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会了,为师知道错了。

  夜色融融, 空气中有几许闷热。一辆马车迎着逐渐被积云挡住的月光慢驰在沉寂的旷野上。

  借来的两匹马极有灵性。偷摸着带人毫不费力地出城后,谢长舒指了个大致方向便教它们自个拉着车跑去吧。

  约莫跑出几里后,尹绥看着对面人不疾不徐地在小桌上摆好零嘴, 内心斟酌好措辞后才缓缓开口道:“确实对仙师隐瞒了身份, 不过经年已久,在下从头慢慢说吧。”

  随之, 他深呼出一口气道:“在下易了姓, 其实为君氏子弟,但确没有想暗示仙师的意思。”

  谢长舒恍然想起当时自己提了贺君辞偷跑来见他的事。他笑了笑, 道:“本尊当时是无心之举——君公子看着是不拘小节之人, 喜怒似乎也不轻易形于色,但那天本尊问询名姓后提的那一嘴,君公子确实表现出了反常。”

  君绥说:“所以仙师早就对在下有所怀疑?”

  谢长舒往后靠了靠,坦荡地道:“出门在外对生人隐藏这是家常便饭,君公子易姓定有苦衷吧。”

  听罢,君绥哑然失笑,不知如何继续开口便请对方问了。

  须臾后, 谢长舒微躬身有些紧张地追问:“不知阁下这姓氏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

  君绥挑了挑眉,未答却道:“不如仙师先告知在下您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

  听这句的语气并不像问话, 谢长舒眨了眨眼,联想到那日御宴吃了丸子后身体的变化,很快了然对方是看破了自己的修为。

  而这样的能人便不可能在修真界了。

  “那便是前辈了。”谢长舒讪讪地笑了笑,看着对方气定神闲,更加紧张地试探:“前辈同前任神君是何关系?”

  君绥没怎么考虑, 很快便应道:“他是我大哥。”

  谢长舒险些惊起, 手中的核桃也滚落了出去。他可是万般没想到自己随意遇上的人都是自家的长辈。

  他不知所措地瞧侧窗外马车行到了何处, 转首过来便看出了对方述说后的释怀。而再之后, 对方的面容也隐隐浮现出上位者自然而生的高贵。

  马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君绥倒了杯茶喝,轻声道:“仙师该是神界哪家后起之秀吧。”

  谢长舒眉头一皱,刚要询问对方为何这样笃定,君绥便解释了:“这修真界有几百年没有飞升成神的人了。现任神君继位没多久便在登仙梯上做了些手脚,而就算人间真有达到渡劫的修士,天雷也是定要将其劈个灰飞烟灭的。”

  “神君何必如此狠毒?”谢长舒脊背一凉。

  君绥回道:“据说是神君下凡历练时看尽人间污浊,心灰意冷便下了这道惩罚。”

  “凡事皆有两面,不是非善即恶。”谢长舒不以为然,正色说:“怕不是他自己公报私仇。”

  “仙师猜得没错。”君绥轻叹了叹,语气中有淡淡的怜意,“现任神君如今名唤连昱,自小根骨不佳,在一众亲兄弟之中并不起眼,不受家族器重,还是在偏僻之地养起来的。在下曾帮他家做过媒,见过他幼时畏缩在角落里遭人打骂,后来再见便是他来神宫谋求一职的时候了。”

  “天界的神职能者为之,不拘门第。连昱算是后来居上,能看出下过非常人能做到的功夫。但当时我大哥一眼瞧出他过于自我,看所有人都有害人之心,便遣他先下凡看看世间美好。”

  “大哥为神君,日理万机,不可能时刻注意着一个人。结果就没及时发现连昱封了法力下凡后,被他那些亲兄弟使了绊子,投身至一个奴籍之人。”

  君绥说话间抿了口茶,垂眸继续道:“那时的人间恰逢两国纷争,他一睁眼便被拎去做了挡箭的人盾。后来在战场上重活了过来,就被敌军带去试毒,最后喂食了野兽。”

  听到这,谢长舒也不免感叹。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无话可说。

  不消一会,君绥继续道:“连昱重回神界时,以偏概全,据理力争人间不配护佑,大哥本心存愧疚,便允他解决掉一只为祸人间的妖邪后就予司命之权。”

  “人间丑恶远比他所遇见的要难堪,大哥处置了他那些使坏的兄弟,之后只想着慢慢引起他的慈悲之心,但最终却发现他旁观着死亡与灾难自得其乐。”

  君绥叹了叹,“那时,大哥常问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教,但正打算暂撤连昱之职,他就被篡位囚禁了。”

  语毕,谢长舒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听着帘外突然降下的倾盆大雨,正打算静下心来梳理满腹疑惑,倏尔就想起来什么点开了屏幕。

  看着系统时间,他暗道糟糕,又飞快地翻阅剧情。

  此刻已入子时,贺君辞仍在长亭等人,他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傻。”随即,他便掀了车帘出去。

  临走前他朝君绥行了一礼,说:“长舒现下得赶去赴约,之后会再来找前辈,还有些事需要请教。”

  “仙师乘马车去吧。”君绥在后面喊道。

  “不用,马车留给您,晚辈御剑去便好。”言毕,谢长舒召出了子规。

  君绥出来掉转了马头,继续劝道:“雨下得太大了,这夜深雾重的,仙师等日出再去吧。”

  谢长舒撑着百御伞蓦然回首,十分认真地道:“君辞他会一直等的,等到我去为止。”

  君绥因这话怔了一下,随之手指握紧成拳,将唇抿成一线。他想到亦苦苦等自己的人,不过须臾,就扬鞭去追谢长舒。

  然而,他远远地便看到对方在狂风中控制不住平衡,从天上掉了下来。

  “仙师!”

  ***

  贺君辞在长亭没合眼坐了一夜。许久前,他便接到了谢长舒一直往南走的消息,但他还是留在了原处看随身携来的烛灯逐渐熄灭。

  神灭剑放置在桌上今夜也一声不吭,而大雨却足足下到了此时。

  天际逐渐明亮,环绕在远山周围的云雾缓缓消散。良久后,鸟啼声传来,贺君辞偏了偏眼,却先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停下后,从里爬下一人,有些踉跄地朝他行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见到贺君辞,谢长舒终于扬起了笑容。他看着对方紧盯自己湿透了又滚了泥污的衣袍,悄悄地将双臂往背后靠了靠。

  他解释道:“没事,为师来时摔了一下而已,不要紧的。”

  清晨的郊外还是凉的,但贺君辞的眸子却是冷若寒潭。谢长舒见此有些慌,正焦急地憋话,就见对方不由分说地将他打横抱起,不消半刻便到了魔界的宫殿。

  “备热水还有伤药过来。”贺君辞一路吩咐着仆从,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到怀中的谢长舒。

  谢长舒的心中已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完了”。他一遍一遍地轻唤“君辞”,但终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房门被砰的一声踢开,贺君辞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被抱进屋后,谢长舒分外老实地让人除去自己全身衣物。而在对方最后试着水温时,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讨好:“一道洗了吧。”

  贺君辞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将人抱进浴桶后,就只小心地处理他手臂上的擦伤。

  蒸腾的热气在谢长舒的眼上附着一层水雾。他突然吃痛,缩了缩身子道:“君辞,你弄疼为师了。”

  “疼就受着。”贺君辞发觉不对,摸上了他的关节。

  见人终于说了话,谢长舒自觉有回旋的余地,积极认错:“下次不会了,为师知道错了。”

  谁知贺君辞却轻哼一声,语气冰冷地道:“总有一天,弟子会把您绑在身边,谁也别见,哪里都不许去。”

  谢长舒闻言一愣,又蓦地笑了出来。

  贺君辞贴近他的耳畔,“师尊不信?”

  “这么强的占有欲,为师受不住的。”谢长舒偏过头去,却仍见对方眼中冰冷,还隐约透着失望。

  贺君辞注视着他摇头道:“师尊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谢长舒心一颤,抵上他的额头慌忙道:“为师不是故意要爽约的。”

  “不是这个。”随着谢长舒难忍的吃痛声,贺君辞将其脱臼的关节接了回去。

  之后,看着对方眼眶里的泪珠断了线,他还是态度强硬地道:

  【作者有话说】

  系统:果然追妻剧情还是得崩,赶回去干啥子,没回去可能还不被骂。

  舒舒:弱小,无助,怎么办啊?

  系统:自己想,面壁反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