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凭钟元誓在剧组里看到的，只觉得整个剧组的拍摄特别顺利。
虽然心里知道，网络大电影对演员的演技不会要求那么严格，剧组里大多数还是老演员，技巧纯熟，总总原因叠加起来，拍摄顺利快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隐隐不好的感觉。
好像太过顺利了。
有了宽裕的投资，之前敷衍或者干脆略过的打戏都进行了重拍，因是单独拎出来拍摄，前后剧情钟元誓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在拍摄间隙，洪来骥和钟元誓聊起这部电影筹拍的曲折过程。
其实上一部网大赔了以后，洪来骥就知道不用继续拍下去了，但是《青书生》原来的老编剧家里人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老编剧居然写了一个剧本大纲出来。
这部大纲很短，是老编剧临终前完成的，家里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找到洪来骥，问他能不能帮忙完善这个剧本，并且投资拍摄上映。
《青书生》第一部 电视剧原本就是单元剧形式，老编剧只写了这个小单元故事再没后续，拍摄成电影刚刚好。一开始洪来骥也是这么想的，野心勃勃想要拍摄成能上院线的电影，后来发现，这实在是太难了。
他已经不再有市场号召力，当年参与拍摄的演员同样如此，就算是辛苦拉到投资拍摄成电影，打通一个个关卡成功上映，也一定会亏本。
“现在的电影真的是太容易亏本了，”洪来骥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继续说，“哪怕是搭配流量小鲜肉，电影都不一定有人买账。”
钟元誓点头：“是这样。”
如果不是钱不够，他也想投资院线电影，然而一部院线电影投资要好几个亿，几千万支付演员的片酬都不够。
“一开始我想拉之前一直合作的投资商，但是上一部亏得有点多，”洪来骥抖了抖烟灰，“再加上口碑……”
钟元誓了然：“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也不能强求。”
“确实是，都是多年老朋友，以后说不定还会继续合作，没必要因为这个撕破脸。”洪来骥拍大腿，“我只是生气，这明明就是赚钱的项目，怎么都说会亏钱呢！”
钟元誓：“这个电影能赚钱？”
心中的不好预感在这一刻落地，钟元誓找到来源了——
都怪洪来骥这一副“老子的电影天下无敌一定能大赚特赚”信心满满的模样。
演这种玄幻故事演员更要有信念感，洪来骥的信念感尤其强：“小钟少，你就放心吧，最差我也不会让你血本无归的。”
他又举例说起自己的过往战绩，虽然作品的口碑一般，但钱还是能赚一些的。
“谈钱不钱的多俗啊，”钟元誓最怕的就是赚钱，“我投资拍戏不在乎能不能赚钱。”
洪来骥微愣，而后大笑：“小钟少真是有意思，太讲义气了！”
他不过请了一顿火锅，钟元誓一听他有困难，就赶过来投资了，到了剧组，也从不对拍摄指手画脚。
之前钟元誓还提出说希望可以给程和玉多一些镜头，可是他按照剧本按部就班地拍摄，钟元誓也没说什么。
有这样的投资人就很舒服：钱给够，你随便造，我只要成片合格就行。
洪来骥向钟元誓保证一定能赚钱，钟元誓没放在心上，主要是他在剧组蹭饭看他们拍戏，实在看不出这些补拍的零碎片段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钟元誓还问起过影片的宣发问题。
俗话说得好，酒香也怕巷子深，网络大电影由于观众都是线上观众，宣发阵地也是以线上平台为主。
说起宣发，洪来骥沉默了。
网络大电影一直都是重内容轻宣发的模式，他之前的网络大电影基本是在上线后，宣发部门以他的名号剪几个《青书生》经典片段再拼合网络大电影中几个比较好的镜头，吸引观众付费观看网络大电影。
这个宣发效果如何完全就是靠洪来骥的单人流量，依靠情怀吸引观众，这也是之后网络大电影质量下降后，观众不满的原因。
满怀期待地支持童年偶像，却发现偶像只想割你韭菜，落差太大，无法接受。
“其实……”洪来骥支支吾吾，“这个宣发我们是基本没有的，但是我可以说，我们的宣发效果不差的！”
这句话前后矛盾，钟元誓没听懂。
“就是说，我投资的四百五十万不包括宣发？”
洪来骥：“……”
还真不包括。
“我们宣发是免费的！”洪来骥说，“我会请我的朋友们帮忙宣传，他们一分钱都不收，我更希望这个钱能花到刀刃上，用于影片拍摄……”
洪来骥眼巴巴地望着钟元誓。
“呃……”钟元誓实话实说，“我其实也不太懂这个。洪老师应该也知道，我本来是打算自己投资一部网大的，现在才开始剧本筛选，这部其实就是试试水。对我来说，来这里学习经验更加重要，这电影当然还是听您的，我这边是没有意见的。”
“小钟少真是个实诚人。”洪来骥松了口气，大笑起来，也跟钟元誓坦白，“其实我一开始要价那么多，就是考虑到后期的宣传，但是很多时候，宣传花了那么多，它不一定有用。”
这部剧最大的流量来源就是程和玉和洪来骥，洪来骥接连几部《青书生》系列大电影已经把他的路人缘消耗殆尽，程和玉虽然有《折桂》在前，但其实仔细观众心里都清楚，他的演技算不上多好，只是人设好，再加上变化魔幻的剧情，这才给这部剧送来热度，让观众不仅仅记得他的黑料，也记得这个白月光男二。
洪来骥的宣传主要集中在短视频平台，微博上就要靠程和玉了，毕竟比起院线电影专门放大宣传的明星卡司阵容，网络大电影没有任何优势。宣传的时候，网络大电影会更刻意凸出剧情元素，抓住观众感兴趣的点投放宣传，包括和短视频官方平台合作，推广宣传，亦或者是和网络红人合作，根据他们的特点量身定做，包括配音评价或者是影视音乐等，这也是当前各类片方最经常采取的方式。
钟元誓频频点头，虚心听洪来骥的经验传授。
他在圈里混这么多年，除了在《青书生》系列网络大电影摔跤被嘲，其他地方还真挑不出一点错处。
钟元誓这边在剧组混日子，那边白莽虎已经风风火火地到处找枪手，打算给BJG男团出新专辑了。
男团现在就三个人，白莽虎的签字笔在团内vocal定位的嵇朗和老幺卖萌担当的关奇原两人之间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圈定了嵇朗的名字。
关奇原年纪小，一脸稚气的面庞，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写出痛彻心扉的苦情歌来。
嵇朗就不一样了，白莽虎给他捏造的人设是为追梦放弃继承家产的大少爷，想来这一路追梦，尝尽风霜苦楚，人生感悟应该相当深刻，之后再给他找几个绯闻女友炒一炒，这热度刷刷刷就起来了。
白莽虎很重视这一张BJG的团专，方案一出来，就让宣传策划部隐秘行动，还对嵇朗进行了培训，帮他稳住风流才子这个人设。
“有的时候，真的想撬开姓白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泥浆还是臭水。”嵇朗结束培训后回到活动室，趴在沙发上，抬着下巴示意关奇原帮他倒一杯水送来，他现在是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关奇原大概知道白莽虎的打算：“哥你不是说要自己写歌作曲吗？他不同意？”
白莽虎压榨归压榨，还是希望他们能红起来的，制作专辑除了要找枪手代笔，没什么可指责的。
“不同意，”嵇朗说起这个就烦躁，他不是身体累，是精神耗费太大从而觉得劳累，“我昨天居然还熬夜赶工做demo，我真是傻逼！”
“哥辛苦了。”关奇原给嵇朗捏肩膀，“他不同意，经纪总监也没听一下demo吗？”
不等嵇朗回答，薄从白就冷笑：“我们白副总都不同意了，你觉得那个墙头草还会做多余的事吗？”
BJG男团的黑料已经够多了，当初他们三人一听到白莽虎这个计划，当即就觉得不行。
关奇原：“我真是服了这个姓白的，给我们的人设乱七八糟就算了，怎么还有一个比一个离谱的宣发。”
之前白莽虎就设想过通过营销号编造GJC男团的黑料，让不少粉丝脱粉注意到还有个和GJC男团类似BJG男团。
结果没成功，还被敏锐的GJC大粉嘲笑：【想做替身也要看自己几斤几两，GJC男团就是独一无二的，从一开始你们定的路子就没正过。键盘上B的位置在G下面，你们就是注定被GJC男团压死的命！】
给关奇原气得冒火，差点维持不住偶像的架子直接冲过去理论。
BJG男团由白莽虎掌控运营，上位者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他们底下这些人，稍微露出一点不配合的苗头就要被打压，心里再不愿意，面上也只能配合做做样子。
薄从白从食堂打饭回来，嵇朗已经累到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气渐热，他们这间属于BJG男团的活动室空调多亏了上次钟元誓做整改才换掉，要不然就那老式的二手空调，开十六度还是不痛不痒，嵇朗是别想睡了。
还有沙发也是，行政部花起钟元誓的钱来是丝毫不让心疼，居然比照着向星澜那边的待遇，给他们这边也做了改装，添置了不少实用的小家具，比如嵇朗躺着的这张沙发，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拆出来做床，让三个大小伙子不用躺在地上睡觉。
这段日子向星澜爆火，到处跑通告，连带着被淘汰的练习生也捞到几个小综艺可以上，就他们这个团悄无声息。白莽虎又在微博大张旗鼓发公告说他们在闭关做专辑，不接通告，成功招来不少嘲笑。
【是真的因为做专辑不接通告吗？不会是接不到通告所以发这个挽尊吧】
【笑死，第一次看到因为做专辑主动发公告拒绝商务的，要知道，我们GJC是粉丝媒体催着问新专辑什么时候，回答永远是在筹备中】
【别说了，新专辑遥遥无期，我的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之前不是蹭向星澜的热度吗？怎么不继续了，我看向星澜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
【嘻嘻嘻，你看向星澜主动提过这几个师兄吗？】
各种各样的风凉话都有，要不是BJG几人跟向星澜有过一起旅游的经历，都要以为底下的评论说的是真的了。
薄从白录demo的设备，还是和隔壁借的呢。
“程哥现在也不在，”关奇原压低声音，“要不然他一定有办法。”
“他能有什么办法，”薄从白舀了一口饭，“还是别麻烦他了，好不容易有新的路子可以走，别回来了。”
“那这个新专辑……要是后面没爆出来还好，要是爆出来……”关奇原忧心忡忡。
薄从白吃完饭，帮嵇朗把饭盒密封放好，等他睡醒了热一下就能吃。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不会红，最多就是被黑粉路人嘲笑两句，有的说不定还不知道呢。”
关奇原瞪眼：“可是，姓白的打算把这些都记到朗哥名下，到时候他……”
“大不了就退圈回家继承家业。”薄从白哼笑，“他不是这个人设么。”
关奇原：“……”
他鼓着脸：“白莽虎这样说也就算了，怎么哥你也这样。”
嵇朗这个人其实有些龟毛，他们几个没地方住了住进活动室里，就他要求最多：地板一定要拖干净，被子起床后一定要翻过来晒太阳，三人睡觉的方位还有严格的安排，防止半夜上卫生间不小心踩踏到……
几个平时不太注意细节的大男生，愣是在他的要求下，即使没有通告出门，每天也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
很有偶像男团那回事，虽然不红就是了。
薄从白收拾完小饭桌，吩咐关奇原叫醒嵇朗起来吃饭，他要出去一趟。
“哦，”关奇原乖乖应了，又看了眼时间，“哥你去哪里？时候不早了。”
他们能住在这里，多亏钟元誓的改造和行政部的默许，没有通告，他们在普通职员下班后就尽量不出门，免得给保安添麻烦。
“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顺便在附近闲逛一会儿，饭后消食。”
薄从白起身，双手插兜，慢慢悠悠地走出去。
第二天，BJG三人被白莽虎叫去开会。
钟元誓从片场回来，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他要拍网络大电影的计划没瞒白莽虎，原因是他需要从公司抽掉人员组建剧组。比岛影视规模不大，但大概凑一个小剧组的班底还是没啥问题的。
白莽虎：“这些工作公司都可以配合，只是你这电影什么时候要开拍？拍摄场地要先做申请，还有一些流程也可以先走。”
钟元誓：“我还没有定剧本，目前还在犹豫要拍什么好。”
白莽虎：“这么说来，你是还没个影儿了？”
“啊……这个……”钟元誓其实是在等向星澜的通告收入到账。
按照向星澜现在的当红程度，两个月内，这部网络大电影一定会开拍。
钟元誓只能给出这句话。
白莽虎默默翻了个白眼，暗道年轻人就是急躁，就偶然成功了那么两次，觉得自己行了，一个大概的计划都没有，就开始点名要人了。
先按下毛都没有网络大电影不谈，白莽虎接过会议的主导权，说起BJG男团专辑的筹备计划。
这张新专辑剃除了程和玉，对BJG男团是新的开始，至少对白莽虎来说是这样的。
除了选歌录制，还有海报等物料制作，白莽虎原本还打算拍摄音乐MV的，只是考虑到资金回流问题，暂且放下。
这个专辑将会收录三首歌曲，命名为《3》。
说这话的时候，白莽虎忽然转头瞥了一眼钟元誓。
会议内容与钟元誓无关，他就堂而皇之地走神。
白莽虎敲了敲桌子，示意钟元誓回神，接着道：“虽然只有三首歌，但是每一首你们拿到手，一定要好好琢磨，特别是嵇朗，要给每首歌写一千字的灵感来源，以及创作过程。”
一时间，会议室的与会人员都向嵇朗投去同情的目光。
太惨了，不是自己写的歌，还要编造一千字的大作文。
虽然白莽虎设想得很好，钟元誓还是忍不住提问：“这个灵感来源要怎么写啊？”
白莽虎指了指嵇朗：“这你得问他。”
钟元誓：“那这个歌得嵇朗去挑吧，怎么说都要风格相似，或者是自己有相契合的想法，这才能写出来吧。”
白莽虎是打算自己挑选的。
钟元誓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他自认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钟元誓居然还能提点有用的建议。
“行吧，到时候嵇朗一起去歌库挑选。”
白莽虎矜持一点头，新专辑的选曲工作已经展。白莽虎发公告大张旗鼓说BJG男团在制作新专辑，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让不少籍籍无名的音乐人知道，比岛影视正因为制作专辑而到处收歌，希望他们踊跃投稿。
但实际上，一旦他们把歌曲版权买走，立刻就会改头换面，署名写上嵇朗，制作发行，再与原创者无关。
会开完，钟元誓慢腾腾走出会议室。
《青书生之返老还童药》拍摄得差不多了，等杀青他就再用系统资金订杀青宴庆祝，自己也跟着吃顿好的。
这算是他薅羊毛的常规操作了。
“小钟少——”
嵇朗忽然叫住钟元誓。
“怎么了？”钟元誓回过头。
“谢谢。”
嵇朗郑重道谢：“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钟元誓：“？”
等BJG三人走远，钟元誓才问王助理：“他在说什么？”
“感谢。”
“我做了什么好事？”
钟元誓自觉自己只是把实话说出来罢了：“我就是抄作业，抄完还会自己推理一遍，白莽虎这么搞，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
王助理：“是挺虎的。”
补拍大概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后就是紧张的后期制作。
洪来骥这套剧组班底就是几个朋友一起组的，熟知洪来骥的要求，竟然比计划好的时间就将片子剪好。
钟元誓受邀去看成片。
去后期工作室前，钟元誓用系统资金买了一束花带过去。
祝愿电影票房节节高升，红红火火。
“小钟少真是太客气了。”
洪来骥向钟元誓介绍他的朋友们，《青书生之返老还童药》从取名到拍摄模式，都是纯粹的网络电影模式，但后期制作，却是洪来骥花了大工夫，专门请了经验丰富的朋友过来帮忙。
剪辑师拿过不少剪辑奖项，剪这部影片之前正在休假，听到是洪来骥要帮好友完成遗愿，二话不说就来了。
负责配乐的音乐总监，艺术世家出身，也是多年不曾出山，也是因为洪来骥相请，这才过来帮忙。
一屋子的前辈，钟元誓带着王助理，见到每个都毕恭毕敬叫老师。
洪来骥说起钟元誓是止不住的夸奖，说他细心又豁达，整个剧组多亏了他，补拍才会如此顺利，因为有钟元誓的资金注入，打斗他都换了实景，这对电影的质量提升非常大。
剪辑师也跟着点头，说虽然这部网络大电影的特效一般，但因为是实景拍摄，打戏拍摄扎实，演员是拳拳到肉的真打，画面看起来不输那些院线大电影。
寒暄过后，钟元誓才坐下来看电影。
之前钟元誓在片场看不明白的剧情片段，也终于可以串联起来。
随着宫门被推开，电影画面徐徐展开。
弯钩冷月下，伴着不间断的咳声，金甲卫队骑着骏马深夜从京城疾驰，奔向远方小镇。
金甲卫队跑过山间小道，镜头顺势移到旁边的树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倚在树下打盹，听到马蹄声，慢慢悠悠睁开眼。
这一睁眼，他才发觉不对。
树荫外明明艳阳高照，怎么他前面有个小水洼，还一直有淅淅沥沥的水滴落。
他猝然抬起头，迎面就是巨蟒的血盆大口。
他想喊，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巨蟒将他一口吞下，鼓着肚子缓缓爬过嶙峋的石山。
这里是它的洞穴，穴内有一洼天然露水凝聚的小水洼。
它爬过来舔舐了几口，忽然觉得腹痛难忍，剧烈翻滚起来。
原来肚内的老人不仅没被消化，还顺着腹腔把它即将成形的妖丹给挖了吞下去。
没过多久，老人破开蛇腹走出，清澈的小水洼映出他漆墨似的头发，闪闪发光。
水洼光影闪烁，组成片名：青书生之返老还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