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芽是一个很狡猾的人, 但没人这么说过她。
她很小就知道自己的脸在某种程度上很好到用,比如节假日亲朋好友的聚会,嘴甜一点就能得到一些好处。
比如多一块糖, 比哥哥厚一点的红包。
收获的评价也是我们芽芽真有礼貌。
但在舒池这里, 她的狡猾很容易被识破,比如她不想要了,生气的人会直接把她拖过来。
丁芽在同性里也算吃得开, 却从来没想过同性之间的力量差异也可以很大。
舒池乍看只是个瘦高不好惹的类型, 丁芽知道她也有爆发力,更见过她身上某些地方的伤疤,舒池明明肩也不算很宽, 腰却很有力。
丁芽和井羽绮也打听过,这个人也不是什么经常去健身房的人, 只是偶尔光顾公司的健身设备。
可能更喜欢到早起去钓鱼, 要么就是晨跑。
但仅仅是晨跑会到这种程度吗?
丁芽哭得视线模糊, 她喊舒池的名字,对方粗糙的指腹抚过丁芽的脸颊, 像是知道丁芽还要说什么, 摇了摇头:“不够的。”
他们两个的名字都是两字, 在社会交往过程中别人喊也都是连名带姓。
丁芽尚且可以叠字, 但舒池,没人喊得出口。
她太像松柏,丁芽脑子一片空白, 求饶都混着颤抖, 另一个人的亲吻温柔, 动作却像是把她当成了早年做学徒要揉的那一团面。
揉面需要力气,也要拉扯, 足够丁芽啜泣又绝望,空虚和饱胀反复横跳,连喊舒池名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她迷迷糊糊感受到到轻柔的抚摸,第二天醒来仍然是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
她看了眼手机,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她高铁发车的时间。
丁芽猛地坐起,却倒吸一口冷气。
她发誓这辈子第一次这么……难以形容的感觉。
舒池之前是留手了吗?
那她的毫无保留是不是太可怕了。
明明一开始那么笨拙,让她摸一下都百般推拒,现在却像是拿了什么秘笈,直接从新手村跳到了一方霸主。
太夸张了吧!
丁芽坐在床上沉默了好半天。
她认为沈穆的方案可能会让她死在床上。
可几分钟后,她脑子又是舒池的面孔,粗糙的指腹,亲吻的热度,攥住她脚踝的不留情。
还有趴在身上抬眼看她的朦胧眼神。
里面的滚烫足够让丁芽神魂颠倒,恨不得再用力一点圈住对方。
可以圈禁,可以肆意妄为,所有的破坏欲都可以放在我身上。
完了,挺爽的。
丁芽越是回味越是脸红,等她洗完脸出来舒池已经回来了。
她还穿着昨天的大衣,乍看更没什么打破常规一夜激情的异样,平静地像是之前说我生气了,问你是不是感冒的态度。
丁芽和舒池撞了个正着,女人扶住她的肩,却看见了丁芽仍然通红的眼眶。
舒池看了她几眼,丁芽脑子里还是和对方在床上的癫狂画面,她第一次不敢这么看舒池,仓皇地别过了脸。
舒池问:“不舒服吗?”
丁芽一时间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不舒服,她刚套上第二件毛衣,里面打底衫的荷叶翻领还卷在里面。
舒池伸手给她翻好,看丁芽还是不说话,一只手捧起丁芽的脸。
她们个子相差很多,手的大小也是,丁芽可以把下巴完全放到舒池的掌心。
丁芽皮肤都很烫,舒池:“感冒了?”
丁芽别过脸,往前走去,“不是。”
她低声说:“我还没回神,你别和我说话。”
舒池哦了一声,她把早餐放到桌上:“我还以为你没这么早起来。”
丁芽:“我今天要走了。”
舒池:“打车去高铁站吧。”
丁芽的行李包还放在地上,舒池去整理,她刚脱了外套蹲下,丁芽就靠了过来,整个人压在她的背上:“你也太粗鲁了。”
舒池:“有吗?我看你很喜欢。”
换做别人说这种话可能是调情,丁芽还是能分辨出来舒池这句话就是纯粹的陈述。
却更容易让本来在这段感情占据主导权的人彻底逆转。
丁芽低声说:“我第一次感受到合不拢腿是什么感觉。”
舒池:“能合拢,我看它合上的。”
丁芽实在受不了了,她想狠狠勒住舒池的脖子,奈何没有力气,最后变成一句:“你哪里学的?”
舒池:“网上有科普的。”
她一边把丁芽的睡衣放进包里,一边催促丁芽去吃饭:“要是还困就再眯一会。”
丁芽:“我不想走了。”
舒池:“你明明说不想和我一起了,让我滚。”
丁芽呃了一声:“床上的话怎么能当真,那种感觉太……”
她太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再怎么渣女面孔本质也是有且一个的对象,面临舒池这种坦诚又得压倒性的优势,丁芽连落荒而逃都做不到。
最后根本就是舒池随便摆弄她。
舒池:“那你说爱我也不能当真是吗?”
丁芽词穷了。
她只能哼哼地去抱住舒池:“怎么可能。”
因为害羞涨红的脸贴在舒池的后颈,丁芽嗅着舒池身上的味道,抱怨着说:“我感觉我就像推车。”
舒池:“我摆摊推车更用力。”
丁芽没脸继续生活了,舒池把她推到一边吃饭,“你在车上补补觉。”
丁芽:“我闭上眼脑子里也都是你。”
舒池转头,她的脖子还有明显的红痕,是丁芽挠出来的,还好毛衣领子够长,可以遮住一大半。
“我会尽快回来的。”
丁芽回家之后才想起来自己昨晚的炸裂宣言。
她在路上补觉和工作,完全屏蔽了家庭群的消息。
丁树青发了很多消息给她,杨婕也打了好几通电话,丁芽都没接。
丁芽看着他哥发的那句爸爸很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她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父母也不会对她有过多的要求,但对比杨婕的开明,父亲反而更传统一点。
之前丁芽不肯回老家上班就吵过架。后来杨婕劝了才和好。
但这次的事情不是工作地,丁芽也知道她爸可能不会这么快松口。
她回想舒池的态度,心想这个人没想象中的那么好欺负。
明着暗着也要讨回来。
丁芽去沈穆家接走了自己家的狗,沈穆问:“搞定了?”
丁芽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才发现自己和舒池还没有完全说开。
沈穆看她纠结的面孔,笑了一声,“二老板真么难搞定啊。”
丁芽看了她一眼:“你这个爱情大师不是很有策略吗?”
沈穆翻了白眼:“你少来。”
她看丁芽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完全没之前的颓丧,显然是大获全胜。
心想这方面果然还是丁芽更胜一筹。
“我跟我爸妈出柜了。”
丁芽捏着狗爪,云宝格外活泼,一直往她怀里钻。
沈穆刚喝的水还没咽下去,把自己呛着了,啊了一声:“你怎么说的?”
丁芽:“就在家庭群说我喜欢的人是女的啊。”
本来丁树青都以妹妹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搪塞过去了,结果杨婕不知道怎么的死活不信,现在家里也鸡飞狗跳的。
丁树青年底本来就忙,更是焦头烂额。
沈穆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对丁芽竖起大拇指:“牛啊芽姐,就这么喜欢吗?”
丁芽点了点头,想到舒池就想到那种时候,幽幽地叹了口气 :“很难想象我和别人上床。”
沈穆沉默了几秒:“可以说得不那么直接的。”
丁芽假装没懂她的话:“早晚要说的,我还跟我妈铺垫过了。”
沈穆想到她这个刚铺垫就翻车的事迹抽了抽嘴角。
不过丁芽说得轻松,以沈穆这么多年对丁芽家庭的了解,感觉接受度应该没那么高。
但要说完全没可能,也太笃定了。
万一呢。
沈穆见过丁芽的爸爸一次,看脸就感觉很严肃的男人。
家长都这样,孩子生病的时候都希望孩子病好别无所求。
孩子健康又想要孩子成绩好,逐级往上。
攀比心理难免,偶尔就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丁芽这人心态很好,大学毕业父母没给钱,她就揣着五百块找工作,也还真的让她给熬下来了。
沈穆一直觉得丁芽这人某些方面的执着很恐怖,想要的似乎没失手过。
这次二次家庭纷争,也是丁芽赢面大。
她的孝心向来不会用在这方面妥协,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沈穆拍了拍她的肩:“加油啊姐妹,这马上要过年了,你不会打算直接带二老板回你家吧?”
距离过年就剩几个工作日。
丁芽除了偶尔跟丁树青和杨婕发微信,也没打电话。
关于感情方面她都直接放置。
“我是这么想的,就怕舒池不愿意。”
沈穆:“问过吗?”
丁芽摇头:“她二姐今年也不回去过年,估计还要去榕市。”
沈穆啧了两声,“以前你可不这样的。”
丁芽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我以前不是也很温柔么?”
沈穆:“您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一些。”
按照以前的德性,也应该会是直接让舒池去。
现在还会因为这个考虑很久。
沈穆又问了一句:“就这么爱吗?”
丁芽:“是啊,你这个单身狗不懂。”
*
舒池从榕市走的那天舒清特地去街口买了最好的土烧酒。
她来这边没多久,却好像很快融入了进来。
新生活的展望让她整个人的气色都出奇得好,再加上孩子放假也到了榕市,即便不回浦西过年,舒清也很高兴。
“谢谢妹妹。”
舒清自己干了一杯。
她们家的人都爱喝酒,小时候去酒席的时候拿筷子沾一点是一点。
舒池小时候对长大这俩字有相当大的渴望,以为长大就无所不能,就算去打工,也不会像被留下来那么痛苦。
但打工也很辛苦,世界上让人快乐的东西总是短暂,舒池没说话,也喝了一杯。
舒清:“要回去找小丁了吧?”
舒池多待了好几天,她的事情忙完了才买票去。
她嗯了一声。
舒清拍了她好几下:“好好谈啊,小丁人挺好的。”
舒池盯着酒,想到丁芽在微信问的过年要去她家么。
“姐,你说我过年要去她家吗?”
舒池有些忐忑,她的身上看不出什么,但叹了口气。
舒清:“人家都叫你去了就去呗。”
她倒是乐观得很,“就算人爸妈不答应,要打断你俩的腿也有个照应啊。”
舒池笑了一声。
二姐又说:“这条路总是难走一些的,但你这个人一向固执。”
舒池嗯了一声:“又不是死路。”
说完被二姐踩了一脚:“怎么说话的呢,吐掉。”
舒池很是无奈:“我还说过年来你这。”
对方不领情,似乎还觉得很麻烦:“得了吧你,咱俩从小到大哪年过年没一块,不差这一年,今年就让你姐姐享受一下只跟孩子过的乐趣。”
榕市是个大城市,跟浦西那个小县城比热闹太多。
新年的活动也多,舒清当年是在另一个三线城市打工,也没见过这样的光景,孩子刚来就说这地方很大。
她在这个时候突然有点庆幸自己这样的选择。
如果忍着,再过下去只会更怨,孩子夹在其中也苦不堪言,倒不如这样。
舒池看她哭了,让一边的小朋友递纸巾。
二姐催她:“你早点回吧,谈恋爱的人都巴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小朋友看着舒池,“小姨谈恋爱了吗?”
舒清:“你这个小孩知道什么。”
小朋友不服输:“我怎么不知道,就是要亲亲。”
舒清:……
舒池点头:“然后呢?”
小朋友眼神清澈,“然后要结婚生孩子。”
舒池摇头,“也可以不结婚不生孩子,但要一辈子对那个人好。”
她的神情认真,看得舒清更不是滋味。
即便看得开,但传统的观念也还贴在她身上,离婚都够让她在浦西被人指指点点了。
舒池跟女人在一起,又会被传成什么样呢?
不过舒池一向在外地,也不在乎。
她这个妹妹看上去安安静静,其实才是那个最有主意的人。
舒清常常不知道舒池在想什么,却又觉得想得多没什么不好。
至少舒池一直在往前走。
舒池才刚回去就被井羽绮抓去上班,忙得不可开交,只来得及回丁芽一个好。
那边的人却看着这个字思考了半天,心想:什么意思。
是和我回家过年的好吗?
还是已阅?
以前丁芽很讨厌说话长篇大论的人,却没想到在恋爱关系中自己才是那个发消息占满对话框的人。
舒池一个字就足够她猜测很久。
丁芽想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问:你气消了吗?
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一个多小时后,她收到舒池的回复。
刚开完会。
嗯。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
丁芽又忍不住发了一句:你对我还有别的要求吗?
开完会的舒池接过助理新买过来的咖啡,她的手很大,捏大杯咖啡看上去也很有符合观赏性的利落。
隔壁部门的员工欣赏了一会,想到开会的时候舒池频频走神,问另一个同事:“副总是不是恋爱了?”
“真的假的,很难想象副总……恋爱。”
“肯定是和女生吧。”
“为什么这么笃定?”
还没聊完,那边的舒池直接给丁芽打了个电话。
上班时间,丁芽匆匆走到楼梯间接电话,声音很轻,很容易让舒池想到对方的呓语。
舒池:“我只希望你多爱我一点。”
这种话她也说得难为情,只是神情看不出来。舒池的手指摩挲着咖啡纸杯的杯套的纹路,像是分别的那天早晨,她在天蒙蒙亮起身,在微光下看了丁芽的睡颜好几分钟,然后大清早坐车去买丁芽提过一嘴的当地知名早餐。
她只是太想要爱了。
以前是给予,现在她在索要。
丁芽突然有点想哭,她吸了吸鼻子,骂了电话那边的人一句傻瓜。
“一点够吗?”
“起码也要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