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林北生来说并不是很好的一天。
他头一日还在陪失恋的耿旭通宵喝酒,早上算着时间送林忍冬去上学,回来连枕头都没挨上,又接到了宋致意的来电。
小宋这人也是,已经连着好几天给林北生发消息了,借着“给戚姐道歉”的理由,想法设法地和他组局。
林北生都拒绝了,这个电话他也不太想接,晾在一旁等着手机自然挂断,林北生过了一会拿过来,看到小宋发来条消息,说他出车祸了。
林北生一惊,刚回了一句怎么了,对方的电话便拨了过来。
这一次他接了,小宋那边闹哄哄的,声音很慌:“哥,我被车撞了,流了好多血。”
“我骑单车和别人撞起来了,现在他一直骂我。”他哭哭啼啼地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身上也好痛。”
他恳求道:“我朋友都上课去了,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来帮帮我。”
他在那头哭得实在是惨,林北生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稍微犹豫便答应了,花了小半小时过去一看,宋致意所谓的出车祸,其实就是他把人车刮花了,自己也没刹住摔倒地上,膝盖蹭破了一大块皮,也就是看着渗人。
另一方态度比较坚决,要求的赔偿很高,嘴上也骂得不好听。
林北生去了之后场面也没见得稳定,只好打电话叫了派出所的人员来调解,之后又带着小宋去清理伤口。
他找了临近的药店买消毒的药,一转身便看到小宋坐在凳子上给自己的伤口拍照,支着腿等着林北生给他处理呢。
林北生也没顺着他,只把碘酒往纱布上倒了递过去,问:“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吧?”
小宋心思没得逞,磨磨蹭蹭地接过擦拭伤口,还要做出一副痛苦的坚强模样,嘀咕道:“我觉得我该拍个片,我应该是骨折了。”
林北生听乐了:“骨折了那这一路你怎么走过来的?”
小宋咬唇,声音也低了下去:“那我也应该去医院打个破伤风什么的吧,我受这么重的伤,就在药房这么简单处理了,我不放心。”
他一没伤筋动骨,二来血都止住了,回去等着伤口自己愈合就行,真没必要还上医院折腾一下。
林北生就笑着瞟了他一眼,没直接接话,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才发现已经关机了,便问小宋:“现在几点了?”
小宋懵懵地答:“十二点十八。”
“嗯。”林北生把碘酒和纱布都放到他手里,“你的同学们应该都下课了,你联系他们陪你去医院吧。”
“啊?”小宋一惊,“哥不是,你帮人帮到底……”
林北生转身便走,小宋眼见着他真要回去,立即改口:“那、那哥你让我请你吃个饭吧,你帮我这么大忙呢。”
他一瘸一拐地追,还要做出伤口很疼的样子:“把戚姐也叫上,嘶、前几天我对她态度不怎么好,还没给她道歉呢。”
林北生只和他说下次,站在路边拦车,一辆白色的宾利朝他靠近。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周青先便从后座走了出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精致、倨傲,连挂在脸上笑容的幅度都是计算好的。
他遗传了他的母亲,眸色都很浅,装着夏季末尾厚重日光,从林北生脸侧勾过,又落在宋致意身上。
在这一刻,宋致意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给捕获了。
他在被细密地试探,被粗鲁地审视,但比起感到冒犯,首先笼上心头的是一种恐惧。
他并不认识面前的人,但本能地觉得来者不善——即使他十分漂亮,但这份漂亮并不被化作亲和力的范畴,似乎每一次交互、每一次试探,都是他在找能咬住敌人咽喉的致命弱点。
宋致意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而对方也说话了,声音像泉水一样干净:“你们做什么?”
他在问林北生,视线却停留在宋致意身上。
小宋将这看做挑衅,扬着下巴对峙:“你谁啊?莫名其妙的,这关你什么事啊!”
周青先弯弯眼睛,挂着完美的笑容,并不理会他,只是喊:“林北生。”
他浅色的唇一张一合,又问了一次:“你们在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林北生捏了捏眉间,企图把话题跳开,“你刚回来吗?”
周青先不回答他,他的视线像蛛网一样将林北生包裹住,明明挂着很完美的笑容,却总有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是吗?”他轻笑一声,“我发消息你为什么不回。”
林北生说:“手机没电了。”
周青先拖长鼻音,眯起眼睛又扫了一眼小宋,随后朝林北生命令:“上车。”
“什、什么啊!”宋致意在一旁瞪圆了眼睛叫,十分不满于他这样霸道的行为。
但是迎上周青先的泠泠视线,他又只敢咽住话头,来源于生理的害怕让他冷汗直流,最终忿忿地看着周青先带着林北生走了。
他看似周青先多自然的牵手,殊不知他动作有多着急、抓得有多用力,强硬地挤入林北生的指缝里,手指与手指磕碰,指节被指节磨红。
他不知是想要做给别人看,还是自己已经臆想了这个场景太久。
林北生刚一上车,周青先便正对着跨坐在了他身上。
车缓缓向前,留下震惊的小宋在路边,司机目不斜视,仿佛察觉不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周青先的嘴角放平了,睫毛鸦羽一般垂下,视线安静地与林北生碰撞。
于是空气里又有什么黏着的东西在游动,像燃烧的烛心,或者夜晚的海。
“你们在约会吗?”周青先固执地这么问他,“我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林北生回答他,“你别乱想。”
“是吗。”周青先垂下视线,他的手指向上攀援,略过腰线、略过胸口,停在林北生的喉咙处。
他的手指细长,体温总是偏低,用虎口将林北生的颈项圈住时,察觉到对方的喉结细微地颤动一瞬。
周青先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脸上荡起很淡的笑意,用指腹碾过林北生的喉结,再逐渐收紧手指。
他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林北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潦草地答了句嗯。
皮肤相触的地方逐渐滚烫,林北生的脉搏就在他掌心之下,稳定有力地跳动起来。
咚咚、咚咚。
方才一直缠绕在心底的焦虑与烦躁这才略微消散,换成一种奇怪的欲望弥漫四肢。
周青先望着林北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变得很亮,对着他低声喃喃:
“真想用项圈把你套住啊。”
他自上而下地注视着林北生,毫不掩饰自己眼底贪婪,那双浅色的眸子将他的疯狂暴露得明显,浓重的欲望能将林北生就此淹没住。
“选一个漂亮的项圈,在上面刻我的名字,每时每刻都要你带着。”他小声呓语,“这样所有人都能知道你是我的了。”
仿佛光是想象就能让他很开心,周青先用手指反复摩挲林北生的颈侧,好像在测量合适的尺寸。
林北生感到不适,拨开了他的手。
这段路离周青先的房子不远,助理一路油门踩足,将车停到前院后很有眼力见地下了车。
周青先便说:“做。”
林北生皱眉:“在这里?”
“对。”周青先咬上林北生的后颈,“这是命令。”
这好像成了某一种不谋而合的讯号,以后颈上疼痛的吻作为每一次性爱的开始。
光天化日,白日宣淫。
助理不知在哪里,周围不知有没有人,他们挤在狭窄的车内,好像在偷情。
他们就是在偷情,四肢被压缩在逼仄的容器,皮革的味道冲入鼻腔,还有周青先身上特有的凛冽香味。
周青先身上早没有林北生留下的痕迹——毕竟只是咬痕,比临时标记还短暂的东西。
他要求林北生重复留下印记,对方便用犬齿咬上山茶花的花心,又深又重,像是在惩罚。
罚什么呢?是周青先阴晴不定的脾气,心血来潮的兴致,还是独行霸道的作风。
周青先吃痛,睫毛轻而快地颤动数次,又忽然哑着声音问他:“是因为和小宋在一起,所以才不理我的吗。”
林北生说不是,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要他专心。
周青先便不再问了。
他们凑得很近,灼热的呼吸不断地落在肩窝、胸口、腰身,将冰凉的座椅都染上温度。
周青先觉得这样很好,好像林北生在拥抱他一样。
他这一次很抗拒从身后,一定要在正面,要自己能看到林北生,嘴里一如既往,不知在呢喃什么。
他收紧手臂,动作难得很毛躁,不知在着急什么,只是慌忙的、用力的,想把林北生的一切都纳入怀里。
一切一切,要让血肉融合、让骨头融化,让全世界都混乱成一团没有意义的湿空气,让对方只看得见他、只能有他。
于是意识变得朦胧,思绪逐渐荒唐,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周青先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些事情。
他想,他早就知道的,在这场关系中,自己才是一直处于被动的那一方。
他清楚得不得了,他以各种条款约束林北生,想尽方法讨好他的家人朋友,甚至用道德层面约束林北生,看似已经给林北生穿上了镣铐,但实际上他才是脖子上被套上圈套的那个。
他看起来多强势,但主导权从不在他手里。
只要林北生动动手指,他便能顺从地朝他那边走去。
像一只被驯服的宠物。
周青先阖上眼睛,眼睫根处都凝了细小的汗珠,短而急促地喘息。
他不敢去看林北生,只是小声又小声,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问。
他小心地问林北生,分开的这五天,有想过他吗。
林北生粗粝的指腹碾过周青先的下颌,他没有犹豫多久,很平静地回答他:“没有。”
他告诉周青先:“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很解脱。”
于是周青先也不说话了,他短暂地愣住,祈求拥抱的动作在此失效,很久之后才抬起眼对林北生笑了一下。
很奇怪,他明明很擅长假笑,但这一次却很失败。
大概是因为被折腾太久,他的眼尾泛红,眸中氤氲,看起来难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