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走两步就会想人。

  数日后——

  已过正午, 谢长舒撩起马车侧帘的一角,就扑面迎来了炙热的暑气。他往前探了探,就见绵延宽路的尽头伫立着庄严的城墙。

  而城墙之后, 便是喧闹非凡的济州城了。

  不久前, 派去榕州的弟子回来禀报,声称榕州城主围绕拍卖楼虽一直溯源不得背后之主, 却深挖了其频繁往来的商客, 发现这些人大多也光顾过位于北方济州的不夜场。

  谢长舒对这个不夜场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多方指证其与银笼相关, 他便打算走这一遭。

  济州偏向修真界的东北方, 为掩人耳目,谢长舒带着几位弟子御剑至邻县,才乔装成出外游玩的贵胄子弟乘马车前往。

  入城后,众人才见识到传言中这座城池不一般的繁华:就算是能容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大街,也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堵了个满当。无奈之下,众人将马车留在靠近城门的一处茶棚边,才徒步走入人群。

  纪泱跟在谢长舒身后, 小声解释道:“师尊,据说现在这个时辰正逢午市, 再过一会人散了,马车便能通过。”

  谢长舒抬头透过锥帽薄纱望了望烈阳,心中不由对那些摆摊的商贩竖起大拇指。“这里的商贸如此繁荣,想必百姓也大多富足。”说话间,他步至一家首饰摊子前, 拿起一支簪子来看。

  这些天, 谢长舒每晚都能感觉到贺君辞在看他。但由于描写视角总在他自个这边, 故他便再也看不到对方了。

  就这件事, 谢长舒跟系统打过商量。自从目睹过三千树牵连着世间大众,他就确信系统完全能够在无描写的情况下将任何人实时的影像投放出来。

  系统对此倒没当下拒绝,却是提出了更高的数值要求。

  “无情的赚钱机器。”谢长舒这会再想起,还是忍不住吐槽一番。

  随后,他放下簪子,一瞥眼就见旁边有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焦急地望向远处。谢长舒疑惑间,对方跟身侧的丫鬟说道:“还是回府叫家丁来吧,那些人那般强壮,那位小哥怎么要得回东西。”

  谢长舒闻言走近了几步,友好地问道:“你好,这位姑娘,可是出了何事?”

  小姐有些警惕地望了过来,并未当即回答。但下一刻忽来清风吹开些谢长舒掩面的薄纱,露出了之下美得不可方物的星眸,她便愣怔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她才应道:“本小姐的荷包方才被扒手偷了,有一位路过的小哥瞧见,便替我追了去。荷包内的钱倒是小数目,只是里边有个物件是本小姐的定情信物。”

  谢长舒眉峰一挑,很快就偏头问向身后的弟子:“你们谁去帮个忙?”

  “我我我。”许飞白举手得极快,眼睛也迅速定位到一条小巷的入口。他没等谢长舒点头就迈出了步子。

  紧接着,宫菱也随他跑了去,“阿菱也去,终于有能打过的人了。”

  谢长舒不过一眨眼,就瞧不见人影了。随即,他明白过来什么,看向留在原地的其他人,问:“你们做哥哥姐姐的平日对招都不让让?”

  众人不谋而合地偏身望天。

  见此,谢长舒轻叹了叹才转过头来,“让姑娘笑话了。”片刻后,他又开口问道:“在下还有事想请教姑娘,不知这附近的客店可有通百事的?在下初次到访济州想先了解一二。”

  小姐略一思索,微笑着道:“沿这条路继续直走能瞧见几家连着的酒楼,公子选个合口味的便可。”

  谢长舒点了点头,随后正转头去看小巷的入口,就见两名弟子已将人推拉了出来。而他们的身后又追来了一批人。

  “妈蛋,给老子拦下那俩屁孩。”

  见一只黝黑的手伸了过来,许飞白旋身出脚踹飞了人。而将小哥推到人群中后,宫菱也抽出了鞭子返回加入混战。

  谢长舒看两人自得其乐,失笑地靠近被救出的人。他缓缓蹲在地上,见对方衣服脏破,满手泥灰,但仍护紧了掌心的荷包。

  他温声问道:“要在下扶你起来吗?”

  对方摇了摇头,踉跄着爬起,将荷包递给了走上前的丫鬟。

  丫鬟迟疑着捏起荷包的一角,将里面的信物拿出便放了手。她道:“我家小姐说了,这些钱就当小哥的酬劳了。”

  她口吻客气,眼中的嫌弃倒一点没藏。

  谢长舒见此心有感叹,但还是缓和气氛道:“收下吧,见义勇为该有点奖励。”他又看向丫鬟道:“告知你家小姐,定情信物这种东西下次别放荷包了。不然下次被偷无人出头,就不好跟意中人交代了。”

  丫鬟听他语气温和,脸红着点了点头。

  待人离去,那小哥才拱手作揖,“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谢长舒点头回礼,正要唤里边两人收手走人了,倏尔就见面前人凝视天光的眼瞳宛若清潭。他略一仔细看,便发现对方分外熟悉。

  “本公子见过你。”谢长舒笑着道,“不过上次在那地底你昏过去了。”

  面前之人正是端掉拍卖楼那夜在关押试验品屋子里见到的受刑男子。那时,谢长舒瞧对方相貌堂堂,便多留意了几眼。之后,受害人全交由当地城主安顿,他也没再过问了。

  眼下他乡再遇,谢长舒正疑惑其为何孤身游荡,却听得对方点明了自己的身份:“是那位白衣的仙师吧,在下之后清醒了,正好目睹您带我们杀出重围。”

  言罢,他深鞠一躬。

  谢长舒没制止住他,之后便关切地问:“你今后可想好去哪?”

  对方深呼出一口气,应道:“既已得回自由身,天下之大,心安之地便是归处。”

  “那在此之前,本尊先宴请你一餐。”谢长舒笑笑,做请的手势,“做为你备尝艰辛后还能挺身而出的奖赏。”

  对方勾起唇,“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约莫径直走过两个路口,谢长舒便见一排金碧辉煌的酒楼。他突然驻足,抬首低吟就近的招牌:“有神仙楼。”他看向左右的清风楼、荷香楼和宾鸿楼,又失笑道:“取名倒独树一帜。”

  “就这吧。”

  谢长舒走在最前领着众人,刚进楼便见周围来客都是达官贵族的穿戴,一个比一个华丽。“原来是做特别受众的买卖。”他摸了摸下巴自言着,语毕才看向上前招待的店小二。

  “各位要在大堂还是包厢?”

  这次来的人还算多。谢长舒一扫而过大堂,说:“包厢。”

  店小二转头高喊“上房一间”后又恭敬地问:“贵客要歌舞吗?”

  “不用。”

  沿着楼梯上到二层时,谢长舒突然忆起,问向身旁人:“还不知如何称呼兄台?”

  “在下姓尹,单名一个绥字,仙师直呼名便好。”

  听罢,谢长舒却是咧开了嘴角,

  尹绥不明就里,心却提了起来,“仙师笑什么?”

  谢长舒背过手去,说:“本尊有个爱徒曾经偷跑下山来找我,用的化名便是姓尹。结果本尊后来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摘取自他名里某个字的上半部分。”话完,他推开了包厢的门。

  尹绥手一抖,但很快恢复面上淡然,应道:“仙师的爱徒恐怕也没想让您猜不着。”

  “的确。”谢长舒的眉眼都在笑着。

  随后,尹绥正犹豫在门边,身后匆匆来了人,又从旁蹿了进去。

  “贵人哪,您的到来简直让小店蓬荜生辉。”谢长舒才刚就座便受到了店主的热情接待,“您看看菜单,小人保证每一道菜都是绝味。”

  谢长舒在主位上往后边靠了靠,才招呼弟子道:“你们随意些,这次不分长幼。还有尹公子,您坐旁边吧,正好同在下多聊聊。”

  待尹绥入座后,谢长舒才拿起红纸菜单看。他一眼掠过,注目在最后一行字道:“宫廷御宴?”

  他微微瞠大了眼看向殷勤的店主,听得人介绍道:“此宴是上古时期的皇家御菜,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完全能比拟如今的满汉全席。”

  “上古……”谢长舒忍住了想质疑的心,反而问:“为何没有标价?”

  “这场宴没什么客人点得起,就算是济州城主也只吃过一次。”店主颇为骄傲地道,“而其中‘汉宫棋’和‘五生盘’的用料也不是回回都有。”

  “多少?”谢长舒两眼冒光,见对方伸出手指比了数:“五百两。”

  闻言,在场众人大多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餐饭这个价确实贵了。”谢长舒垂下羽睫,又转了念,“但上一次本公子买的拍品最便宜的也比五百两多些。”

  随后,谢长舒抬眼看向纪泱,余光却瞥见身旁的尹绥突然僵直在座位上,双目有些赤红,嘴上还悄悄做了个口型——大哥。

  他正茫然不解,纪泱已先说:“公子,不可。”

  谢长舒歪着头,软了声道:“本公子想吃。”

  见几个师弟师妹都望眼欲穿般看了过来,纪泱扭过头态度坚定,“不行。”语毕,他便见一寒鸦展翅从眼前过。

  寒鸦落于谢长舒的桌上,抖了抖翅膀,嘴吐出片厚实的金叶子。店主将其掂量了一下,眼睛都要眯了起来,“诶,您拿十片就够了。”

  谢长舒摸了摸寒鸦颈后的羽毛,心满意足地道:“慢慢吐不急。”

  随即,他又一拍桌,“店家上菜!”

  “得嘞。”

  【作者有话说】

  舒舒:“你迟早把为师宠坏OAO。”

  君辞:“那样最好,师尊就离不开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