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出事了。

  谢长舒完全无意识地睡去前, 正巧听得远处传来唤人晨起的铜钟声,他一边叫苦的同时也恍然忆起白日众峰尊主要去霄阳峰开个早会。

  若是以往,他最迟辰时起也要去露个面, 但今日是绝对不可能了。

  而待谢长舒睁开眼清醒后, 身旁并无一人,枕头上却放了一封信。随后, 他正打算伸手去够, 刹那间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的身上仿佛被狂风骤雨侵袭过一般,微微动弹一下就感到酸疼。

  如此, 谢长舒只好拉过枕头, 将贺君辞的留信带了过来。

  信中写到:师尊,还请原谅弟子未能在离去前同您当面告别。早上的粥食在小厨房热着,午膳也已做好,若您晚起也先喝些汤水再用饭,有任何不适定要去请医师。弟子此去会很快回来,勿念。

  谢长舒看完后叹了叹,“就这样走了, 也不歇一歇?”随之他一抬眸,透过数重薄纱正见红霞映上了窗扉, 而地面上昨夜留下的缱绻痕迹也被收拾干净了。

  身上还套了件里衣,他隐约记得在这之前是被贺君辞用温水擦过身的。

  羞涩地回味半刻后,谢长舒才缓缓从被褥中露出脚。他正要下榻,但才刚刚落地就双腿绵软跪了下去。这一摔他并未吃痛,而是扑到了几层软垫之上。

  这些为何人准备一目了然, 被宠爱的欢愉霎时漾在谢长舒心底。缓了许久后, 他徐徐扶着身爬起, 极慢地往外走去。

  这一动他难免踉跄, 终是不禁自言道:“定是有情毒影响,不然本尊这腰以后还要不要了。”话音落时,他已走到殿门前准备欣赏余晖,却在开门的那一瞬与众位尊主迎面对上视线。

  贺君辞走前想来设下了隔音结界,是以现下众人在结界外七嘴八舌说着什么,谢长舒完全听不到。但他见尹昊天面上焦急万分,很快便知事情的严重性。

  谢长舒就近随意扯过一件衣服披了披,就小跑出去解开了结界。

  “长舒师弟,你……”尹昊天只一瞥便瞧见对方脖颈上引人浮想的吻痕,他哑了哑声,叹道:“哎,正事要紧。你快随师兄来,白虹镜被打碎了,还有你那大弟子出了事。”

  “什么!”

  ……

  问妖台外围,洒下的霞光分外灿烂,但仍不及地上那一滩鲜血刺目。

  谢长舒一到,他的几名弟子便慌忙奔来。许飞白哭着解释道:“师尊,昨天弟子和大师兄守夜,突然看到陌生黑影,大师兄便追了过去,然后今早……”

  “待会再说。”谢长舒打断他的后文,提着心赶到正尽力破阵的叶令秋身旁,问:“如何?”

  问妖台整个被一结界笼罩,守着的数名弟子纷纷倒地昏迷。此外,台底的阶梯上还趴着个人,正是受了伤而不省人事的霍廷云。

  叶令秋看了他一眼,如实道:“难,天上地下都试过了。”他尾音未落,谢长舒便分外正色地朝周围喊:“都让开。”

  随即,叶令秋便见对方召出子规,一剑劈开了结界。他瞬间讶异:“你的金丹不是……”然而对方已经跑了进去。

  ***

  今夜月圆,银光照在谢长舒凝重的面容上反而平添了冷意。院内古井旁的海棠树正逢衰败的时候,他在一边左右踱步,终是等到了消息。

  白葳走出房门略一欠礼,安慰道:“仙尊不必担心,虽然误了些时辰,失血过多。但您的弟子伤得不算重,眼下已没有了性命之忧。不过如今尚在昏迷,约莫几日后才能醒过来。”

  闻言,谢长舒的心沉了沉,回礼道:“好,劳烦白姑娘跑一趟了。”之后,他认真听完霍廷云用药的忌口后,才派弟子送人离去。

  很快,四面便安静下来。

  见众人各自忙着,自己无处插手,谢长舒便转向和自己一同等在海棠院的尹昊天道:“师兄,这些天师弟会留下封信给魔族。届时他们要来问责,你便叫他们转交给魔尊。”

  尹昊天肃着神色坐在石凳上,愁容满面地说:“这四方镜缺了其一,修真界便不能唤下登仙梯了。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要嫌麻烦不让魔族把白虹镜直接带走。”

  谢长舒略一沉吟,倏尔凛然,“师兄,灵霄山派做得没错。”

  起初,尹昊天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但谢长舒复言一遍“我们无过错”,他才张大了嘴:“啊?”

  “咱不与魔族同流合污,挑起争端百害而无一利。”谢长舒认真地说道,“为了天下苍生,这白虹镜摔了也罢。”

  尹昊天眨了眨眼,仍是茫然不解,“你莫不是睡糊涂了?”

  谢长舒说:“一家之仇不必挑起两族之斗,师弟有法子解决,迟早会劝魔尊收手。不过此意外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若魔族最后执意要个交代,你便叫他们来找我。”

  “那你怎么办?”

  “找个地方藏起来。”

  尹昊天才明白谢长舒这是要揽责。他失笑道:“师兄怎会让你一人承担这责任。还说藏起来,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而且,你也要躲你那弟子吗?”

  瞧见压抑着的气氛终于舒缓了许多,谢长舒也没忍住笑出声,“师弟最愁的便是这个了,也不知把自己赔给君辞能不能抵了这债。”

  “你……”尹昊天又一瞥向对方身上仍没消退的红痕,偏了偏目光苦口道:“你这单薄的身子……要叫他注意节制。”

  转瞬,谢长舒的耳尖又染了红,“师兄别再提了,我们有分寸的。”紧接着,他抢在对方再说之前拐了话题道:“师弟先前着急,还没仔细看现场情况,眼下就去看看。”

  语毕,他已逃似地离去。

  之前,谢长舒着急霍廷云的安危,并未登上问妖台。但这会返回,他才知白虹镜根本不算被打碎,而是被对方仔细地平分成了四块,再齐齐整整地堆叠起来。

  乍一看过去,无处不透着张狂和挑衅。

  破了结界后,叶令秋便留在了原地。此刻他见谢长舒走近,便同对方说了自己的看法:“看这裂口,反而像是被刀剑利索地切下的。”他倏尔稍顿,轻呵一声,“四方镜能称得上神物了。”

  谢长舒听罢沉默不语,只是将目光停留在放入碎片的银色笼子上。这笼子与大半年前在拍卖楼看到的并无二致。

  之后,他又观察着周围个中细节,皆无其它收获。

  他心想:看来得等廷云苏醒问问当晚之事,或者先派人去榕州探听一下情况。

  叶令秋适时又出声,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听说你当时去往榕州,便是为了铲除银笼这一势力,如今看来是被人报复了。”

  “银笼之主当时并未现身,事后师弟也没特意隐瞒是师弟所为,确是可能被报复。”说着,谢长舒叹了一口气,“连累山派了。”

  叶令秋摇了摇头,往后一一看过四周被破掉的防护阵,道:“你那弟子修为不差,但这次敌人能冲破守卫,又在不惊动我们的情况下毁掉白虹镜,想来会十分棘手。”

  “不过你也应该庆幸,对方临走前想必已将霍廷云打伤在地。他至少留了人一命,不然你那弟子可等不及你大半天才赶过来救。”

  言毕,叶令秋回首看人,却见谢长舒低低着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和懊悔。他抬了抬手,正无所适从着,又见对方眼眶里忍不住打转着泪花。

  他更慌了,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你也不用着急,无论是谁来,师兄都会替你打打……”

  “师尊,您的信。”然而,一阵清脆悦耳的声打断了他。

  宫菱远远的便喊,小跑上问妖台后才又道:“是君辞师兄的。他还送来了件披风,抱着很舒服。”

  谢长舒听此内心一颤,愣愣地接过信看。

  贺君辞:

  他复看了几遍,身旁的宫菱也万分努力地踮起脚尖,“师尊您蹲下来点,阿菱盖不上师兄的披风了。”

  待谢长舒笑着弯下腰,贺君辞的气味便笼罩上后背。一切不安在此时烟消云散,环绕在身的便只剩下爱人的温柔和暖意。

  而他一抬头,也正见一群寒鸦带着消息而归。

  他远眺了几眼,才收回注意力继续查看现场。

  未多久,发觉继续待着也无进展,谢长舒便牵了宫菱离去。临走前,他同叶令秋告别道:“师弟先回云霁峰了,师兄也早些休息。”

  一直暗恼着的叶令秋见他心情好了不少,终是只能叹气。

  问妖台的阶梯高而陡,谢长舒在其上小心翼翼地走,突然就忆起在这里与贺君辞的第一次见面。他倏尔在半中央停住,拉过披风的边角轻嗅。

  “才刚分别,为师就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舒舒是团宠嘛,几个师兄都不甘心自家的白菜就这样被猪拱了,但谁叫君辞这么会宠呢(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