长舒眯眼看着谌逸渗人的手臂,语气中有微微的讶异:“慢毒之首。”

  左子骞摸了摸花白胡须接话道:“确有此说法,这毒发作缓慢, 逐渐蔓延到全身, 折磨人至死。”他拍上谌逸的背, 劝道:“所以小子啊, 早些做决定,不然到时候砍下的就不止一只手臂咯。”

  慕南汐瞧谢长舒一眼看出,便抱着希望复道:“长舒可有法子?”

  谢长舒一顿,没有把话说绝:“找到罪魁祸首也许会有解药,不妨先等等。”随之,他的视线寻到谌逸手背上的伤口,凝着眉头问:“这抓伤是?”

  身旁的贺君辞应道:“找风玄山派借寻龙尺时起了些冲突,夏侯公子伤的。”

  闻言,谢长舒一时语塞。他的印象中,夏侯榆为人谦逊有礼,就算与谌逸交手几次,看对方不顺眼,也不至于下此狠手。

  他张了张口,正要发表看法,左子骞却先进一步解释道:“水晶兰有一特性鲜为人知——毒种最初一般极小且藏于皮下,周边的皮肤感染后才会开始萌发长芽。故此毒也可用于陷害,但绝非伤人者下的毒,而且上五大派应该也得不到此物。”

  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慕南汐瞧了面色不太好的慕修文一眼,做了最后决定,“总之,先把人请过来,有线索也说不定。”

  随后,她一一看过众人,正要摆手说“散了吧”,蓦然就听得身后最大的监牢中传出了声:“此毒非凡间之物,没有解药。”

  谢长舒抬首循声望去,见铁栏内关押的其中一人正是济州那家有神仙楼的店主。他倒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嘀咕道:“原来那句大哥没看错。”

  慕南汐听到声却立刻变了脸,哪见之前面对众人的和婉。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里边微有些狼狈的人,咬牙切齿地道:“这位大哥还知道凡间之外的事啊。”

  店主看身旁的囚友都遛到后面去,依旧端着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妹子莫谢,鄙人也算济州百晓生,那位仙尊都曾向我探听过事。”他指了指谢长舒,“你想听啥趣,鄙人给你说,吟诗作对也是可以的。”

  慕南汐闭了闭眼,冷冷地道:“拿鞭子来。”

  不过一会,谢长舒便缩到了贺君辞身后,不再观看这暴力场面。

  贺君辞笑了笑,捂住他的耳,又唤了不远处的寒鸦道:“你带谌逸和毒师去另一间房诊治,再来寻本殿。”

  “是。”

  然而未多久,贺君辞刚搂着人出来,就见手下上前汇报:“少主,风玄山派的夏侯榆公子求见您,说是想拿回我们借去的东西。”

  贺君辞一挑眉,“巧了,竟是说到就到。”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吩咐道:“说在谌逸手上,你们带他直接去便是。”

  ……

  魔宫内皆是别具一格的奢华美景,而今夏日,更是独特的幽幽绿意。夏侯榆边感叹着边随人来到一座宫殿。

  庭院中,有下人叹着气窃窃私语,他驻足了一会儿才走向引路人指的那间寝殿。

  但他刚要抬手,殿门便自己开了。

  屋里没有点灯,微有些昏暗,逐渐沉下天际的夕阳也只堪堪照亮小榻上一个人形。

  夏侯榆很快辨出了人,沉声问:“外边的人怎么都说你要死了。”他走近了几步,看清谌逸敞开在外的腐肉,惊道:“本公子就抓你一下,你手臂就烂成这样?”

  他瞳孔微缩,但语气中的慌张仍然藏不住。

  谌逸动弹了一下,戏谑道:“是啊,不知夏侯小公子该怎么赔罪呢?”

  “魔界的医师都没办法吗?你们别合起伙来诈本公子。”夏侯榆埋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见对方手足无措的模样,谌逸笑了笑,略微正色地问:“你来做什么?”

  “家师要我带回寻龙尺。”

  “这会不在本君身上,你走吧。”谌逸淡淡地应着,随即便偏开了头透过窗缝望向红霞。

  许久后,余光中的那人还在,他缓缓勾起唇道:“小公子,陪我几天吧。”

  窗间过马,红霞也逐渐消散在山峦之上。

  谢长舒走回的途中一路冥思苦想,踩着落叶发出轻微的声响。贺君辞踢开他脚前不起眼的碎石子,柔声打断他的思绪,“师尊在想什么?”

  “在想会是何人下的毒。”他转过头来。

  谌逸对谢长舒来说虽是个嘴碎又毒,还对他下过杀招的人,但本质并不坏。这人易容和伪装的天赋极佳,实力尚可,如今也算是贺君辞的左右手了。

  若这样一个人断去一臂变成残疾实在让人惋惜。

  “难道是仇家作祟。”谢长舒低喃着。

  贺君辞轻叹道:“谌逸无父无母,很小的时候便被空华魔君看中栽培,也算视若己出。后来被送进开阳剑派,都没叫人发现身份有异,可见其过去几乎不曾现于人前。”

  “但他隐忍多年,一朝助魔族拿下开阳剑派,在修真界扬名,几大派怕皆是仇家。”

  谢长舒无奈地点了点头。

  贺君辞又道:“如今他终于在魔界有了名姓,却突然要砍下右手,换做弟子一时也是不能接受的。”

  倏然,他掰过谢长舒的肩与之额头相抵,“但最后弟子仍会选择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同师尊白头到老,与师尊相守此生。弟子想,他最终也会选择放弃骄傲。”

  谢长舒被咫尺间缠绕的气息惹红了脸,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段话在理。须臾后,他笑了笑,心也安定了许多,“倒了解人家。”

  “弟子只是深知若美人在怀,怎不让人眷恋。”说话间,贺君辞将他高高抱起,笑着仰望向人。

  谢长舒猝然双脚离地,一着急就缠上了身前人的腰。而当他意识过来什么想收回腿,贺君辞就已经托住他的前身。

  “这是在外面。”谢长舒慌乱地四顾,挣扎着要下来。

  “外面怎么了?”贺君辞低低地笑着,空出一只手按下他的头,“差不多该叫大家改口了,师尊也是。”

  夜幕逐渐降临,风卷了幽香弥漫在这天地一隅。

  谢长舒全身微微颤着,脸上的每个地方被亲吻后都会泛红,从眉头到鼻尖,绕过了唇到喉结。

  不由轻喘间,他瞥见了救星,放松下来拍了拍贺君辞,“你二师兄有事传话来了,先让为师听。”

  贺君辞不情不愿地看向那只扑腾翅膀的传音蝶。

  脚落地后,谢长舒捧着救星静静地等着,很快传音蝶的触角便传来了纪泱的声音:“师尊,弟子照您所说的方向去找了飞白转世的人家。”对方话音顿了顿,口吻变得愤怒,“但那一家先弟子一步被烧了,四口人全部丧生。弟子问了邻里,那家的妇人确实近日要生产。”

  听罢,谢长舒拉下了嘴角,愣怔在原地。

  纪泱继续道:“另外,白姑娘传信说大师兄这些天醒来的时辰越发少了。她恐大师兄那身伤病没那么简单,自觉技艺不精,想请他们庄主诊治,故特来问询师尊意见。”

  “……”

  良久后,谢长舒才回了神。

  系统在他发怒前慌忙解释道:【大大别急,系统的操作不改变死人过冥界入轮回,只是在他们喝的孟婆汤上做了手脚,不会抹去记忆。所以转世后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归我管了,现下还有救,重来便是。】

  “只换了碗汤为何会被对方察觉。”谢长舒双手握着靠在嘴前,话音刚落,自己便想明白了,“对,还没诞生就大张旗鼓地去找人,是本尊着急了。”

  “但廷云那边。”

  【这是本系统能力范围外了。】

  谢长舒眼神骤冷,“本尊要翻看全文内容,立刻!马上!”

  【作者有话说】

  快正文完结了,收线中。(终于看到头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