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 气温骤降。

  后半夜里,天空飘起了雪花。

  暖和的房间里,叶思存迷迷糊糊往李月松怀里拱了拱,蓬松的发丝搔得他颈间发痒, 不自觉伸手去抓, 另一只手, 自然地把爱乱动的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雪后的上学路, 两人没有骑车,而是一起走着去上课。

  最近他们选了同一门课,电影艺术鉴赏。每周有一次课, 两人可以在同一间教室上课。像高中时候一样,并排坐同桌。

  上课前,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同学。叶思存抱着热咖啡喝,还一边打着哈欠。

  “有这么困吗?”李月松疑惑,“你昨天不是睡得还算早?”

  “嗯……”叶思存含含糊糊地回应着。左手在桌上翻着上节课的笔记,右手像是长了眼睛一样, 在桌下拉住李月松的手。

  记得高中的时候,李月松鼓了两天的勇气,才敢拉叶思存的手。当时也是在上课, 老师在讲台上讲化学能与热能,叶思存在打瞌睡。半睡半醒间,脑袋像是电动招财猫的手。点一下, 起来, 再点一下, 再起来。

  而他的手, 就自然地垂在桌下。跟李月松自然垂下的手,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李月松深吸一口气, 猛地抓住了叶思存的手。为了不被叶思存发现,他只是想拉他的手。李月松还用力捏了捏,把这次的拉手,给冠上了“叫醒”的目的。小声对叶思存说:“快醒醒!老师刚刚瞪你了!”

  其实在李月松拉起叶思存手的一瞬间,叶思存就已经清醒了。李月松的手微微有一点凉,却似在他心里点燃了一只窜天猴烟花,自他狂跳的心脏为托板,猛地窜到天灵盖,在脑中绽放开来,震得整个人都嗡嗡的。

  倏而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两人居然重新坐回了同桌,只是拉手,变得自然又熟悉。

  李月松捏了捏叶思存的手,说:“老师来了,醒醒。”

  老师走进课堂,跟同学们打招呼,叶思存也醒了过来,认认真真开始听课。

  电影艺术鉴赏课其实有一点无聊,讲的多是历史上那些经典艺术电影,大多节奏缓慢,导演个人风格突出,这样非主流的电影,多多少少有些枯燥。

  但叶思存却整堂课都很精神,笔记也记得很认真。连李月松都有点难以置信,在他看来,两个人来到英国读书,只是对国内纷扰的一种逃避。而叶思存,是连高考这么重大的考试,都模模糊糊不认真学习的人,怎么会在这场逃避里,这么认真呢?

  除此之外,叶思存还积极组织同学们一起拍摄电影短片,通过老师的关系从学校里借设备。李月松本以为叶思存只是闲不住,爱玩爱折腾。可他仅用了一个月,就做出来了一部完成度极高的电影短片。

  再回想他刚来英国的时候,为了不学英语,想的那些歪招,简直判若两人。

  “你……不会还想在这里读博吧?”李月松问。

  叶思存听到这个,却如临大敌,说:“读博?你玩我呢?我可再也不想考试了。”

  “那你这么认真学习,是……”

  “是想复仇。”叶思存故作深沉,嘴角却带着笑意,但眼神中的坚定,让李月松看不出他是认真还是开玩笑。

  “复什么仇?”

  “把因为孙乾失去的东西,全都夺回来。”叶思存语气淡淡的,是从容和自信。嘴角收起的笑意,告诉李月松,这次他没有在开玩笑。

  可李月松前几天有看过微博,叶思存才离开半年,他的超话就没什么人发言了。当初叶思存火得迅速,自然在离开娱乐圈之后,热度降得也快。等叶思存毕业再回去,说不定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了,他想东山再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向孙乾复仇了。

  叶思存似乎看出李月松的顾虑,他拍了拍李月松的肩膀,说:“我再回去,就不再是做演员了。本来做演员就是为了养家糊口。现在养家和做演员不可兼得,以后就不做演员了。之后我会以导演的身份回去。”

  “导演也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李月松收拾东西下课,“你的热度慢慢下去,重新回去,会越来越难。”其实是因为李月松不想回去了,连带着也不希望叶思存回去。之前在国内发生的事,让他害怕,再也不想回去面对。

  叶思存却坦然一笑,说:“那就慢慢来嘛。”

  李月松知道难,会望而却步。叶思存知道难,却缓步前行。没多久,他的电影短片居然在电影节上得了新人导演奖。成为了第一个拿这个奖的中国导演。

  不仅在学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消息也传到了国内,又让叶思存的名字登上了热搜前排。

  提及此,叶思存得意地勾着李月松的肩膀,笑道:“热搜而已,我还不是想上就上?”

  叶思存跑在李月松前面,他跑得那样快,让李月松觉得,有点抓不住了。

  ……

  圣诞节,学校放假,叶思存和李月松入乡随俗,也为彼此准备了圣诞礼物。叶思存给李月松准备了电动剃须刀。

  而李月松的礼物,叶思存已经早早猜到了。

  一个星期前,叶思存在自己书桌上看到一串金属环,金属环从大到小,每个都不一样,还都标了编号。他问李月松这是什么,李月松还装傻说不知道。叶思存随便上网一查,就知道了,是戒指量号器。用来量手指尺寸的。

  叶思存知道李月松的目的,便也装傻,坐到书桌前的时候,就假装随意地把无名指往那些金属环里面套,由大到小,一个个套过去,下一个套不进的时候,再有意无意地说:“哎?我最多就只能套到这个19号,再往小了,就套不进了。”

  剩下的几天,叶思存就一直在期待,他觉得,李月松可能要求婚。毕竟他们在英国是登记结婚时合法的。

  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圣诞节这天。

  这天有点阴天,屋子里光线不足,又是放假,叶思存便有了赖床的理由,窝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意出来。可李月松却有点待不住,他早早起了床,说:“今天圣诞节,我出去买点有圣诞氛围的东西。”出门之前,又叮嘱叶思存说:“你不要赖床了,早点起来。”

  叶思存听到“早点起来”这几个字,知道李月松接下来可能有什么大动作。

  刚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叶思存就一跃而起。想象着一会儿如果被求婚,一定得衣着得体,便选了平时不怎么穿的衬衫,仔细熨烫平整之后穿好;一定得口气清新,万一一个激动要来个深情拥吻。于是仔细刷了牙,用漱口水反复漱了口;一定得干净利落,便精心梳了发型,洗了脸,搽了乳液……

  所有都准备停当之后,又觉得如果在家里求婚,太乱了也不行,有仔仔细细收拾了屋子。终于忙完一切,他还担心躺在沙发上会弄皱了衬衫,便直挺挺坐在凳子上,等李月松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叶思存的心也越跳越快。后来激动地坐不住,便站起身在想,一会儿回答完了“我愿意”之后,应该再说些什么。

  叶思存回想两人一路走来,种种坎坷,终于现在平平稳稳。便不禁开始自我感动,感叹幸福来之不易。自顾自地抹了眼泪,冲着开始预演一会儿的说辞:“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以后所有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我会好好保护你,珍惜你,一直一直爱你……”说到这里,又觉得太过于正式,太像电视剧。总觉得自己得让李月松踏实,便换了一种说法:“你放心吧,踏踏实实跟我在一起,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可还是感觉有点没表达出自己对他的爱意,便又重新组织语言。就在他斟酌用词的时候,钥匙插入了锁孔。叶思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期待着李月松帅气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门打开,传来的居然是一声狗叫。

  “天霸?”叶思存又惊又喜。

  天霸迈着大步跑进来,一跃扑到叶思存怀里。壮实又沉重的身体,让叶思存接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子。一人一狗太久没见,天霸狂舔着叶思存的脸,“汪汪汪”叫着。

  “啊啊……想死我了,你怎么来了?”叶思存抱着天霸,像是要把它揉入身体似的,揉捏着他的皮毛。

  始作俑者大跨步出现在门口,歪头笑着,说:“我带他来的。刚好赶上圣诞节了。”

  李月松笑意盈盈进了门,看到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打心底里高兴。他们离开北京之后,天霸就被送到叶思存父母家里,虽然叶思存经常跟天霸视频,但见不到面,还是有些失落。两个月前,李月松就联系运宠物的中介,咨询把大型犬送到英国来的事,几经辗转,终于在今天把天霸顺利给送了过来。

  叶思存见到天霸很开心,又亲又抱,可没一会儿,他脸上又带了愁容。

  李月松半开玩笑地问:“怎么了?才跟天霸玩了这一会儿,高兴劲儿就过啦?”

  “怎么可能……”叶思存垂下眼眸,“只是想到后面要再带天霸回去,就又要折腾它一次,有点舍不得。”其实叶思存刚来英国的时候,也有想过要把天霸带过来,可是因为手续繁琐,路途又远,便放弃了。

  李月松似乎没想到叶思存会是是这个反应,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还有我吗?”

  “算了。反正来都来了。”叶思存倒是马上想开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想吧。”说罢又开开心心跟天霸玩起来。

  一家三口团聚,叶思存太过激动,差点忘记了期待李月松求婚的事。他看李月松就宠溺地看着他和天霸玩,没有要下一步动作的样子。便把天霸安抚好,站起身,拍落了身上的狗毛,摩挲着自己的无名指,挑起眉疯狂暗示,说:“你是不是忘记了别的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