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如婳用手支着脑袋，像是在思索祝行路的话，一旁的德忠一脸的震惊，没想到祝行路居然会有这样的提议。
表情最为浮夸的则是李晞，他先是瞪圆了双眼，紧接着包子一样软和的小脸皱到了一起，他嚷嚷道：“我才不要当皇帝呢！我还没玩够！”
不过在场没有人理会他。
聂如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用涂着红色丹蔻的手指指了指德忠，道：“你还是先给陛下身边的人解释一下吧，省的一不小心就掉了脑袋，毕竟伴君如伴虎，不是吗？”
祝行路叹了口气，对着德忠道：“朝堂中人对聂家的印象大都是一介武夫，冲动易怒，若是有人煽动，他们一定会反，我想朝中已经有人开始动作了。”
他说到此的时候，聂如婳冷哼一声，像是对他的说辞颇有不满，祝行路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但他们万万想不到，聂家世代忠良，即便被苛待，也没有怨恨，所以他们不会做谋反这样的事，而我们，可以借此来演一出戏，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揪出来，来个一网打进。”
“不愧是高曲的学生，”聂如婳眼里带着嘲讽，“居然能对他人如此信任，还是对朝堂之上的人，真是天真。”
“若是换了别人，我自然不信，但聂家，我信。”祝行路答的坦荡，答的理所当然，他眼里清澈见底，倒映着聂如婳的影子。
聂如婳依旧想反驳，可她看着祝行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有些自暴自弃的道：“你信任有什么用，李杌他不会信的。”
“我会让他信的。”祝行路淡淡道。
他明明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聂如婳却没缘由信了，她眼中甚至闪过了几分迷茫，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信他。
大抵是因为他的高曲的学生，又或者是他无比笃定的语气，总之，聂如婳被说服了。
“好，”聂如婳答应道，“只要你能让他同意，我聂家入局又如何？”
“皇后娘娘大义。”祝行路拱手，朝着聂如婳的方向深深一拜。
“行了，”聂如婳像是倦了似的朝他摆摆手，“你回去吧，正好我也乏了。”
“臣告退。”祝行路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要踏出景阳宫之际，祝行路听到聂如婳在他背后道：“提醒你一句，不是每一个聂家人都不怨恨皇家的，至少我恨他们。”
祝行路对聂如婳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依旧是闲庭信步的在宫中走着，一如平常。
跟在他后面的德忠几番欲言又止，见状，祝行路回答道：“德忠，你不用有所顾虑，皇后娘娘虽那么说，但有大皇子在，她就永远会与陛下站在同一边，你不用担心她会有什么异心，至于她所提到的聂家有二心的人，我也会想办法查明的。”
“……不，我不是想问这个。”德忠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祝公子，或许……你是不是太过于冷静了。”
“是吗？”祝行路神色淡淡，以极其平稳的声音叙述道，“一国之君，自然会有后宫无数，像陛下这般后宫冷清的，反而少见，并且陛下的子嗣过于少了些，虽然有夺嫡之事在前，但不可因此事导致皇室人丁凋零。”
祝行路所说的话德忠曾在朝臣之间听过无数次，他早已听的耳朵起了茧子，可祝行路去说这番话，却令他不住的胆寒。
他不明白，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在发现自己心爱的人早已成家后，如此淡漠的应对这件事，甚至以一种生分又熟稔的方式帮对方安排好一切，就好似他们从未在一起过。
德忠正想着，祝行路突然似笑非笑的忘了过来：“他是一国之君，有许多的不得已，不是吗？”
骤的，德忠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了。
他从头到尾都是知情者，只要他愿意，大可从一开始就告诉祝行路，李杌是有家室的人，这样的话，祝行路与李杌只会成为一见如故的友人，而不会再有别的情感，最起码祝行路不会。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毕竟，他是站在李杌这一边的。
李杌开心与否，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事情。
在他看来，李杌的一生都充斥着不得已，不得已隐藏自己的性格，不得已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得已的生下了孩子，最后不得不登上皇位。
所以，当李杌难得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并且这个人的利用价值极高，他有什么好阻止的呢？
直到刚刚，德忠才发现原来他一直认为的事情，是权力带给他的傲慢，他用“不得已”为理由帮自己开脱，欺骗了祝行路。
可怕的是他一直以来都没发现这件事，更可怕的是李杌也没有发现，虽然这和李杌的性格也有些关系，但……
德忠张了张口，他想要道歉，可祝行路抢在他之前开了口：“如果道歉会让你心里好受些的话，你可以随时随地向我道歉，不过我想提前与你说一声，我没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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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忠苦笑了一下，突的觉得自己有些小看祝行路了，他现在在他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自己在想的事情，没一件能逃的过祝行路的眼睛。
最后，他有些底气不足的开口道：“……祝公子，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关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对他们两个关系的认知，”祝行路顿了一下，他看上去是想像往常那样勾起唇角，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最后只能依旧维持平淡的语气道，“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德忠也不好再开口，只能继续跟着他，在宫中走着。
说起来，这宫中确实没什么看头，李杌本就登基时间短，在朝中稳定之后便出宫游历，宫中之事则是交给了他的替身暗卫。
没有李杌的命令，替身暗卫自然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以至于皇宫之中一直冷冷清清，除了御花园那些一年四季都开着的花外，便没有什么可看的地方。
德忠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皇宫本就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是他的家，可不知为何，他现在变得有些厌烦这个地方。
这里是如此的无趣、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惶不安，在这里好像没人能松懈下来。
那么活的自由无束的祝行路，应该很讨厌这个地方吧。
德忠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祝行路，他在细致的观察着他，他试图在他的眼中看到厌恶。
然而，什么都没有。
祝行路的眼中是一片平静，没有欲来的狂风，更没有阴云密布的暴雨。
也许，祝行路比他想的更爱龙子穆，已经到了可以平静接受失去自由这件事。
这样的想法让德忠放下心来，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不过他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情，定会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巴掌，叫自己不要这么天真。
“大总管，可算找到你们了！”
德忠与祝行路正走着，远处突的跑过来一个小太监，他气喘吁吁的行了个礼：“奴才见过大总管、祝公子！”
祝行路微微闪身，避开了小太监的行礼，德忠则是习以为常的道：“起来吧，德喜，陛下那边有什么事？”
德喜站起了身：“陛下请祝公子到御书房。”
德忠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祝行路，发现祝行路脸上并没有抗拒的表情，才道：“带路吧。”、
御书房离祝行路所在的地方不算近，再加上祝行路走的慢慢悠悠，他们花了好些时候才走到了御书房。
期间德喜不止一次想要催促，都被德忠给悄悄拦了下来，他有些不解，毕竟陛下不喜欢等人。
德忠朝他摇摇头，叫他莫要多问，德喜虽不解，但他知道德忠是一直以来都跟在陛下身边的人，关于陛下的事，他从来不会说错。
果不其然，到了御书房，德喜刚刚上前敲门：“陛下，祝公子到了。”
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御书房的大门被猛地打开，李杌伸出手想要去牵祝行路，却在看见祝行路平静表情的一瞬间猛地将手收了回去，有些惶惶的问道：“你……你要进来吗？”
看他这副期期艾艾的样子，祝行路想要生气也气不来，只能点了点头。
一见他同意，李杌就好似得到了主人奖赏的小狗似的，开心的扑了上去，抱着祝行路的胳膊就将人拉进了御书房，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留下早已习以为常的德忠和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目瞪口呆的德喜站在外面。
御书房内的摆设，也与祝行路上一次来时有些许的不同，虽然依旧是摆满了公文，但在房间的一旁添了可供人休息的软榻，上面的小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在李杌的身旁也多添了一把椅子，一看就是为了祝行路而准备的。
“行路……”李杌叫道，“你坐这边。”
李杌拉着祝行路在自己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祝行路心里有些微妙，因为他坐的位置可以将李杌手中的奏折尽收眼底，这可不是一国之君该做的事。
李杌却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甚至还拿起一本奏折递给祝行路：“行路你瞧，这些官员们一天天的是不是闲的发慌，每日都给我上折子，问我好不好。”
祝行路没说话，李杌也不气馁，自顾自的说着：“还有这个，自家儿子娶亲，也要上奏给我看，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有这个……”
李杌说话时眼底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他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在上扬，祝行路觉得若他有根尾巴，此时估计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祝行路不想泼李杌冷水，不过要是由着他这个兴奋劲儿下去，祝行路估摸着自己的耳朵要不得安生，于是他开口道：“我与皇后说的那些不是为了你，你莫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