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成用茶杯盖将漂浮在茶上方的枸杞刮到一旁,小小喝了一口茶,砸吧嘴。这枸杞茶他都喝两日了依旧喝不惯。
“今儿估计能谈妥。”说话的是和沈乐成一样坐在房间一角带刀喝茶的武将,是个自然熟,说好话就是个典型没心眼子的武将。
因为他曾经当着文官的面问沈乐成“他们谈判比庙里的和尚念经如何?”这样的问题。
而问沈乐成“庙里和尚念经”的问题,则和京都最近的一则传闻有关。
从北疆回来后,赵茹腾出一间房做小佛堂,整天整天的在小佛堂里痴迷佛法。为此,沈乐成专门去了一趟寺庙请了一尊小佛像回家。
“怎么说?”
“我看见那个人昨天晚上带着他夫人上街买首饰了。”
沈乐成等着他接着解释。
“他又不是京都那个妻管严,都有闲心陪他夫人了,不就是快谈妥了。”说着,他调整了一下腰带,“他娘的,再多待几天,我旧疾都要复发了。”
“真是不知道一个战败小国怎么就这么能扯。不他娘的都得夹着尾巴做人吗。”
沈乐成纠正道:“是好几个小国的联盟。”
“每次都只在对付我们的时候这么团结。”武将小声在沈乐成耳边小声嘀咕,“就该让豫王直接让他们全部灭了。多省事。”
沈乐成多看了武将两眼,同样小声道:“你就说你身边人是不是经常让你别说话?”
“那可没有。”武将否认,“我们行伍的,能动手怎么会说话。”
嗯?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这天,最终是没聊下去。
又两日,谈判结束,终于达成最终的协议,沈乐成也完成了他的值守任务,在家无所事事。
赵茹自从回府便一个人常待在小佛堂,寻常也见不着人。宫里的太妃和皇后递过一两次话,都是在还没传到赵茹耳中便被沈乐成以身体不适给回绝了。
主要是怕赵茹尴尬,进宫后不好过。
赵茹每次都是沉默,但也都照做了。
沈乐成在府里的生活闲适又无聊,过得那才叫一个舒服自在,是打工人梦想的日子。
“点卯不去,你大朝会都不去的吗?”沈老夫人看着正打着呵欠从房间出来觅食的沈乐成一愣,接着就是一顿猛烈输出。
沈乐成蒙了,人明显还不怎么清醒:“今天是大朝会?我官职这么低也要参加的吗?而且我不算京官吧。”
之前养伤,他也没有参加大朝会呀。
“当皇上让你参与谈判值守的时候,你就是京官了,归兵部管。每日都需要去兵部报到,每月月初还要参加大朝会。”老夫人将话掰开讲,让自己的傻儿子能够听得更清楚一些。
沈乐点连连点头,而后看向屋外的天空:“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开始半个时辰了吧。”
要是还早,沈乐成也是不介意弥补一下,赶去参加大朝会。可时辰都过了,沈乐成的心态就更平和了,就突出一个“摆”。
“罢了。疲了。”沈老夫人挥手,儿子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这样便行了。
沈乐成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突然窜出一人喘着粗气。
“将军,您去哪儿了。我府里都找了就是没找着您。大朝会都开始了,这可怎么办啊。”说着说着,人都替沈乐成快急哭了。
昨晚睡哪儿了?沈乐成转头看向身后老夫人院子。昨天他同从东南回来的周文武喝酒,又在房顶上吹了吹风,后来头有些昏随便找了个地方睡,怎么知道掉到老夫人院子。
沈乐成安慰道:“不打紧,我现在就去递个假条上去。”
“会没事吗,将军?”
“没事的,没事的,顶多罚些俸禄。”沈乐成有些嫌弃,“你个大老爷们的,别哭了,怪难看的。”
“那可是面见皇上的大朝会呀。”
入朝为官就是为了能够给皇上分忧,让皇上多看看自己,更好的发挥自己的能力报效国家,报答皇恩。
“安心安心,你家将军可还是个侯爷,多的是面见皇上的机会。”
沈乐成这头刚和管家交代大朝会递假条的事情,府外周文砚不请自来。
“长书。沈乐成,你没事吧。”
长书是沈乐成的字,不过自从有字以来,沈乐成便不喜旁人唤他的字,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人唤这个字。
还是赵睿被封舒王后,沈乐成才从他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给翻了出来。当初原本定的字是“长舒”,但被他爹改成书本的“书”,偏偏沈乐成特别讨厌读书这事,知道他字的人都是相熟的人,而相熟的人不会自讨没趣唤他的字。
也是想起来后沈乐成才反应过来,以前周文砚他们偶尔提到的长书原来是在说他,不过他们也很少提。
沈乐成转头,站在原地被周文砚拿住手臂上下左右的打量。
“我能有什么事?”沈乐成觉得奇怪。
周文砚道:“今儿大朝会,我看了半天都没瞧见你。皇上还提了,怎么没瞧见你人,说你莫不是旧疾复发。下朝后我就赶过来了。”
“我没事。”沈乐成轻咳,小声道,“睡过头了。”
周文砚无语,晃晃脑袋:“这确实是你会做出的事。”
“只有放在你身上才不算太出格。”
周文砚接着问:“假条递了没?”
“刚交代下去。”沈乐成回答。
说着,沈乐成带着周文砚朝府里走。
知道沈乐成没有旧疾复发,假条也递上去了,周文砚放心下来,顺便说起早上大朝会的事情来:“对了,你没参加这次的大朝会,许是还没听说。”
“发生什么事了,值得你特地提?”
“有人上报齐郡太守瞒报郡内铁矿数量,私贩生铁,胆大包天。”
“确实胆子够肥,有提都贩给谁了吗?”沈乐成问道。
“这是能在大朝会上提的吗?”周文砚反问,“你别打岔。我要说的是捅出这事的人,你知道谁吗?”
齐郡。在北边,沈乐成记得当初他从北疆回京师似乎路过齐郡,白和泽所在的旗县似乎就在齐郡内。
沈乐成试探给出答案:“白和泽?”
“对。”周文砚笑道,“举报自己的上官,这厮的在旗县要倒大霉了。”
沈乐成瞥了周文砚一眼,知道他在笑什么,京都都“知道”他和白和泽是死对头,就他俩当事人不觉得,外人看死对头倒霉了,可不来他这里好好讲给他听,让他笑话。
“他倒霉我不清楚,但是齐郡的太守应该是到头了。能拉下多少官员,就只能看白和泽掌握了多少的证据,又能将证据保管多少了。”
“他能活到那个时候吗?”周文砚代入自己,觉得这事发生后他可能一日都活不下去。
沈乐成确实担心白和泽的安全,但同样也相信白和泽有能力化险为夷,不说别的,性命肯定是能保住的。
当初听见他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时,白和泽大概和他现在一样的感觉吧。
“你说我找皇上,去齐郡保白和泽,皇上会同意吗?”
“别闹,皇上说不定会觉得有你在白和泽死得更快。”周文砚认为自己实话实说。
沈乐成想锤人。
“旗县内没有矿区,他是怎么查到矿上去了?”
“说是他在调查县内人口失踪案时发现县内外来人都被本地三姓人合伙卖到矿上去了,和矿上的人沟通后发现郡内铁矿的产量与上报的不同,这才查出来的。这事应该是皇上的授意。”
周文砚想了想接着道:“我猜白和泽去旗县前皇上就有授意了。不然他在京都混得正好,怎么会想要外放。”
“不用猜,那是肯定的。”沈乐成心里也有底了,白和泽那边应该是有皇上派的人护着,“他一个县令,能出县去查这件事?没有皇上的助力,怎么可能查下去。”
“说不定他只是明面上的人,暗地里还有一拨人在调查呢。”
“消息都传出去了?”白和泽见田慎回衙门,依旧在纸张上书写些什么,抬头蘸了些墨汁,而后问道。
田慎点头,犹犹豫豫问道:“老爷,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
他可是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知道皇上可没有给老爷安排任何的人手,能查到那些东西,可都是老爷自己的本事。
“万一真有人跳出来领了您的功劳。”
“那就要看那人是否有那个活命的本事了。”白和泽不以为意,“命和功劳相比,肯定是命更重要了。”
“将这水给搅浑了,我们才会越安全。”白和泽接着道,“这几日衙门中的人都别出去了。”
“王伯说,当初储存下来的粮食足够府里吃一个月了。”
“如果有人一定要出去呢?”田慎问道。在回衙门进入书房前,已经有好几个捕快说回家休假的事,那些捕快算是衙门的人,当值时都吃住在衙门。
“出去便是,你和王伯记着便行了。不过你再同他们说上一遍,牢中的人,丢了或是死了,看管之人我是要当同党处理的。”
京都,镇国侯府,沈乐成的书房。
自周文砚走后,沈乐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白和泽一人在旗县,便拟了个折子递了上去。
折子第二日便到了皇上的桌案。
“沈侯爷这是又准备告假了?朕记得也没给他安排事情。”皇上伸手取来。
伺候的人也都不敢说话,妄加评论。
皇上一目十行,笑了笑:“朕还以为他会请求朕安排他去迎接豫王回京。”说着话,皇上合上折子放到另外一摞上,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