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婶准备的充分, 将孟长安路上的吃食放在最显眼的地方,铝盒装的饭菜被棉布包了一圈又一圈,这会摸起来还是温热的。

  孟长安身上抱着的东西太多, 一时不知怎么处理,他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那人似乎睡着了,孟长安小心翼翼将东西放下, 越了一点点界。

  膝上的重物一轻, 孟长安松了口气, 两条白皙的胳膊勒出长条红印, 他揭开盒盖, 土豆烧肉的香气扑鼻,原本不怎么饿的人被勾起了蛔虫,孟长安揭开下一个, 里面呈着辣椒炒鸡蛋,辣椒被剁碎与鸡蛋混在一起,香喷喷的,是孟长安最喜欢的菜, 最下面一层是白米饭。

  小格饭菜被分开放在桌上清出来的空处上,孟长安掰开筷子,用边上的布将刺毛的地方擦去,而后才开吃。

  他吃饭的速度不快,有着读书人的斯文,喜欢辣椒的香气,却不怎么喜欢吃辣椒, 辣椒被一点点挑出来放在盖子上,堆成小山的高度。

  火车不知不觉穿过城市, 穿过郊区,来到一望无垠的田野上。

  这会是六月,正是农忙时节。

  饱满的稻穗沉甸甸的弯下,被风一吹,田野卷起金黄色的麦浪。

  光线耀眼璀璨,落在人的肌肤上,暖洋洋的。

  沈问闻到身边饭菜的香味,他睁开眼看去,边上的年轻人正慢吞吞的吃饭,脸颊一鼓一鼓,张合的唇瓣红润饱满,他长得白皙秀气,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斯文感。

  怎么说呢,沈问移开眼,黑色墨镜下的脸冷漠恹恹的,心却是痒极,这么合眼缘的人他是第一见。

  那小年轻很快就吃饱了,沈林瞧了眼那饭盒里还剩着大半,难怪那么瘦弱。

  他的小腿动了动,鞋子踢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沈林低头,装尿素的尼龙袋着实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

  孟长安正收拾着东西,脚边的东西挪动,他才注意到自己先前放下的东西碍着身边的邻居,顾不上收拾盒饭,孟长安越着身体想要将那一大袋东西挪过来。

  青年看着瘦瘦弱弱,实际上也如此,背脊的线条单薄清晰,透着白色的衬衣都能将其大致轮廓画出。

  沈问沉心任由他动作,过了会青年还在努力而沈问耐不住折磨,收回了腿,说: “不用。”

  声音冷冷的,很低沉,听起来不耐烦且冷漠。

  孟长安收回先前的猜测,依旧努力想要将重物挪回位置。

  这时火车突然停住,他们的车厢在靠近前面的位置,突然的刹车令整间车厢又一定幅度的晃动。

  孟长安双手都在尼龙袋上,受惯性身形不稳直接摔向身旁。

  他被砸懵了,不疼,倒是与旁人的亲密接触令他尴尬,下意识说抱歉抱歉。

  当他手扶着前面的靠椅想要起身时,猛地发现身下的触感不对。

  硬硬的,像有什么东西抵着他腰,他一时僵住。

  沈问脸上的墨镜没摘,车厢摇晃时他第一时间稳住了身体,倒是没预料到身边的青年会直接栽进他怀中,他扶住青年柔软坚韧的身躯,他们靠的近,鼻息间都是青年身上清淡的香味,不知具体是什么味道。

  沈问低眸看着青年柔软的黑发,目光落在那白皙细腻的脖颈,他没有移开视线,一错不错看着,目光逐渐深沉。

  男人镇定自若的态度让孟长安不知如何是好,俊秀的脸染上浅淡的红,他匆忙起身,“那个……谢谢你。”说话的全程不敢看向身旁的男人。

  “嗯。”沈问的手心还余留浅浅的触感,他应了一声,松了松夹克扣子,动作正常地交叠腿。

  乘务员的出来及时缓解了孟长安的尴尬,他用余光看见男人掩住了反应,轻松口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认真听乘务员解释。

  火车出事故的概率极低,可他们恰好遇见了。据说是什么制动装置坏了需要更换零件,大概将停留四五个小时。

  孟长安在心中默算,五个小时的话就是半夜到达,得在火车站凑合一晚上。

  他受了惊吓,心跳恢复平静后拧开水杯盖子喝水,脸上的红晕起的快消失的也快。

  等待的时间里他从背包中取出常看的书,在窗外的阳光下,书本在膝上铺开,他低头认真看书,模样安静得不可思议。

  这样的性子令沈问挑了挑眉,他还以为青年可能会红着脸不依不饶的指责却不想他如此冷静。

  日过西山时,车厢内吵吵闹闹,不少人串位来回走动,有的甚至清了块地打起了牌,若不是车厢内不允许抽烟,只怕玩得更花一些。

  在这样的喧闹环境里,沈问的手机铃声响起,这个年代手机是新鲜事物,有人抬头羡慕地盯着沈问掏出的手机。

  沈问看了眼来电人,啧了一声,偏过头看身边的年轻人,他还在看书,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下午,也不怕把眼睛看坏。

  手机铃声来得急促,大有一番不接就一直打的架势,连沉浸在书中故事的孟长安都抬头看过来。

  沈问没有错过青年的这一眼,他们的视线对上,沈问用舌尖抵了抵上颚,青年很快又沉浸在书中,而沈问脑海全被青年红润晶莹的眼所迷惑,他最烦男人哭哭啼啼,偏这小年轻却让他觉得很漂亮。

  眼睛红起来都这么漂亮,若是哭起来呢,沈问面无表情的想,他一定会.硬.的。

  沈问自认不是变态的人,这也是他头一次生出如此变态的心理,起了不可告人的欲.望。

  他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很快,急冲冲却不失礼貌的问候,翻来覆去都是废话,沈问心思被一人独占,回答的心不在焉。

  “晚点五小时,等着。”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不像身边的小年轻大包小包跟搬家似的,沈问孤身一人,什么都没带,一下午的时间全靠假寐与看身边的风景过去。

  这会小年轻还在看书,不一会就能听见他轻轻的抽气声。

  临至夜幕,火车终于修好,得以重新前进。

  青年开始吃晚饭了,吃的是中午没吃完得饭,看起来一个精致讲究的人,吃起剩饭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沈问不饿,就是心思活动跳跃异常。

  或许是迟钝的青年敏感了一回,他小心翼翼抬头看沈问,接着回头看向正在吃的饭菜,想着先前的事故,孟长安从袋子里找了找,找出了陈婶连夜包了蒸好的馒头。

  陈婶还是高估了孟长安的饭量,这馒头应该是他的晚餐的。

  馒头很大,白胖胖的,比孟长安的手掌还大上一些。

  没找到包裹的纸,孟长安只好用手捏住一角给身边的人,“吃吗?谢谢……中午的帮助。”

  他略过中间一段将馒头递出,心里想的是若是男人不接受那他就收回留着当宵夜。

  沈问视线扫了扫,青年的手也是修长漂亮的,馒头显得粗制滥造。

  他接过馒头道了声谢谢。

  孟长安不看他了,心安理得继续吃着剩饭剩菜。

  沈问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简单的东西了,他那群小弟前些年找回了个厨子,那厨子一日三餐做出来的菜式复杂多样。

  他一口便吃掉了小半馒头,动作带着一如既往的果断与狠戾。

  吃过饭,外面的太阳落日,车厢亮起了幽黄的灯。

  这会青年无法看书了,但沈问发现他竟然从包中翻出一圈线与两根长长的针,熟练地勾起了东西。

  沈问不懂,但这样的行为出现在青年身上他莫名的觉得合理。

  不知不觉中沈问观察了青年一天,了解的越多,心中的念头愈发强烈。

  火车在夜间行驶,距离下一个站台还有三个小时,而终点站就在下下站,那么青年很有可能去的与他是同一个地方。

  就算不是也没关系,沈问不担心会看丢。

  孟长安钩了一小会眼睛就有疲惫感,不停地眨呀眨,他克制用手揉的冲动,下午看书没控制时间,现在难受也是应该的。

  他缠好针线放回包中,靠在窗边撑起额头闭眼休息。

  这下沈问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他的目光匆忙掠夺与审视,即使有墨镜的遮挡,也有着莫名的吓人。

  在火车上孟长安睡得不安,车厢里各个年龄段的乘客都有。

  各地方言交汇在一起,你说我笑,兴奋处更是扯着嗓子隔着几排交流,小孩哭够了被大人哄着哄着好不容易睡着,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你高我便低,汇在一起成了不规律的交响乐。

  孟长安撑在窗上的手滑落,脑袋往下坠,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的双腿发麻已经失去知觉,胳膊也是,浑身麻麻的抽痛抽痛,他小幅度活动四肢,发现身边的座位空了下来。

  或许是去上洗手间了。

  这么一想孟长安有了上厕所的感觉,他放下堆在膝盖上的东西,前面的空地就这么大,没办法,只能再次占用一点隔壁的位置。

  孟长安心中说着抱歉挪动东西,好不容易清空,他呼了口气,站起身四肢都是自由自在的。

  过道占满了乘客的行李与物品,孟长安侧着身挤过,在即将到达车厢前面时坐在边上的人忽然伸出腿来,孟长安被吓着险险越过,身形却是不稳,好不容易扶住了什么,抬头一看,人直接愣住宕机。

  竟是比刚才更刺激。

  孟长安一下子就认出扶住他的是邻座的男人,男人站起来时身材更高大,肌肉紧绷健壮,站直身体的孟长安竟然只到他的下巴。

  男人没戴墨镜,他生得很英俊,剑眉星目,眼角下方有一道约两厘米的疤,漆黑的眸,鼻梁高挺,垂眼的神情格外冷漠,有着让人望而却步不可高攀的气质。

  若说孟长安反应为什么那么大,他曾在梦中多次看见过这张脸,印在墓碑上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