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县城。

  “叔, 谢谢你。”孟茹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转身挥手。

  她身上挎着包,穿着干净的布鞋, 头上戴着编织遮阳帽,抬头看了眼路牌, 低头从兜里找出纸片,一边看路牌指示一边走。

  “姑娘, 这是你要找的登记册。”柜台后的人弯腰从地上箱子里取出记录, 没有第一时间递给孟茹。

  孟茹立即会意从挎包里拿出一袋包裹严实的布包, 那人打开检查了下, 里面有着约莫两斤的白面与一斤白砂糖, 还算不错。他用手指点了点登记册,抬起下巴,“只能在这里看, 看完记得归还。”

  “好好好。”孟茹迫不及待拿起记录册环顾四周寻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这里面都是办事的人,孟茹看见了几户带着小孩来登记的人家。

  “你知道孟茹不是你父母亲生的?”

  二楼阳台极为宽阔,孟长安住进来后沈问见他喜欢在阳台上看书,就往阳台上搬了张两人座沙发与小书桌, 上面的墙顶一并换成玻璃材质,外面挂上窗帘,白日窗户打开,午日阳光落进来,明亮柔和。

  除了孟长安的手被人把玩着,腰身被人桎梏着外,一切都刚刚好。

  孟长安早已被沈问折腾得没脾气, 这人是愈发的得寸进尺,回想初见面, 沈问也确实已经控制了不少。

  “现在才知道的。”孟长安翻开下一页继续看,唇边递上一颗去了皮的葡萄,孟长安看了沈问一眼,张嘴咬下。

  不知沈问是找了谁去调查,这些资料很是详实,与孟长安的记忆都能对上,填补了不少空白地方。

  在这些资料中,孟长安也渐渐发现了一些被自己忽略的事。

  他的爷爷奶奶确实很迷信,关于幼时老家的记忆中总是会有香炉、神龛的出现,昏暗不透光的老屋,厚重的香火烟气经久不散,老人跪坐着,口中经常是念念叨叨。

  他们在一个雪夜里捡到了被抛弃的幼婴,那时正逢家里困难,孟家父母本想着把人送警察局,后来老人家一算,觉得这个幼婴能带来福气与好运,不顾反对将人留下来,取名叫孟茹。

  在他们看来,孟茹是可以带来好运的福星,需要好好对待,于是老两口格外溺爱捡来的孙女,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次年,在外工作的孟妈妈怀孕,正值工作上升期,频繁的孕吐与工作上的压力让她疲惫不堪,孟爸爸心疼想着写信请老两口来城里搭把手照顾一下,老两口以家中事物繁忙拒绝了。

  孟妈妈生孟长安的时候很艰难,生下来的孟长安小小一团,比别的小孩天生就弱上许多,还很是闹腾,吃食方面都需要很精细,即使被如此折腾孟妈妈也毫不抱怨,甚至更加怜惜病弱的孟长安。

  过年的那段时间正值孟爸爸事业上升期,孟妈妈一个人照顾孟长安分身乏术,不得已将小孩送回老家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

  时隔一年,他们自是见到了已经两岁大的孟茹,初为人母的孟妈妈对孟茹有着天生的好感,萌生过想要将她带在身边照顾的想法,被爷爷奶奶一口回绝,他们说孟茹要养在他们身边才能给孟家带来好处。

  又半年,孟妈妈手中的工作终于可以放下一截,与孟爸爸一起坐车回去想要将孟长安接回身边照顾,他们没有提前给老家通信,天黑的时候赶上最后一趟晚班车走路到了家。

  煤油灯泛着暖黄的光,照亮了院子的一角。

  孟长安拿着小木棍在井边玩,孟茹忽然冲过来将他推到,孟茹被爷爷奶奶好吃好喝养着,加上比孟长安大上一岁,壮实许多,她这一撞直接把孟长安撞倒,还不待孟长安大哭,接着她跟孟长安说了些什么,就见孟长安捡起小木棍一步一步迈上井边。

  远远跑来的孟妈妈心头一惊,孟爸爸跑在前面赶在最后一刻把孟长安拎下来,孟妈妈质问孟茹说了什么,孟茹低头不说话,孟长安说是姐姐跟他说井里有西瓜,让他把西瓜拿出来这样他们就可以吃西瓜了。

  孟长安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在老家生过一次大病,父母带他离开的时候天还是昏昏亮,他们背着他走了很久。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沈问摸了摸他眼睛,低头亲了亲。

  孟长安吸了口气,他是想起他爸妈了。

  “你看过这些资料了?”孟长安偏头问,这回沈问彻底看清他眼底的红与眼眶里的晶莹,在沈问看来十分脆弱的模样。

  “没。”沈问搂紧了孟长安,心中又爱又怜,“不过我看了照片。”

  照片与资料是分开放的,沈问替孟长安拿过桌上的信封,里面还装着照片。

  “他们肯定很爱你。”沈问看着三人照说。

  孟长安抽了抽鼻子,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沈问托过他的脸慢慢亲,手放在他的后背慢慢拍着,“不哭,你现在有我。”

  桌上有纸,沈问抽了两张纸叠起捏住孟长安的鼻子让他擤鼻涕,真的是恨不得什么事都为孟长安做。

  孟长安的情绪上来就会忍不住的气喘心慌,在沈问慢慢安抚下他才渐渐恢复平静,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含着让人想要欺负的泪。

  “怎么查的这么详细?”孟长安问。

  “大多都是去村里访问的,村子里藏不住事,特别是隔着扇门的邻居。稍加拼凑,事情就完整了。”

  “安安小时候辛苦了。”

  沈问看着孟长安说,长这么大真的很辛苦了。

  沈问想,要是他早一点认识孟长安,他们在孟家村的时候就认识的,他一定会保护孟长安不让他受任何欺负的,会用自己所能不让他生病的。

  “过段时间我们去京都看病好不好?”沈问与孟长安打商量。

  “……眼镜。”

  沈问为孟长安戴上眼镜,他还是喜欢孟长安不戴眼镜的样子,不过对方的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不要,我还要准备高考。”

  “不影响考试,明年高考,今年过完年我们就去京都,我约了京都治疗心内科最好的专家,据说是从国外回来的。”沈问捏了捏他的耳垂说。

  被他这么一打岔,孟长安的心情放松了些,听说是京都,他说了个人名,问是这个教授吗。

  沈问点头。

  孟长安低头,声音有些闷,“我爸妈在的时候托了好些关系想要挂这个教授的号,可是他们都说这个教授已经不坐诊了。”

  “所以岳父岳母托了我来照顾你。”沈问不要脸的说。

  孟长安看着男人这张俊脸,越看越觉得奇怪,当初他怎么会觉得沈问很凶呢。

  在沈问这里呆了几日后,孟长安坚持要回孟家,沈问将人送进村后就在原地远远看着他走,当孟长安走出百里远回头时还能看见沈问站在原地的身影。

  他知道沈问这样做的原因,村里是个小型的圈子,谁家有点事都会被拿出来说,更何况现今同性恋爱还是个谈之色变、被视为精神病的话题。

  孟家的铁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他的房间还维持着离开时的样子,他消失的这些天孟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即使到了现在,孟长安在得知老一辈恩怨以及孟茹的身世后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孟茹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他路过院子时看见院中的花已经消失不见,坛里的土有被翻动的痕迹。

  孟长安阖下眼,孟茹是真的容不下他。

  整个下午孟长安都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将散落一地的书本收好放在书架上,又将衣柜中的衣物装进行李箱中,仅留下几件常穿的摆在外面。

  晚边,汽车的鸣笛声在院子外面响起,一同传来的说话声中有男有女。

  “于乾兄弟,这事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宋吉林热情笼络地与于乾握手,孟茹站在他的身边笑吟吟的模样,看上去心情不错。

  在孟茹的劝说下,宋吉林拿出了大笔积蓄来做生意,苦于没有门路眼见要亏本的时候山回路转,孟茹将于乾请来,借助于乾在县城里的人脉,宋吉林的货总算有了销路,这里面的利润光是他看着就眼热,怪不得人人都想着做生意。

  孟长安走了出来,几人愣了愣,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于乾最先反应过来,笑着与孟长安打招呼,他正是春风得意时,受林耿重用,完成了几笔较为重要的单子,而孟茹也明显表现出对他有意,所以他在对待孟长安时更是热情,更何况孟长安对他还有更重要的用处。

  “长安你回来啦,这些天玩得怎么样?”宋吉林上去拍了拍孟长安的肩,孟长安稍稍避开没有说话。

  薄暮笼罩的天里,屋里的灯光昏昏暗,落在院中的光线更是少得可怜。然就是这么一点光线,青年也俊秀好看得惊人,有着朦胧柔和的美感。

  按理说孟长安昏倒那天左右隔壁人家都是知道的,廖婶慌慌张张地赶车也被村中人看见,然宋吉林信了孟茹的解释,以为孟长安可能是出去玩了,没有多想。

  孟长安没有说话宋吉林也不甚在意,他太兴奋了,身上还带着酒意,转头大力拍了拍于乾的肩,称兄道弟,“于老弟,等事情落地后我组个局,我们再好好庆祝一下,我做东,大家都来!”

  于乾有些犹豫,“快过年了,厂里事情忙,可能抽不出空。”

  “你这就是不给面子了嘛,今儿个说什么都要答应,就吃一顿饭的事,你一定要让我好好感谢一番。”宋吉林涨红了脸,说话间身子踉跄,还是于乾扶了一把才没倒地。

  于乾想了想,“这样吧,过几天我组个饭局,大家都一起过来,不谈生意,只喝酒。长安也来吧,大家一起热闹一下,都是熟人。”

  孟长安安静地看向他。

  “长安你可一定要来啊,你请假的时候林老板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大家一起吃顿饭,都快过年了,提前聚一聚,我组人,都是认识的,林老板还有沈哥,沈哥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为什么,在孟长安的注视下于乾忍不住心头一慌,好似他所有的意图被看得一清二楚

  宋吉林大喜,抓住于乾的手,大着舌头,“你……你是说林老板也会来?”

  他这次能成功找到门路就是多亏了林老板的人脉,当然,这所谓的人脉还是于乾在其中周旋。对于林耿的名声,打胜利工厂正在筹备的时候宋吉林就听说了,他在胜利工厂里面有当上组长的亲戚,听人聊天的时候,直说林老板年纪不大却有着一番成功的事业,跑南闯北多年。

  宋吉林羡慕像林耿这样传奇的人物,他从小被宋老师拘着哪哪都不能自己做决定,好不容易将要成家,他说什么也要在成家前干出一番天地,短短的时间里,宋吉林已经在想象干出一番事业后宋老师对他的夸奖称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