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林林?”

  电话另一头的林霂汐轻唤几声, 见林听没反应,疑惑地问了句“没信号了么”,随后“嘟”一下挂断了电话。

  林听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他沉默着以这个姿势站了许久, 直到双腿开始发酸发麻。

  林霂汐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林听艰难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着。

  相亲那天,他的相亲对象还没到门口就跑了。

  也就是说……沈初寒不是他要见的那个沈初寒。

  林听忍不住呼吸一滞。

  难怪性格不一样,难怪他会觉得对方很温柔,难怪……

  原来从始至终, 他都认错了人了!!!

  林听猛的觉得自己脑袋一懵,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几乎要摔倒在地。

  那这个沈初寒又是谁?!!

  沈初寒知道……他认错人这件事吗?!!

  林听下意识按下了沈初寒的电话号码, 铃声却刚响了两下, 他又“啪”的关掉了手机。

  从窗外钻进来的冷风吹在身上,林听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他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浑身上下都在发凉,好像皮肤下布满的血管被硬生生冻僵了似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猛得拉开身后的大门, 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往外跑,甚至忘了拿掉在地上的盲杖, 手里握着的手机此时不恰适宜地震动起来,语音播报一字一顿念出沈初寒的电话号码,每一个数字都狠狠地砸在林听的心脏上。

  林听跑得急, 一个没注意脚底打滑, 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机被扔出去几米远, 铃声在楼道里持续了许久,头顶的声控灯熄灭又亮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归为平静。

  他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大概是被擦破了皮,隐隐的疼痛不断刺激着大脑。

  林听撩起裤腿,用手指碰了碰擦伤的地方,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顺势钻入了林听的鼻腔中。

  林听一只手撑着墙面,一瘸一拐地摸索到晏昼家的房门,接着他趴在门板上,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敲打着,节奏十分急切。

  屋内的晏昼明显被他这架势吓到了,半分钟过后跑过来开了门,温热的暖气扑在林听身上,他红着眼眶,直直地往晏昼身上倒。

  晏昼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任由林听挂在他身上,他悬起一只手犹豫几秒,而后落下去轻轻拍了拍林听的脊背。

  “咋啦?”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是茫然的,特别是在瞥见林听通红的眼尾后,晏昼更着急了,“不是说没事吗?岑越那边我们肯定能解决的,林林你先别难过。”

  林听这个发小虽然从小就落了残疾,但他一向坚强心态好,平日里都是晏昼找他诉苦,这么脆弱的一面,晏昼还极少看到。

  抱着他的青年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回:“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啥啊?”晏昼问。

  林听又不说话了,他现在心里乱的恨,憋了许久才默默扔出一句:“我那天去见的相亲对象……不是沈初寒。”

  晏昼一愣:“啊?”

  林听眨眨眼,又换了个说辞:“哦不对,他是叫沈初寒,但不是我见到的那个……”

  晏昼更没听懂:“林林,咱们先冷静一点,你理理清楚跟我说好吗?”

  林听身上太凉了,于是晏昼拉着林听走进屋内,带着他坐在最靠近暖气的懒人沙发上,紧接着起身去给林听倒了杯热水,塞进林听手中。

  青年的眼尾还是红的,手指也被冻得泛红,看起来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他哑着声音跟晏昼道了句谢,随后轻轻地把林霂汐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那天的相亲对象临阵脱逃了,他根本……没有来见我。”

  说着,林听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瞳里似乎裹着水汽,他的嘴角颤抖几下,连带着说话的音调都变得不对劲:“晏昼,我、我好像认错人了。”

  晏昼听后,呆滞了半天,这个消息显然也给了他不小的冲击,半晌后他回过神,飞速眨巴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姐说的。”林听说,“本来这次的相亲对象就是我姐介绍的,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沈初寒,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现在这个呢?”

  “不知道。”林听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

  晏昼瞪大双眼,啧啧感叹道:“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你本来要见的叫沈初寒,现在认识还领了证的这个也叫沈初寒,敢情是撞名儿了啊!”

  林听嘴角往下一撇,他抓住晏昼的衣摆,小声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嘶——”晏昼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有些犹豫地揉乱自己的后发,“你得告诉他啊,万一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呢。”

  林听“嗯”了一声:“我知道的,肯定会告诉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

  直接说自己认错人了?

  说自己本以为他是来和自己相亲的,才愿意主动认识他?

  还是说自己从头到尾都以为他是另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都挺奇怪的。

  在感情经验几乎为零的晏昼这下也被难住了,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林听无神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紧接着下一秒,手里的手机接收到几条消息,“叮咚叮咚”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晏昼闻声抬头,听着林听手机里语音播报念出的消息内容,问道:“沈初寒发的?”

  林听:“嗯。”

  “他现在在楼下等我。”

  晏昼快步走回他身边:“你要下去见他吗?”

  林听满脸都是纠结。

  “不知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沈初寒这个人又十分敏锐,估计只需要寥寥几句话,就能哄的林听全盘托出。

  林听的手心溢出

  一层薄汗,沈初寒还在跟他发消息,手机震的他手掌都发麻了。

  窗外的天突然被灰蒙蒙的云层挡住,狂风沿着窗沿掠过,刺骨的寒意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在外。

  沈初寒抬起头望着楼上的某处窗口,放在窗台上的绿植被吹的东倒西歪,大衣的衣摆随着卷过的冷风一起摇晃,他缓缓收回目光,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他发过去的最后一条消息上,对方选择了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他。

  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几乎被冻僵了,沈初寒垂下的眼睫颤抖几下,接着抬起手按住语音键,说了一句:“林先生是睡着了吗,那我先回去了,林先生好好休息。”

  他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随后“叮”一声轻响,林听回复他了。

  沈初寒取消了刚才打算发过去的语音,盯着林听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抱歉,我今天有些累,外面天气好像变了,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他抿紧的唇角轻轻松开,对话框里的黑字来来回回删了好几遍,最终只化为了一个:【好。】

  沈初寒深深呼出一口气,扬起脑袋看了眼暗沉的天空,灰色的乌云好像堵在了他的胸口里,导致他有些闷闷的,不太舒服。

  他又在那里站了许久,耳边的寒风吹动他鬓角的黑发,遮挡住左眼的发丝被吹开,露出那片骇人的烧伤。

  沈初寒慢慢转过身,皮鞋底摩擦着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一步一步回到了车里。

  等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林听才拉了拉晏昼的衣服,轻声问道:“他走了吗?”

  “走了。”晏昼关上窗户,将冷冽的寒风堵在外面,恰好在这时,天边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重重砸落在屋檐上。

  林听点点头,抱着手里的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白开水打湿他的嘴唇,额前的黑发顺势往下垂,他裹着水液红唇动了动,又继续开口:“晏昼,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坏。”

  外面的雨声几乎能将他的声音完全遮盖住。

  晏昼叹了口气,抬起手揉乱林听的黑发:“坏什么坏,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更何况你那么喜欢他,不如先想好了再告诉他。”

  林听乖乖地应下,细白的手指贴着水杯的杯壁。

  “他真的很好。”

  “是除了你们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敛下,藏起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瞳,秀气的眉头还是没能松开。

  “所以……我不想骗他。”

  晏昼了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你好好跟沈初寒说说,我相信他能明白的。”

  “真的吗?”林听终于掀起眼帘,眨了两下眼睛,“我很怕他会讨厌我。”

  晏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

  “沈初寒不是那种人。”

  他抚上林听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林听细嫩的皮肤上蹭了蹭:“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林听沉默下来,久久没开口。

  屋外的雨声格外密集,细密的雨丝让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朦胧。

  林听轻轻“嗯”了一声。

  -

  在那之后的几天,林听都没跟沈初寒联系,一是他依然没想好怎么开口,二是他在忙着处理岑越那边的事情。

  岑越这小子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心急,主动爆出林听窃取他的作品后,没过多久便迫不及待地标注出了《淬火》和《燃》之间相似的地方。

  这个证据一摆出来,几乎认定了林听就是抄袭的事实,一时之间网上的风气一边倒,所有人都在喊着让林听出来给个解释。

  可林听除了发布作品之外,根本没有透露过任何有关个人的联系方式,又由于迟迟没有出面回应,导致不少人开始猜测甚至造谣。

  在这段时间,晏昼关掉了他所有能联系外界的软件,林听本人比较敏感,要是听到那些不善的声音,他会不断地陷入自我怀疑。

  “岑越那边甚至已经联系好律师了。”晏昼神色凝重,手指滑动着鼠标,顺手把一些攻击性强的言论举报掉,“他们给出的解决方法是,要你出面道歉,承认窃取了他的作品,然后毁掉《淬火》,从此宣布封笔不再画画。”

  林听听后,皱紧了眉头,想也没想的拒绝道:“我绝对不可能毁了《淬火》,也不可能不画画。”

  “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妥协了。”晏昼说,“岑越那边太急了,明显是想踩着你借一波热度,我找朋友打听了一下,最近有个新奖要颁布,同时提名了你和岑越,只是还没定好到底颁给谁。”

  “这次的奖有一部分需要大众来评选投票,票数高的人获奖,岑越这小子,多半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林听默默听晏昼冷静地分析,他清楚晏昼这个人的脾性,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不着调,关键时刻总是最靠谱的,这也是为什么林听会把自己的工作全权交给他负责的原因。

  “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完成时间和相似程度,实在是太诡异了。”晏昼一只手托着下巴,电脑的荧光洒落在他俊朗的面庞上,密长的睫毛投落下一圈阴影。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林听:“林林,你再仔细想一想,你在画《淬火》的时候,有没有在哪里画过类似的。”

  林听听后,歪了下脑袋,仔仔细细挖掘着自己的记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完成《淬火》之前,我有画过另一个版本,和最终完成的大体差不多,但有些小细节很不一样。”

  “不过那副后来被我放弃了。”

  “原画你现在放在哪里?”晏昼追问道。

  林听眨眨眼睛:“在我的画室里,虽然不太喜欢,但我一般不随便扔掉自己的作品。”

  说完,他话锋一转:“需要我回去拿给你看吗?”

  “先不用了。”晏昼摇摇头,而后他合上了电脑,“我这边也会联系好律师,今天就先这样吧,林林你回去好好休息。”

  话音一落,晏昼牵着林听的手腕,将他送回了自己家。

  早春多雨,外面已经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了,“啪嗒啪嗒”的雨声让林听觉得莫名烦躁,他拉上窗帘,隔绝掉所有能投射进屋内的光线,直到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林听才觉得自己胡乱跳动的心脏稍稍稳定了一些。

  最近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堵的他脑袋发疼,即使晏昼阻止他去上网,但林听依然知道,外界对他的评价越来越差,质疑也越来越大。

  毕竟就算隔绝掉网络,他依然每天都能收到之前以前的合作方发来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于是这么几天,手机接收消息的“叮咚”声,成了林听的噩梦。

  晏昼安抚他让他不要着急,他们还没有拿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现在出去解释,非但无法洗清身上的污泥,还会正中岑越他们的下怀。

  林听摸着黑回到自己屋内,他伸出手触碰自己的画架,木质画架早就因为年深太久开始起毛,尖锐的木刺戳着林听的指腹,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同一般,执着地一遍一遍抚过。

  画画几乎是他的人生支柱。

  十一年前那场意外导致自己彻底失明后,林听颓丧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的他没有视力什么也做不了,不但成了累赘,还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废物。

  直到重新拿起画笔,直到落在画布上的第一抹颜料,直到历经十几天完成的第一幅作品,直到属于自己的画获得的第一句夸赞,林听这才意识到,只有手里握着画笔的时候,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他能用强烈的色彩和不受拘束的线条把自己脑袋里的想法画出来,灰暗的,明亮的,炙热的,冷冽的,这些都是在他失去视力之后,为自己构思出来的一个又一个世界。

  林听莫名觉得自己的肩膀重得厉害,像是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上面,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床上,林听拉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地包裹起来,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困住了,怎么也走不出去。

  该怎么办呢?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这场困局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他的胸腔缓慢地起伏着,鼻尖被被褥遮盖,呼出的气息无法流动出去,堵塞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堵的他胸口涨涨的,难受得厉害。

  林听望着天花板发呆,他的视野里只有黑暗,时间一长他忘了眨眼,直到眼眶开始发酸发涩,林听才下意识眨巴一下湿润眼睛,却没料到眼泪顺势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愣了几秒,接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心顿时被打湿一片。

  好难受。

  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胸口堵的好像要把心脏撑破,疼的他不断地揉着自己的胸口。

  林听低声呜咽着,声音被被子掩盖的严严实实,徘徊的声音从喉咙钻出又重新回到耳朵里,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时间一长,林听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步入半夜了,窗外的雨总算停了下来,晶莹的水珠砸在床沿上溅起细小水花。

  林听坐起身,抬起手揉了揉昏昏涨涨的太阳穴,他紧蹙着眉,喉咙里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干涩得要命。

  他试着张嘴,喉结跟着震动,却只能发出一丝气音,林听察觉到估计是自己睡前哭了太久,水分流失过多,才导致现在短暂失声了。

  下一秒,林听又想到,二姨前两天来看他,往他冰箱里塞了一大堆食物和水果,正好这时林听的肚子配合的响了几声,于是他套上外套翻身下床,拿着靠在床边的盲杖,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

  家里的布置都是从未改变过的,所以林听走得顺利,步子迅速又稳,很快就停在了冰箱前,他打开冰箱,冷气扑出来钻进他的衣服里。

  林听伸出手,对着冰箱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摸,等摸到一个圆圆的,表皮有些粗糙的东西时,林听直接拿出来凑到鼻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分辨出手里拿的是一颗橙子。

  他关上冰箱,企图徒手把橙子拨开,可他废了半天劲儿,手里的橙子依旧毫发无损,林听一边感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边认命地起身走进厨房。

  以前二姨在的时候,他几乎很少进入厨房,所以对于刀叉的放置他不太熟悉,林听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橱柜里的水果刀,随后他缩短手中的盲杖,放下案板后,先用盲杖四处敲了敲,再用一只手按住橙子,另一只手握着水果刀缓慢地切下了第一瓣。

  橙子的汁水溅出来,沾上了林听的手指,空气中也跟着裹上一层酸酸甜甜的香味,第一刀切的顺利,第二刀也落得不错,直到到了第三刀,手中的橙子猝不及防往前一滚,锋利的刀尖划破了林听的手指。

  “嘶——”

  林听疼得皱起眉,他连忙放下水果刀,延长盲杖四处寻找创可贴,林听记得二姨会在各个地方备上创可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偏偏就是找不到。

  手指上的切口有些深,触目惊心的血液源源不断冒出来,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这时,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打破周围的沉寂。

  林听只好临时扯下几张卫生纸堵住伤口,接着着急忙慌跑出厨房,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听清楚电话号码,便下意识地接通了。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

  对方声音传过来的那一刻,林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打过来的人是沈初寒,也没想到自己在听到男人说话的一瞬间,胸口止不住开始发酸。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听见过沈初寒的声音了。

  自从自己认错人后,他就在刻意地躲着沈初寒,打的电话不接,发的消息不回,他就像个玩弄了别人感情的渣男一样,玩着人间蒸发的游戏。

  所以,林听除了觉得鼻子酸之外,另一个反应就是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旧嘶哑难听。

  “我、我口渴了刚刚想吃个橙子,但不小心切到了手,现在还找不到创可贴,才耽误了一下。”

  林听的眼睫飞快扑闪着。

  “切到手了?”沈初寒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你最近还生病了?”

  他指的是林听的嗓子。

  “啊——没有。”林听回答,“只是……只是……”

  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过去了。

  他和沈初寒同时沉默下来,就在林听以为对方是不是挂断了电话时,他又听到了一阵类似于关门的声音,伴随着沈初寒清晰的呼吸,男人沉着声,再次开口了:“林听。”

  沈初寒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林听忽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沈初寒顿了顿,“有事情瞒着我。”

  自己果然躲不过沈初寒。

  林听犹豫了几秒,垂在身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这时他才妥协地叹了口气:“是的。”

  “我最近遇到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

  电话另一头的呼吸声加重了。

  “是——因为我?”沈初寒问道。

  林听睁大双眼,即使早就料到沈初寒察觉到了,可对方亲自说出口时,林听还是觉得难受得厉害。

  于是他闷闷地应下。

  “林先生因为我感到困扰的话,我希望能和林先生好好谈谈。”

  沈初寒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

  “林先生可以不躲着我了吗?”

  林听咬着下唇,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意,又应了一声。

  “那好。”

  沈初寒说道。

  “开门吧。”

  “我来找你了。”

  -

  林听没想到沈初寒居然能这么快出现在他家门口。

  其实在听到那声关门时他就应该察觉到了。

  林听一打开门,浑身裹挟着寒气的男人一下子钻进来,一只手打开墙上的开关,接着拉着林听坐回沙发上。

  “手。”沈初寒简单突出这一个字。

  林听听话的把受伤的手指伸出去,在触碰到对方冰凉的指尖时,林听又下意识瑟缩一下。

  只是沈初寒没给他收回去的机会,男人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创可贴,随后小心翼翼地揭开林听胡乱裹在手指上的纸巾,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把薄薄的纸巾浸透了,皮肉与其粘黏在一起,分开时牵动神经,疼得林听咬紧了后槽牙。

  “怎么都不先消消毒。”

  沈初寒看着林听手指上那道伤口,锋利的双眉蹙成一团。

  林听微微噘着嘴,小声嘀咕道:“我没找到……”

  “沈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挺没——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初寒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消毒液,沾上棉签后涂在林听的伤口上,尖锐的刺痛直接将林听的声音堵了回去。

  “笨蛋。”

  沈初寒突然这么称呼他,手中的动作轻柔下来,慢慢减缓林听的痛意。

  林听垂着脑袋,微凉的手指已经被沈初寒的手心捂热了,他的心里此时五味成杂,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因为心底的忐忑硬生生压了回去。

  沈初寒帮他消完毒,等湿漉漉的手指晾干后,才给伤口贴上创口贴,然后男人站起身,直径走进厨房,过了几分钟,他端着一个餐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林听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橙子香,他睁大眼睛,一脸惊喜地望向沈初寒,沈初寒对上他的眼睛,无奈地摇摇头,眼底的神色控制不住的柔和下来。

  “吃吧。”他拿起一瓣橙子塞进林听手里,“像只小馋猫似的。”

  林听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连忙接过橙子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林听脸色骤然一变,精致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他缩了缩肩膀,抖着声音道:“沈先生……这橙子、好酸啊……”

  沈初寒眨巴几下眼睛,反应过来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听的表情十分精彩,硬生生把嘴里的吞入胃里,口腔中那股酸涩感半天都没消散。

  之后不管沈初寒怎么说哄骗,他都不肯再碰这个橙子。

  自己居然为了这么酸的玩意儿切到了手。

  太倒霉了。

  太倒霉了!!!

  林听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走到沈初寒面前,猛得往前一扑将男人扑倒在身后的椅子上,他趴在对方怀里,抬起手掐住沈初寒的脸颊,强行想要把对方的笑声堵回去。

  “不许笑了!”

  他的手胡乱地按着沈初寒的唇角。

  “好好好。”沈初寒安抚似的拍拍林听的脊背,然后一只手环住他的腰,避免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滑下去,“我只是觉得林先生这样很好玩。”

  林听一听,双眉往上扬了扬:“我倒霉的时候很好玩?!”

  说着,他不老实地掐了一把沈初寒的胸口。

  “错了错了。”

  沈初寒放软声音求饶,随后他紧紧抱住林听,将林听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过真好,林先生终于不生我气了。”

  林听听他这么说,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生你气呀。”

  沈初寒偏过头,看着林听微微泛红的耳廓:“那林先生之前为什么不理我?”

  高大的男人语气里夹杂着藏不住的委屈,跟只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的大型犬一样,用脑袋蹭了蹭林听的颈窝。

  “因为……”林听纠结地咬了咬下唇,而后他跟破罐子破摔那般,再也不想隐瞒沈初寒了,“沈先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

  沈初寒歪歪头:“记得。”

  林听停顿几秒,接着说道:“那天……其实我是去相亲的。”

  “因为我眼睛的问题,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只知道他叫沈初寒,所以你出现的时候——”

  “你把我当成他了?”沈初寒接下了他的话。

  林听没回应,算是默认了。

  “说来也是巧,沈先生的名字刚好和他撞上了。”林听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薄红,“直到前几天,我姐姐才告诉我,原本应该来和我相亲的人临时跑了,也就是说我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人。”

  他一口气说完,默默等着沈初寒的审判,只是抱着他的男人迟迟不开口,林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后,沈初寒的声音才从林听耳旁响起:“林先生就是因为这件事躲着我?”

  林听别别扭扭地回:“嗯。”

  下一秒,取而代之的又是沈初寒的笑。

  林听不解地扭过头,嘴唇差点撞上沈初寒的嘴唇,他没意识到这个,两只手撑着沈初寒的胸口,企图从男人怀中爬起来:“笑什么?”

  沈初寒深深吸了口气,凑近林听亲呢地咬了一下他柔软的唇瓣,林听被唇上突然传来的温热吓得一僵,随后又被沈初寒重新按回怀中。

  “我笑的是——”他的手指按揉着林听突出的脊骨,“我居然和林先生犯了一样的错误。”

  林听脑袋里“轰”的一声。

  嗯???

  嗯???!!!

  林听抬起头,鼻尖抵住男人瘦削的下巴:“沈先生……沈先生也……”

  沈初寒微微低下脑袋,凝视着林听亮晶晶的眼睛,直白地承认道:“就是林先生想的那样。”

  “我认错人了。”

  “那天我本是去见朋友介绍的对象,可惜的是对方也跑了。”

  林听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和沈初寒居然能同时被人放鸽子!

  阴差阳错。

  又好像是命中注定。

  “不过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沈初寒的手攀上林听的后颈,指腹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要是中间错了一步,我就遇不到这么好的林先生了。”

  “所以林先生不用自责,也不用愧疚。”

  他轻轻扬起唇角。

  “要不要告诉我的决定权在你。”

  “但,要不要喜欢你——”

  “这是我的选择。”

  沈初寒的声音好似一场春日横流,一瞬间扫空了所有堆积在林听心底的阴霾。

  他抓着对方衣服布料的手渐渐收紧,晏昼说的没错,他其实早就明白沈初寒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去纠结什么,因为只要是他说的,沈初寒就会无底线的容纳。

  就像是为他狭小漆黑的世界里,点燃了一盏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灯。

  林听的嘴角控制不住颤抖几下,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沈初寒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泪把男人的手心打湿了,他却仍然把自己当成了最珍贵的宝物,一下一下温柔地哄他。

  “这几天我一直待在林先生楼下。”

  沈初寒低下头,吻了吻林听的眼角,接触到对方鸦羽般的睫毛时,激起一阵阵细微的痒意。

  他轻柔缓慢地落下密集的吻,轻得宛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路延伸到林听的唇边,沈初寒才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吮吸几下。

  这次的吻比上一次要深入许多,沈初寒捧着林听的后脑勺,撬开他未闭合的牙关,舌尖顺着他的唇形描摹。

  他的吻一向温柔,带着林听沉溺进一片柔和的海底,林听扬起脑袋笨拙地回应他,又因为吻技不精不小心磕破了沈初寒的嘴唇。

  沈初寒的笑从喉间漏出来。

  “其实只要林先生打开窗户。”

  “就会发现我一直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