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停君感觉很诡异,好像只有自己感觉这顿饭吃得不是很舒服。

  祝南嘉在的时候还好,已经成功转型为模特的练习生对王清虚明明是笑着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清虚的应对在时停君看来也很有问题,虽然这人一向是端着张脸像块木头没甚表情,但你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高冷没礼貌,只是有些迟钝木讷。

  这很有意思,一个顶流爱豆,在日常生活中竟然和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状态截然相反。

  也难怪他的粉丝爱他爱得要死要活——这样的反差确实很惹人怜爱。

  气氛诡谲,时停君吃吃停停,不时观察餐桌的情况。

  “这个鱼很好吃吗?”旁白的程和玉忽然发问。

  “啊?”时停君一低头,发现自己对着面前一块鱼肉吃了半天依旧没咽下去。

  “挺,挺好吃的。”为了掩饰尴尬,时停君又夹了一块鱼肉,见程和玉似乎很好奇的模样,又有公筷给他夹了一块,“你也试试?”

  程和玉扶碗来接,吃完点评道:“确实很好吃。”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给时停君夹了几道菜,推荐说很好吃,让他多吃点。

  这么一来一回,时停君便没有功夫关注练习生与王清虚的情况了。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前辈了,没想到前辈会转型做演员。”练习生徐徐道。

  王清虚低下头,不敢与练习生对视:“我也没想到。”

  更没想到练习生会转而做了模特,现在他们还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当初他们都以为自己会成为偶像爱豆,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背弃了理想。

  “背弃了理想?我没有。”练习生不认同,目光灼灼盯着王清虚,“我的理想从来就不是成为偶像。”

  对面人的目光太过炽热,几乎能将人焚烧殆尽,王清虚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手,喉咙干渴到沙哑:“是……是吗?”

  良久,王清虚低低道:“对不起。”

  “不需要了。”练习生垂下眼,“我们当时已经说好再见。”

  再见,是再也不见,奔赴自己想要的未来,还是再次相见,相对而坐生感慨?

  王清虚忽然想起自己《西景时》中的一幕戏,也是他迟迟卡着过不了的戏。

  钱方在第二天上学时,依言放走了大贵。

  大清早起床,晨间雾气蒙蒙,他在熹微的晨光中看着雾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一步步离去。

  是否当时练习生就是以同样的的心情看着自己一步步离去的?

  大贵离开后,钱家慌乱了好一阵子。

  不论父母怎么问,钱方都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你怎么会不知道?”钱母尖叫,买下大贵花了家里不少积蓄,之后大贵在钱家吃的用的,花销也不少,他们夫妻还送大贵和钱方一起去读书!

  这些林林总总算下来,亲生子也不过如此了,可大贵还是跑了,不打一声招呼偷偷溜了!

  大贵一跑,钱家在村里人被耻笑大怨种,特别是和钱家结怨的邻居,逢人更是明里暗里刺钱家两句。

  至于大贵的原生家庭,他们表示这是钱家没把人看好,关他们什么事?

  一手收钱一手交人,大贵已经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家里平白没了一个劳动力,幸好钱方的身体好了很多,之前大贵干的活都落到了他身上。

  对此,钱方毫无怨言。

  虽然很累,还有父母不时的抱怨说如果不是他粗心,现在家里能省下好多事,他们也不用那么辛苦,但钱方却觉得身心通畅,偶尔休息时,会望着远处的群山,想着大贵应该走到群山外了。

  当然,他不敢休息太久,也不敢展露太多的情绪,迎着日光望几眼,就匆匆低下头继续干活。

  也只有日暮时,他回到家里等待晚饭的这段时间,才能好好放松。

  这个时候父母都在厨房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在发呆,发现他在思念另一个远去的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似乎大贵出走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偶尔两家人撞见,钱母啐骂大贵家几句,炎热的夏天就这么随着话语散在风中离去。

  秋雨潇潇落下,帮着收麦的钱方淋了一场雨,当天晚上就高烧躺在床上,脑子一阵一阵地发热,昏昏沉沉。

  恍惚间似乎看到大贵的人影立在窗外望向内里,再仔细一看,窗外只有树影在风雨中摇曳,似乎是他的错觉。

  天亮之后,天朗气清,窗外空空,昨夜那棵摇曳的小树不堪风雨倒了下去。

  钱方坐在窗边,脸色苍白,眼睛直直盯着那棵倒下的树,忽然就红了眼眶。

  钟元誓站在场外,没看懂这幕戏的意义。

  昨夜钱方看到的人影确实是大贵,他在外面似乎过得还算不错,一身崭新的新西服,手上拎着一个公文包,一打开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钱砖。

  他变了模样来到村里,村长只当他是外地来的投资商,热情洋溢地介绍村里的土特产。

  钱乐池给王清虚讲戏:“所有人都没认出大贵,就你认了出来,现在你是钱方,你是什么心情?”

  王清虚低头翻看剧本思索。

  钱乐池叹气,继续启发王清虚:“你不知道大贵明明自由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每一次和他见面,你都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明面克制却又忍不住想去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钟元誓问:“大贵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钱乐池一回头,看到钟元誓站在后面,吓了一跳。

  “小小小钟少,你怎么来了?”

  《西景时》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顺利的话这星期就能杀青,钟元誓按照过往的习惯,给剧组带来一波慰问。

  披了一件长风衣,钟元誓双手插在衣袋里,一条影子孤单单坠在后面,眼下有些青黑:“不用在意我,你们继续拍吧。”

  他就是顺口一问,不是非要耽误钱乐池的时间给他解释。

  钟元誓这个问题王清虚知道答案,答道:“当然是因为大贵心里还挂念着钱方,他不想钱方孤独一个人。”

  他放不下,所以他回来了。

  钱方走不出去,大贵于是回到困住他的群山。

  钟元誓:“这兄弟情还挺深厚的,大贵为钱方赔上一辈子了。”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兄弟了!”生怕王清虚被钟元誓带着跑,钱乐池急忙大声纠正,“他们已经不是兄弟了!”

  这一场戏前前后后改了很多版本,钱方拧着眉头翻看剧本:“其实这里的戏我一直感觉还可以更激烈一些,之前那个版本呢?就是钱方误以为大贵要走那一段……赵赵赵老师!你怎么看!你觉得哪个版本好?”

  钱乐池一溜烟跑了,独留钟元誓在原地发愣:“不是兄弟,那是什么?”

  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迟迟说不出口。

  那个词语像是埋在内心最深处的土壤,明明几次三番即将破土而出,却被钟元誓不断添土掩埋不断否定。

  钱乐池很快带着赵总监制过来。

  “今天小钟少怎么一个人来,王助理呢?”赵总监制在片场不怎么关注公司八卦,还不知道王铮也请了长假。

  “休假了。”钟元誓硬邦邦道。

  那天王铮也走后,他就没有再主动联系王铮也了。

  至于那串被王铮也带走的车钥匙,他都不想去要回来了。

  也许心底是带着期盼的,期盼王铮也能主动回来还钥匙,这样他就有机会和王铮也再次见面并搭话。

  然后呢?

  钟元誓一想到那个场面,不知为何心底空洞洞的,眼眶禁不住地发酸。

  赵总监制没有察觉到钟元誓的情绪变化,继续和钱乐池探讨应该如何拍摄接下来的剧情。

  “改是能改,问题是能不能演出来,”赵总监制面带犹疑,“光靠祝南嘉带着也不行,王清虚接不住这戏就跨了。”

  闻言,王清虚羞愧地底下头。

  剧本改来改去,不光是因为赵总监制和钱乐池有分歧,他的演技也是一方面的原因,担心他不能很好地展现钱方这个角色,钱乐池前前后后给他剖析了很多次钱方这个角色的情感变化。

  “其实……我觉得我和钱方是很像的,”王清虚说,“一样的清醒,明明知道这段感情自己只要踏出一步就有可能,却还是放弃了。”

  只是钱方是不想绑住对方,所以选择放手,他则是想奔向自己想要的未来,不想被对方绑住。

  一旁的祝南嘉摸着下巴:“听起来很有感触啊,感觉像是受过情伤?”

  这一问犹如惊雷,一下子把王清虚炸醒。

  作为一个偶像,他在粉丝面前立的一直是单身人士。

  剧组这里人多口杂,他当然不能透漏自己的感情过往,只好勉强一笑接着道:“我只是觉得从剧本上来看,是钱方帮助大贵放走,其实也算是抛弃了大贵。”

  ——钱方不觉得他和大贵有可能。

  王清虚说了一大堆,足以见得他对钱方这个角色的理解之深。

  赵总监制是挺满意的,再一看钟元誓竟然在旁边站着没走,开玩笑道:“小钟少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听得这么入神?”

  之前钟元誓几次问《西景时》相关的问题,都有些傻愣。

  赵总监制只当是钟元誓不了解剧本所致,但当着剧组这么多人的面,投资人说自己不了解剧本很容易打击剧组众人的信心,于是赵总监制换了个问法。

  这个问题一出,原本在休息假寐的洪来骥也偏了偏头,默默往这边挪了挪。

  噢哟,小钟少的恋情八卦!

  不少人一下子联想到前阵子被狗仔爆出的八卦,小钟少送阮妆回家这一事。

  虽然阮妆很久辟谣解释,但架不住普罗大众的好奇——钟元誓现在在外人眼中也算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手下又开着娱乐公司,公司旗下各类艺人都有,如果连自己的艺人都看不上,那会看上什么人?

  这是能问的吗?

  剖析完自己和钱方区别的王清虚立刻放下自己内心的纠结,坐立不安,差点没把手上的剧本给撕了。

  之前陪他们几个背后八卦钟元誓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人当着正主的面问这些啊!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片场好像独留这片真空地带,不少工作人员都在暗暗关注这边,只是没有大幅度动作。

  好像全世界都在等待钟元誓的答案。

  那一小粒埋藏在心底的种子,被无数目光关注,等待发芽。

  “我……我还真没有。”

  钟元誓像是被陡然敲了一棒,眼睛发烫疼得厉害。

  所以王铮也才不想和他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