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个署名——谢晏。

  午后, 烈日高悬,沉积在地面的热气滚烫。寝殿外,两名仆从扫着落叶到树荫乘凉。

  其中一个望向殿门, 嘀咕道:“咋没声了?”他将扫帚靠向肩, 挽起了袖子又道:“仙尊睡醒时唤了少主几次,光听着就让人心疼。但少主命我们不用去找他, 想来是真要冷落仙尊几天了。”

  另一个擦了擦汗道:“所以少主到底为啥生气啊?”

  “感觉还是气仙尊不告而别吧, 要我大半夜跑到外面去,没有美人投怀送抱, 只有冰冷的西北风, 早就将人踹了。”

  另一人顶了顶他的肩,“少主与仙尊情深意笃的,你别乱说。”

  “没乱说,我前面听了几位魔君交谈,他们啊乐见此成,家里好多公主等着……”

  “咳咳,少主回来了。”

  贺君辞负手走过铺了石子的小径, 瞥了嚼舌根的两人一眼,就直直走到殿门前。他迟疑了半会, 才推门进去。

  谢长舒无声无息地盘腿在榻上打坐,这会察觉到人回来了,便欣喜地睁眼唤道:“君辞。”他挪到了床边,见贺君辞盯着桌上没动过的饭菜,忙解释道:“早膳不久前才吃过。”

  贺君辞没说什么, 态度依旧不咸不淡, 坐在桌旁自己吃了起来。但他刚夹了个菜, 背后的人又开了口:“但为师想喝汤, 抱我下去好吗?”

  今晨谢长舒沐浴完仍由他抱上床。他帮人穿好里衣后虽直接甩袖走了,但还是留了鞋。此刻,地上空无一物,他盯着榻边晃荡的脚丫,终是心软了。

  见人走来将自己抱起,谢长舒抓紧了人,又循序渐进地咬耳朵道:“想坐你腿上。”

  气息萦绕上耳畔,带着试探和不变的羞涩。贺君辞的步伐只稍顿,来到桌旁就照做了。之后,他认真调整着坐姿叫人靠得舒服一些,又猝不及防被谢长舒吻了。

  对方想讨好的意思昭然若揭,贺君辞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极受用的事实,加深了这个吻。他卷起了过往总躲闪的舌尖,持续的攻势带着惩戒的意味。

  良久后,谢长舒被放开,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说话:“凭为师这修为,半个时辰就调养好身子,现下伤都没了,你别气了。”

  贺君辞深呼出一口气,对上他微有些求饶的目光,叹了叹,“不是要喝汤?”

  谢长舒霎时笑颜重展,环紧对方的脖颈厮磨了好半晌,才盛了碗汤下肚。贺君辞一直搂住了他的腰,是以谢长舒可以完全放开手。随后,他瞧对方只静静望着他,便时不时用勺喂了几口。

  汤足饭饱后,谢长舒整个人缩在贺君辞怀中已然心安,便任人顺着自己头顶的青丝。

  “师尊午后想去哪?”贺君辞倏然开口,触上他的额头带着歉意柔声道,“弟子还有事,怕不能陪您。”

  谢长舒约莫猜到对方近日当在忙着寻自己的父亲,便点了点头问:“同为师一道回来的公子呢?”

  “在隔壁的寝殿,师尊正好帮忙留下他。”

  ***

  殿外的庭院挖了条渠,映照着晴空的流水上飘着浮萍。渠上筑着竹桥遮阳,谢长舒在其中通行前往便不觉半分盛夏烦闷。

  未多久,谢长舒在另一处寝殿前站定。

  听得里面传来吵闹声,他半蹲到窗台下,轻轻开了个小缝。殿内,气氛异常沉重,他瞧见君绥正同一名高大的男子对立。

  “那背对本尊的人是?”他询问系统道。

  【剑灵聂牧平。】

  谢长舒恍然大悟,这个在原文出场篇幅还挺多的神灭剑剑灵终于同他见面了。“他不是以身祭剑了吗?”感慨过后,谢长舒又问。

  系统解答道:【是啊,但以聂牧平的修为,能将剑化成人形维持两三个时辰没啥问题,不然怎么称得上天下第一剑。】

  谢长舒点头表示会意,片刻后话峰一转:“有个点本尊一直存有疑惑。”

  “魔尊她过去志不在武,但君辞继承的力量却是那般强大,甚至他如今的身体还不能完全接受全部力量,这是可能的吗?”

  【慕氏算魔界最悠久的家族之一,血统纯正,不奇怪吧。】

  谢长舒张了张口,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得里边道:“你我本就露水情缘。”

  与君绥相对的聂牧平闻言冷笑了声,“我当仙君突然回来是可怜我,原来只是陪我睡一次。”

  君绥眉尖一挑,侧坐在榻边有些懒散,“本君配合得不够用心吗?”

  “够,痛快了。”

  听着两人对话的谢长舒险些坐倒在地上。他压下声低喃:“神仙的爱情都这么直白的吗?”

  随后,殿内的君绥又在沉默中先开口,语气决绝,“既如此,本君便不欠你因我落下凡尘之事了。”

  与此同时,谢长舒猫着腰走到了门边。

  聂牧平听到了动静,冷厉地看了过来,“谁。”

  谢长舒推了门,正好直面他赤红的眼,分明是强忍痛苦的模样。“二位要不都冷静一下?”谢长舒笑着打了圆场,随之便见聂牧平变回剑身飞了出去。

  “仙师。”君绥松了口气从榻上下来,神色平和了许多。

  “不必客气,叫长舒便好。”谢长舒随他在案桌旁坐下,顿了好一会才道:“前辈若想倾述,长舒愿意聆听。”

  “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你那般会从一而终的爱。”君绥说得淡然。他见对方一愣,便解释道:“本君万人之上时可是日夜游戏花丛,片叶不沾身。”

  “真的?”谢长舒抬起手肘撑上了桌。

  见对面一脸“别想骗我”的表情,君绥叹了叹,承认道:“只是帮女儿家相看良人,但追求者确实挺多的。”

  紧接着,他打断了这个话题:“仙师这会前来,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对方不愿再谈,谢长舒也不强逼,便肃下神色继续昨夜的言谈:“篡位之时,前任神君可是不敌连昱?”

  君绥摇头,“自然不是他一人便能夺权的。那日之前,他上奏称九重天之上有主宰世界的天道,数位仙君便围在出现异样的云层下,其中有一位想要一探究竟,结果被雷电劈成了粉末。”

  “之后有一日,连昱突然声称受天道传承,要我大哥退位让贤,还拿出了几份书卷教数位仙君信服。当时,仙官大多惧怕那天道的威力,大哥不愿,他们便强逼上了神宫。是以敌众我寡,我们落败了。”

  “几份书卷?”谢长舒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书卷上似乎写下了将来之事,但据说前后没有任何关联,我看到的那份在神君之后写了连昱之名,所以他们便说这是天道的旨意。”

  谢长舒大约猜到了什么,心脏都要停滞了,“那书卷可有封面?”

  “并无,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张纸,大哥应该看完了所有。”连昱摇了摇头,倏尔一顿,片刻后才回想起来,“但有个署名——谢晏。”

  “……”

  谢长舒的眼珠翻到了上面,身形也隐隐要往后倒去。他万般没想到这世界存在原文,还告知了自己的原名!

  在他快没呼吸前,系统慌忙扶起他,【大大别慌,我现在去查。】

  许久后,君绥看着对面仍显惨白的面色,关切道:“可是因昨夜一宿没睡病了?”

  谢长舒猛得摇头,强装镇定地看了回去。他正不知所措间,蓦地瞥见君绥脖颈下的红光。他伸出手直接拉下对方的衣领,现出胸膛上像血痂一样的印记。

  他的眉头皱起,沉声问:“这是诅咒?”

  君绥微惊,很快便坦白道:“是,先前用法力藏了一下,这会到时间就反噬了。”

  “什么诅咒?”谢长舒松开人坐回原位,又问。

  君绥深吸了一口气,良晌后才挤出了话:“破坏良缘,让其中一方爱上我。”

  这诅咒确实在谢长舒意料之外了。他看着对方不愿回想过去的面容,脱口道:“您做了?”

  君绥仿佛被刺穿了心一般,但很快他便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当然,我要活着。几百年了,不计其数,若不做,这诅咒发作痛不欲生。”

  殿内的气氛一下跌入谷底。

  未多久,谢长舒忽然挺直了身肃然起敬,“但您最后还是易了容,宁愿被绑到又黑又脏的地下,饱受刑罚也不要再伤人。而拍卖楼没了后,您就来了济州的不夜场。”

  听到对方这样看待自己,君绥瞳孔微缩,完全愣住了。过去的他听过太多恶语,怜惜偶尔亦有,但从未有过敬佩。

  不知不觉,日渐西斜。

  久不见对方回应,谢长舒便将人拉出情绪,正色问道:“银笼同神君有关?”

  “我不能笃定,因为从未再见。”君绥回了神,“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只有那些地方的酷刑施加到我身上的痛能抑制住诅咒发作。”

  “拍卖楼里的人活不了多久,您能一直留下说明有人要您看尽世人丑陋。”谢长舒深有触动,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但您依旧能在大街上为一陌生女子追回荷包。您是真的心怀苍生。”

  君绥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谢长舒自觉没其它疑问,便起身告别:“前辈莫要放弃,定有办法解的,容长舒回去想想。”

  关上殿门离开后,谢长舒原路返回。

  四顾无人,系统不解地问:【大大,本系统怎么不知道你写过这个诅咒的设定。】

  谢长舒负着手,不辨喜怒,“但本尊写过另一个设定——凡是诅咒,下咒之人死了,一切迎刃而解。”

  【作者有话说】

  师尊:完蛋,要人人得而诛之了。

  系统:别慌别慌,我在查。

  师尊(踹):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