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为什么?
楚承那个农户出身, 一点儿教养也无的哥儿凭什么能够跟秦凛卿卿我我?
楚含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不久前,他接到禀报,说楚承替秦凛出头, 戳穿了一位“妇人”的真面目, 对方还被禁卫军带走了。
这妇人自然不是他安排的,而是三皇子秦雍的手笔, 当然, 其中也不乏他的撺掇。所以哪怕对方招供了, 也只会招出秦雍。
但即便如此,听着手下口中秦凛和楚承是如何默契和谐, 他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怀恨在心!
思绪间, 八抬大轿已经在楚府门口停下。
楚含便带着满心怒火, 在贴身侍女春桃的搀扶下出了轿子。
他一身华贵的青衣, 漂亮的猫眼看起来张扬又无辜, 一双纤手笼在衣袖中, 端的是一副贵妃娘娘美艳无双、风光无限的架子。
紧接着,先前趾高气昂的太监便谄笑着充当人凳,让他下轿子。
踩着柔软的人背,楚含却没有一丝高兴。
不远处的秦凛和楚承不动如山,神色淡然, 似乎并未因他的到来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楚含忍不住睨了眼春桃。
作为从小便跟着楚含的侍女, 春桃可谓他肚子里的蛔虫,见状立即挺胸, 趾高气昂道:“楚妃娘娘驾到, 尔等还不跪下?”
话落,周围包括龚统领在内的禁卫军纷纷半跪在地。
然而, 这话很明显是对秦凛和楚承说的,两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秦凛淡淡蹙眉,敏锐地察觉到楚含的厌恶不喜。
但他并不惊讶,毕竟自己曾经拒绝过对方,心怀厌恨很正常。只是让他和楚承下跪?
呵,不可能。
虽然被废,但只要他尚未被贬为庶民,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行跪礼!楚承作为他的皇子妃,同样如此!
因此,秦凛在短暂的不悦后,毫不犹豫地拉着楚承,向楚含简单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楚妃娘娘。”
作为嫡出皇子,他无需喊对方母妃,不然楚承估计楚含心态会更扭曲。
想着,楚承弯起眉眼,笑眯眯地朝楚含开口:“见过楚妃娘娘。”
楚含心里登时冒出一个词——夫唱妇随!
然后更加恼火了!
楚承这副幸福乖顺,又落落大方的模样,简直像是一道无形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楚含笑得很假:“哥哥,好久不见。听闻你要回门,本宫念着咱们兄弟情深,便向陛下请旨,与哥哥见上一面,哥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怎会?”楚承也跟着微笑:“娘娘念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远处隐隐有窃窃私语声。
“听到了吗?当今楚妃的哥哥,不就是楚家刚认回来的那个农妇之子楚承吗?”
“那么好看的哥儿,居然是农妇之子?!”
“等等,楚承嫁给了废太子?他不也是饱受旱灾之苦的可怜人么?听说他娘也是因为旱灾没了的,怎么还这般维护废太子那灾星?”
“这……谁知道呢?”
“难道他不觉得旱灾是灾星带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人群议论纷纷,但都未传入楚含耳边。
恰在此时,楚府的正门大开。
楚方墨领着妻子韩蕊与一众家丁,款款步出,朝楚含行了一礼:“见过楚妃娘娘。”
楚含立即上前,作出一副孝顺的模样:“爹爹,娘,孩儿今日回来省亲,怎还这般客套地称呼孩儿?”
楚方墨心中一哂,嘴上义正辞严地说:“礼不可废!”
他可是很清楚,楚含在知道他有个糟糠妻后,对他的态度有多差。如今楚含已是楚妃,事关自身前途,他自然要小心捧着。
而从始至终,楚方墨对另一边的秦凛和楚承是看也不看,就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一般!
楚含显然对他的态度非常满意,眼中带出一丝笑意,娇笑道:“什么礼不礼的,孩儿首先是二老的骨肉。百善孝为先,爹爹难道要让别人笑孩儿不孝吗?”
楚方墨后背一凉,立即摇头:“不敢不敢。”然后,他便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含儿,外面天冷,快快进屋吧。”
一旁的韩蕊也笑容满面道:“娘知道你要回来,立即让厨房做了你最爱的绿豆沙。”
“谢谢爹,谢谢娘。”楚含一脸感动,然后便在两人热情的视线里款款进入楚府。但刚跨过门槛,他仿佛这才想起来似的,捂嘴惊叫了一下:“哎呀,差点儿忘了!”说着,他扭头对楚承说:“哥哥,你不是来回门吗?还不进来?”
楚承弯唇,视线落在神态漠然的楚方墨以及眼冒寒光的韩蕊身上,这才慢悠悠地说:“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突然想起来,这次回来得急,忘记准备回门礼了。虽然父亲收下大皇子几十箱的彩礼,却没给孩儿准备一点儿嫁妆,一顶轿子就将孩儿送进大皇子府,但谁叫您是孩儿的爹爹呢,礼不可废,孩儿这就叫夫君回去准备回门礼。”
他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就能叫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听见,尤其是那句“礼不可废”,简直刺耳无比。
霎时,人群中的窃窃私语声大了一分,楚方墨和韩蕊的脸齐齐黑了。
如果刚才,众人还以为楚家是父慈子孝、端方有礼的名门大户,此时便深深感受到所谓名门大户的虚伪。
“不是吧?连嫁妆都不准备?”
“真有人不知道这楚尚书以前是穷书生,靠着糟糠妻供养的吗?抠门不是正常?”
“胡说,我觉得是楚尚书瞧不上废太子,故意没准备嫁妆!”
“真要是瞧不上废太子,干嘛把自家哥儿送进去?你看看那哥儿的脸,就凭这张脸,哪个王孙贵人不得念着捧着、宠着爱着?”
“嘶……有道理……”
“咳咳,我舅舅的女婿在宫里当差的,我听说啊,是钦天监说楚承能克制废太子,所以陛下下令让他嫁给废太子的。”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
小道消息迅速在人群中流通,楚承的形象不知不觉拔高了许多。
而楚方墨呢?
虽然听不到人群具体在说什么,但仅仅看着那些交头接耳的百姓,他便感觉面红耳赤,忍不住狠狠剜了一眼身边的韩蕊。
楚承出嫁的事儿他全权交给韩蕊处理了,没想到这女人连嫁妆都没给楚承准备!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堂堂宰相之女,心眼儿却如此之小!
然而,身边的韩蕊却完全不给他这一家之主面子,同样狠狠回敬了楚方墨一眼,然后冷冷望向楚承,故意大声道:“我楚家近日为了响应楚妃娘娘号召,散尽家财以赈济灾民,哪儿还有钱财给你准备嫁妆?楚承,你待字闺中时不是没看到为娘这些日子为了让灾民吃饱尽心竭力,殚精竭虑,如今不思为天下镇压灾星,却带着人公然上门讨要嫁妆,到底是何居心?!”
寥寥几句话,完全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尤其是直指秦凛是“灾星”那句话,那叫一个义正辞严、大义凛然!
人群中立刻有人鼓噪起楚妃多么多么善良,楚家的善行多么多么难得。
在场看热闹的其实根本没几个是难民,大部分都是京城百姓,毕竟真正的难民,城门守卫根本不会放进来。
这些京城百姓大多听说了楚含的善行,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
楚方墨见状,表情顿时和善起来。
楚含则弯唇,悠哉悠哉地静静观赏楚承和自己母亲的交锋。
只见楚承挑眉,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我在家中时,隔壁犬舍的十多条斗犬份例里的牛肉、羊奶都减半供应了,主母为了灾民,果然是用心良苦啊!”
话音落下,楚家一群人顿时沉了脸,望向他的表情已经可以用“阴森”来形容了。
齐国京城中的上流贵族间一直流行斗犬,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斗犬在民间也十分流行。楚方墨这般人家家里自然也养着十几条好狗,顿顿大鱼大肉供养着。
这种事本来不算什么,可如今京城外灾民遍野,楚府嘴上说着拿出所有积蓄赈济灾民,实际上连府里的实际条狗都能吃到鹿茸熊掌,偏偏还被楚承给暴露了出来,这不是妥妥的打脸吗?
反正楚方墨已经对这个儿子恨之入骨了!
正在此时,楚含的贴身侍女春桃站出来,指着楚承喝道:“楚承!你多次试图诬陷楚府,到底是何居心?!”
显然是受了楚含的指使。
楚承无辜地眨了眨眼,正要开口,忽然身边男人轻轻将他护在身后,兀自上前一步,冷冷望着春桃,开口:“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儿?楚妃娘娘看来要好好管管手里的奴才了。”
春桃瞳孔一缩,心脏狠狠颤了一下,忍不住扭头去看自家主子的反应。
楚含面色难看,却还是努力扯起笑脸:“春桃也是忠心护主,总比一些人吃里扒外的好。”
他说这话时,是故意看着楚承的。
这显然是在暗讽楚承身为楚家人,却胳膊肘往外拐,拼命败坏楚府名声的行为了。
秦凛面若寒霜:“怎么?我的皇子妃说错了吗?既然如此,不如当众查一查楚家的账目?”
楚含登时一滞。
这账目根本就不经查!
秦凛继续道:“正好禁卫军在此,孤不插手,就让他们查好了!”
楚含在内的楚家人瞬间骑虎难下。
禁卫军代表着皇帝,若真让他们查看账目,楚家就相当于在皇帝面前脱得干干净净,毫无秘密可言!最要命的是,楚含重生后,就立刻让母亲,以及外公家大肆囤积粮食,专等着旱灾起来后高价卖出。
这操作是绝对、绝对不能让皇帝知道的!
凝滞!
长久的凝滞!
楚含心思如电转,努力思索破局的方法,同时暗恨自己母亲没事儿扯上赈灾干什么!哪怕就在刚刚,他还暗暗赞许过母亲的行为。
当然,他更恨的是始作俑者楚承!
一想到秦凛是为了楚承才出头,他的心里便火烧火燎地难受!
明明上辈子无论他如何努力,秦凛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凭什么楚承却能轻易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是了,上辈子那位镇西王世子不也被楚承勾得五迷三道的吗?
难道这人是狐狸精转世?
“怎么?不敢?”秦凛目光漠然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