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恐怕即将遭遇山洪的那一刻, 季栀微大概什么都没想。
她无母无父,朋友两三,但也无须记挂。
唯一的念想, 她的喜欢,在许久以前就成了笑话。
多可悲。怎么死前还在想那个人?
水很猛很急。就算季栀微是清醒且冷静的, 恐怕也躲不过这一茬。
上下浮沉间,身上各处都被撞得生疼。
失去意识前, 季栀微只感觉口袋里有什么碎了, 紧接着又碎了一个。
一股力量从它们碎掉的地方往上抬, 托起季栀微,避免她再撞到河底的石头。
* * *
同天早些时候,顾云晖刚开完会。
她坐回办公室,问了秘书一句。“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秘书欲言又止。
“说, 没耐心陪你玩猜心思的游戏。”
猜季栀微一个人的就够累了, 顾云晖对太熟的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就是, 您上周答应季小姐今天要去云城看她。”
顾云晖愣了下。她把这事忙忘了。
她摘下眼镜, 揉过眉心。“答应的几点?”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秘书如实回答。
“啧。”也不知道顾云晖在嗤谁。
她闭目两分钟,摸出手机, 看见和季栀微的聊天记录还在上周,便不想去了。
金丝雀好像在跟她闹脾气。她又不知道什么事,懒得哄。
“没别的事的话就下去吧。”顾云晖翻出文件, 明显的无动于衷。
秘书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谁都没料到, 一个多小时以后,云城传来山洪爆发的消息,地点和顾云晖约季栀微去的酒楼还挺近。
“顾总, 您看要不要还是去看一眼?”秘书是见过季栀微的。
她家世代跟随顾家, 也知道季家当年如何对待顾云晖的。
但要秘书说, 季栀微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顾云晖的遭遇和她关系并不大。
“看什么?那傻丫头还能蠢到往洪水里钻不成?”顾云晖只觉得莫名心烦,心跳悸动得厉害,好似有什么坏事发生了。
她看着那条突发山洪的新闻,心绪不宁。
但最终还是没有去云城。她下午不是很忙,可她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
直到晚上,叶平笙的电话打到了顾云晖手里。
“小季有跟你联系过吗?”叶平笙知道季栀微去见“朋友”,猜到是见顾云晖,才会跟她通话。
“没有啊,一周没联系了。”顾云晖都计划好去按摩了,正准备出发。
“一周?她今天是去找你的吧,你……算了。她没有回剧组,帮忙联系一下可以吗?你的消息她肯定会回的。”叶平笙这边真的很焦急。
云城特殊,不是夏天多雨,就这个季节雨水多,最危险。
而季栀微对这块儿地方又不熟,万一乱跑被卷入山洪了,后果叶平笙不敢想。
顾云晖皱着眉挂断了电话。心中那个不好的预感似乎隐约成真了。
她还是耐着性子给季栀微发了条信息。
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复。
顾云晖吐了口气,把约好的按摩取消,回了小别墅。
房间冷冷清清,没点人烟气,顾云晖侧躺在沙发上,不断翻看着关于山洪的新消息,希望能等到一条回信。
再然后,顾云晖接到的是季栀微疑似死亡的消息。
“失踪了?遗体没找到?但是找到了遗物,基本确定死亡?好,我知道了。”
顾云晖挂断了叶平笙的电话,眉眼那样冷,就好像季栀微和她从来都没有关系一样。
她埋头,继续工作。
一旁的秘书就看着她这一天过得照旧,和人谈项目,开会,签文件。
表情神色都没有异常,依旧带着她近乎象征性的笑,同那些合作方开些暧昧的玩笑。
仿佛那个女孩的消失,对顾云晖来说无足轻重,一点影响都没有。
顾家人竟是这么的冷漠。秘书都替季栀微难过。
可她又想,还好季栀微看不见了,不然得多伤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季栀微喜欢顾云晖。
也就顾云晖,或许不知道,亦或许只是漠不关心。
季栀微怎么看她,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顾云晖肯定是打心底这样认为。
不然,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顾云晖连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了一周。
顾云晖看了眼日期,又到日子了。她该联系季栀微了。
她好像忘了什么事。顾云晖一边打字,一边想。是什么呢?
一天过去了,季栀微也没有回消息。
今天的活儿完成了,顾云晖抱着手机,发起呆来。
是她冷落季栀微太久,惹人生气了?
为什么不回消息呢?
秘书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顾总。季小姐已经死在那场山洪下了。”她冒着被开除的危险提醒了一句,随后匆匆离开了顾云晖的办公室。
对了。季栀微已经不在了。
她不在了。
被自己刻意回避掉的事,原来是这个。
顾云晖把手机摔在桌上,盯着前方发呆,平日里多情似水的眸子,终于没了光。
季栀微……顾云晖又念了这个名字一遍,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她无比熟悉的笑颜,心脏终于一抽。
痛得难以忍受。
顾云晖驱车回了小别墅。
开门,屋内黑又冷,地板还落了些灰。
她没有开灯,借着那点别家传进的光,看见茶几上的那只花瓶。
花瓶里的花还是许久以前买的,已经干成枯黄色。
顾云晖想把花瓶拿起来,一碰,那干枯的玫瑰就这样碎掉。
花瓣零落,顾云晖只好将它们丢掉,连同那只花瓶一起。
她想起来了,花瓶也是季栀微买的。似乎是个地摊货,几毛钱一只。
她原本是不喜欢这花瓶的。可现在摸着它,凉意刺骨,顾云晖却不想放手。
丢花瓶的动作也就顿住了。
她又想起来,她们好像用这花瓶做过点不能说的事。
是在餐桌上,那次她把季栀微压的紧,让小姑娘感冒了。
顾云晖把头埋进手臂里,只觉得这屋子竟是这样的冷,怪不得季栀微当时会感冒。
季栀微感冒了,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做,甚至没有问候一句,也没有帮她买药。
那时要是能多陪陪她,该多好?
顾云晖侧头,看见沙发和墙之间的阴影。
上次她把季栀微从郊区找回来,季栀微就躲在那里。
明明都是豪门出生……她为什么会这么胆小呢?
可惜顾云晖没有问过,再也没法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起身,走过去,没有人找她讨一个拥抱。
她只好学着记忆里的那人,缩进了那个小角。
明明很冷很暗,靠着墙也没法得到安全感。
顾云晖不断眨眼,眼前闪回的姑娘全都有同一幅模样。
那姑娘有着湛蓝似海的头发,金黄如琥珀的眼眸,带了点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蛋……
她想季栀微了。
顾云晖呆了不知道多久,又浑浑噩噩的上楼,回到她们经常欢|爱的主卧。
门口有一张小巧的捕梦网,诉说着装饰它之人的美好诉求。
可惜网已经破了。
顾云晖将它折下,收进怀里,再推门。
这里有着季栀微的气息,留着季栀微的痕迹。
顾云晖不禁开了灯,光线刺着眼,带来瞬间的刺痛。
顾云晖眼睛湿润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她看着拉开一条缝的浴室,就好像那里还藏了个小小的人,抱着不能言说的心思,刻意勾|引她。
她神情一晃,竟走向浴室。
推开门,风呼啸着鼓过顾云晖的脸。
只是窗开了。将窗子关上,房间里再没有多余的动静,只剩顾云晖一人。
角落里的香薰早就灭了,顾云晖把它捡起来,和捕梦网一块儿,收好。
季栀微不在了,留下的东西,也都全是残破的。
最后顾云晖躺在那冷如冰窖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睁眼、闭眼,都是那一个人。
仿佛还能听见她的笑声,仿佛还能抱着她安睡。
不要想那姑娘了。
最后顾云晖忍不住,将被子裹成一团,将就着抱住了被子。
明明,那姑娘是季家人。养着她也不是因为喜欢啊。
可背上的伤再痛,似乎也压不过心底这份闷炸的窒息感。
自己在干什么啊。
顾云晖抱着被子,缩成很小一团。
窗外洒进些光,天亮了。
一夜未眠。顾云晖顶着黑眼圈上班,周身气压低得员工大气都不敢喘。
忙得混混沌沌,下班后顾云晖差点又想给季栀微发信息。
看见那灰掉的头像后,顾云晖手如触电,把手机抖了出去。
怎么又忘了……顾云晖缓慢的把手机捡起来,垂眸。
她竟然还在想和季栀微说话。
不再只是想做那些事。
顾云晖只是想看看季栀微,或许捧过她的脸,或许就普通的抱着她,然后说点话。
什么都好,比如她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事,比如她拍戏遇到了什么人。
她们有这么聊过吗?顾云晖快要记不清了。
又过了两天。
顾云晖几乎没怎么休息。
她睡不着,梦里都是季栀微在同她嬉闹,喊她云姐姐,同她亲吻,热情得让顾云晖意识到这只是梦。
顾云晖反复惊醒,却又看不见季栀微人,每每想到她,想去找她,又会记起她已经不在了这件事。
若季栀微只是闹脾气不想理她,只是逃了,能找回来。
若只是那样就好了。
顾云晖多想要一个把人哄回来的机会。可惜她没有了。
回到她常住的家,她从杂物箱里翻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还是很精致的。也挺贵重,顾云晖并没有随便。
那里面装的是季栀微这些年送她的小礼物。
包括上个生日的书签。
顾云晖都没有用过,可也全部好好装了起来。
当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明明是仇人家的孩子送的,还那样廉价,理说丢掉就好。
她却存了起来,还用了这么个盒子。
盒子比里面的礼物贵了几十倍不止。
现在顾云晖有些明白了。
她大概是早就心动,有了软肋。
所以会下意识去关心季栀微,去帮她,哪怕有理智拉着,也会帮她处理掉严家和学校的霸凌。
所以周围的人才都会觉得她对季栀微不差,动了真心。
只是她傻,以为那真心是她自己演出来的。
蠢笨的人不是季栀微,是她。
母亲没说错,心上人这种东西,还真是个软肋,脆弱但带了尖刺,这下戳进心脏,痛得要死。
顾云晖把上次带走的花瓶、捕梦网还有香薰和这个盒子放在一起,装进了更贵重的包里,锁上。
礼物很廉价,可顾云晖现在看懂了,这些明明都是季栀微自己做的。
就和上次那顿饭,那碗面一样。
就和每次留宿,季栀微做给她的饭一样。
顾云晖查过这些年给季栀微的卡,里面除了每个月必须的伙食费,季栀微一点也没动,就这么存了好几百万。
季栀微不愿意接她的钱,还省吃俭用,给她买蛋糕,做礼物,做饭。
而顾云晖连生日都没给季栀微过过。
也甚至都没有仔细尝过季栀微做的饭。
每次看季栀微这样用心的给她准备,顾云晖都会觉得不舒服。
以前以为是嫌季栀微烦,可她又不觉得恶心,只是心烦意乱,就好像季栀微破坏了她的冷静。
原来是觉得自己不配,怕自己心动,怕有这根软肋。
让她觉得烦的,竟是她自己的心。
季栀微失踪的第二周,顾云晖抽空去了趟云城。
叶平笙她们还在拍戏,可剧组氛围低迷,拍出来的东西让叶平笙直呼垃圾。
猛地瞧见顾云晖,叶平笙还有些难以相信。
这人不是对季栀微漠不关心的吗?找过来做什么?
她多少有些带刺的话想说,碍于顾云晖的身份,暂时按捺住了。
“你还在拍?”顾云晖径直往叶平笙那儿走。她是投资方,没人敢拦她。
副导演喊了卡。叶平笙放下相机,抬头看向顾云晖。
“她都死了。你还要拍?”顾云晖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叶平笙。
叶平笙看不懂她的眼神。“我亏不起。”
她也不想,还在找办法,但她留给顾云晖的只有这句话。
“人在你剧组出事的,你还能这样……这样淡定?”话里的怒气明显。
可若仔细听,有听得出内疚和恐惧。
合着是来兴师问罪的。叶平笙快压不住脾气了。
她本身就是个性子急的,季栀微出事了,她还没找顾云晖说账,忍不了顾云晖这个态度。
“你好意思说我们?”叶平笙上前两步,跟顾云晖正面对峙。
“不说你们说谁?她就这么没了!那么大的山洪……遗体都找不到!不是你们要选这里,她能出事?”
“阿笙。”陆佩玖见顾云晖情绪激动起来,拉了下叶平笙。
“你别拉着,我偏要说。”叶平笙甩开陆佩玖的手。
“她是去见你才出事的!因为你没有赴约,她才迷了路,错走进深山。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你是她什么人啊,把她耍得团团转,最后还来怪我们。我不想她活着吗?我想看见她出意外?阿玖当时说给她配保镖她不要,因为她要见的是你。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终于有人冲着顾云晖说了这番话,这番折磨了她两周,还是没法消停的话。
是,她知道。是她害死了季栀微。
是她刻意忘了和季栀微有约,又刻意没有赴约,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那是她一贯的作法。
是她把那小姑娘当低她一等的宠物,随意戏耍,不顾小姑娘的真心。
都是她的错,都怪她。
她悔了,她想要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谁给她呢?
顾云晖眼中充着血丝。一行泪就这样滑出眼眶。
这个漠视一切的冷血女人,竟也流的出热泪。
“我也不想……”她站在那里,身影忽然单薄起来。
平日里高挑强大的omega,这会儿也因为一番诛心的话脆弱不堪。
“那你为什么不来!但凡你来了,她能在那里等你三个小时?早一刻,她都不至于遇到这种事!”
叶平笙见这人落泪,也没生出个怜悯之心。
顾云晖是咎由自取,季栀微呢?季栀微又做错了什么?不就找了个金主,又没有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值得她交出年轻鲜活的生命?
“你自己看看监控!看看她是怎么等……”叶平笙摸出放在包里的u盘甩到顾云晖面前。
“闭嘴!”顾云晖打断了叶平笙的话,捂住了头。
季栀微竟等了她三个小时。那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点脾气也没有发。
她哪怕来一条信息……
不对,是自己没同她解释。
泪聚成雨,再也止不住了。
“闭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再说了!”
“别说了,阿笙,太过了。”陆佩玖把还想骂的叶平笙拉走,将u盘塞到顾云晖手里。
这会儿顾云晖泪依旧掉个不断,身子僵直,手却抖个不停。
有传言顾家这任家主年纪轻轻成绩斐然,早年却活得不顺,被仇人盯上过,挨了不知道多少私刑。据说,当年她一声没吭,一滴泪也没掉。
今天却因为一个人,哭成这样。就好像她一辈子全部的眼泪都要献给那个人一样。
得是多痛,能比得过鞭笞。
陆佩玖看得出顾云晖的悔过和痛苦,却也认为……她是活该。
若没有这一出事故,顾云晖能意识到自己对季栀微的心思吗?
还是无论过了多久,顾云晖都会和之前一样,把季栀微弄得满身伤,身心俱是,再和她这个外人来一句“不过是个玩物”?
“顾总。阿笙也是因为微微的意外太难过,今天才口不择言的。我们和微微相处一个多月,都很喜欢她的为人,所以才想替她说话。希望您不要同阿笙置气。”陆佩玖叹了口气。
她不愿多说,只是替叶平笙求了情。
毕竟她们于顾云晖而言真的只是可以合作的陌生人,顾云晖若是一定要把季栀微的死迁怒到她们头上,恐怕叶平笙以后都没法再拍戏了。
顾云晖摇头,没有擦泪。“不会。”她接过u盘,真就这样离开了。
顾云晖是默默的来,又默默的去。
陆佩玖看着她有些凄凉的背影被风刮着,好似一只风筝,随时可能被吹走一样脆弱,唏嘘不已。
早些时候醒悟,或许就不会酿出悲剧了。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当夜,顾云晖原速放着酒楼的监控,看了三个小时,看季栀微落寞的眉眼,看她反复打开手机的动作。
终于是失声痛哭。
顾云晖哭了半宿,喝了半宿。
第二天,乃至接下来的两天都没能上成班。
这事很罕见。顾云晖手里的员工原以为天上下刀子都不可能让这位年轻的掌门人翘班。
顾家熟悉顾云晖的人更觉得神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个魔头连工作都不管。
他们打听了半天,终于在总裁的办公桌上瞥到了一丝端倪。
彼时顾云晖已经找人把先前拍过的,所有有关季栀微的照片全都洗了出来。
包括她们逛街时,她出于恶趣味给季栀微拍的。
包括原先命人偷偷拍到,原计划用于压垮季栀微的“包养图”。
包括后来,顾云晖向叶平笙要到的,季栀微的试镜到出演的每一个镜头。
洗出了整整一本。
顾云晖打了个相框,挑季栀微笑容最真的那张剧照,放了进去,随后扣在桌子上。
她不敢看,也不愿收。
就这样倒扣着,只是纪念着她无法弥补的过错。
他们又听说,顾总近日找人仿制了一批手工品。
原品做工称得上粗糙,都是些小玩意,书签、发夹、雨伞,也不知道顾总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再有人想投其所好,给顾云晖送类似的手工品,被平日总笑着的顾云晖近乎咆哮着轰出了办公室。
似乎顾云晖翘班,是为了某个人。
而最近顾总还对宋家出手了。她上一次这么做,针对的还是严家。
这次终于有懂行的带来了小道消息。
听说是因为顾总喜欢的人被抢了角色,顾总才这么大发雷霆,大刀阔斧的要搞死欺负她心上人的宋家。
可问起那喜欢的人究竟是谁,没人答得出来。
对顾家不熟的人觉得顾云晖风流成性,暧昧对象排起来都能绕公司三圈。
熟悉顾家的人觉得顾云晖不可能会喜欢人类,只可能喜欢钱。
或许某个元宝成精了,夺走了顾云晖的芳心吧。那些人私下里这么开着玩笑。
只是似乎从那日起,没人再听过顾云晖身边传出过莺燕绯闻了。
风华绝代的贵千金想借项目接近顾云晖,被顾云晖躲了个彻底,冷眼看着她出丑。
玉树临风的大公子想找顾家联姻,被顾云晖找了十个保镖围着痛殴,照片还被放到了名流圈里。
杀鸡儆猴,再没人敢贸然靠近顾云晖。
* * *
次年春天,倒春寒来势汹汹,天冷得厉害。
顾云晖又推了三天的班,带上她那包藏了许久的东西,上路。
她先去了小别墅,认真将屋子洒扫了一遍,再给放在课堂的栀子花换了水。
花是大棚养出来的。这一年里,每隔几日,都有花农向顾云晖送货。
栀子的清香幽幽飘,绕进顾云晖的鼻腔,柔了她凌厉的眉眼。
“一年了。”顾云晖拿出酒杯,一杯放在相框前,一杯握着。
她终于敢看季栀微的照片。不是释怀,而是怕自己忘了季栀微的模样。
这一年,她只在梦中见过这姑娘。
这位她以为讨厌憎恨,实际爱了很久的姑娘。
梦中人的眉眼都越来越淡了,顾云晖能不害怕?
她想记她一辈子。
她还想,她们的故事没有一个好的开始,或许也不配有一个好的结局。
最开始她只是演绎一个喜欢着金丝雀的好金主。
不知何时入了戏,入的太深,假戏真做还没察觉,以为自己在演。
最开始她只是想要一个舒缓发热期的床伴,又查到季栀微是季家的孩子。
季家害她十六岁失怙,又伤她满身,现在都需要定期换药。
最开始她只是想将季家人对她做过的事报复回去。
可季栀微只是个单纯的小孩子,就算姓季,也不是对她下手的人。
是她迟钝,久久意识不到自己的心意,还因为心动的烦躁对季栀微态度奇差。
是她愚笨,不肯听从本心,非要坚守那无聊的祖训,非要找无辜的姑娘报仇。
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少女,永远被定格在那一年岁的少女,顾云晖红了眼眶。
“这一杯,今天也代你喝。”顾云晖将两杯酒喝下。
顾云晖把东西背好,出了门。
“一年了,发生了挺多的事。给你,也就说那么一点。不然你会烦的吧,怨我,不早些对你好……”
顾云晖到了郊外的一片墓地。
去年这时,她从叶平笙那儿要来了找到的,季栀微的遗物。
一套衣裙,一只碎掉的玉镯,还有几块看着像水晶的碎片。
顾云晖只能给季栀微立个衣冠冢。
这会儿她跪在衣冠冢前,一句一句,说的很轻,仿佛季栀微就在她面前。
“从小,母亲就教导我,不可以爱上别人,不然会有软肋。她说商场如战场,大家族竞争激烈。她说我们这些当家作主的,不能有任何弱点,更别说一根软肋。她说这是祖训,让我务必坚守。”顾云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我想违背祖训了。可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不该怪你……是我的错。我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顾云晖把祭品拿了出来,摆好。
“你走之后,《离漓》也不拍了。你们剧组的那位宋家人联合别的投资商,想把另一个宋家人——好像还是你们学校出来的,塞进去,顶替你的位置。我把他们打压了下去……也给了叶平笙她们补偿,这部剧也就腰斩了。你的……粉丝,很惋惜。陆佩玖她们的也是,不过都表示能够理解。”
“影大那边,我托人,给你办了个毕业证。我知道没用……但我觉得,你应该很想要它。我还记得当年你说想上影视类大学。”
“我都记得……可能你不知道。你以为我不在乎,你以为我不喜欢你……可我,我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以为,喜欢是演的,不在乎是真的。结果不在乎才是演的……”
顾云晖说不下去了。
她知道了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而她甚至没地方可以去犯这个贱。
她就这么跪着守着,好似再等谁归来。
冷风刮过她的身子,撼动不了她的骨。
太阳从东挂到西,她也没有离开。
墓地的清洁工见了也不奇怪。
来祭拜亲朋好友的,谁不想等一个人?
一个爱了很久,却再也回不来的人。
只是这么年轻漂亮个姑娘,痛失所爱,到底叫人唏嘘。
顾云晖再起身时,差点没站稳。腿麻到不是自己的一样,顾云晖缓了两分钟,继续上路。
谁也不知道她想去哪儿。
商场、饭店、酒楼,甚至影大……在京城,顾云晖几乎转了一圈后,她去到了沈城,去她们二人最初见面的酒吧。
一喝就是一晚上。
她喝伤了胃,被认识的人送进了医院。
第二天她睁眼,挣扎着想走。问她想去哪儿,她说云城。
护士都气笑了。“你这人两天不吃饭,还喝那么多酒,膝盖也破成这样,什么情伤值得你这么自虐?”那小护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顾云晖扎针吊水。
顾云晖没回话。只有酒精和梦,能让她再见到那个人。
养病的日子她远程办公,病养好了,她又去了那个酒吧。
有一个人,跟着她进了酒吧,只是没在她附近坐下。
“你怎么拉着阿妈来这种地方?”那人身边还跟了个老人,看年纪,其实该当那人的奶奶。
“好像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那人眨着双漂亮的金瞳,头发微卷,黑的不太自然,大概是染的。
“那不得了,是得看看。哪一个?”老奶跟着女子的目光,锁定了惆怅的顾云晖。
“还记得她的名字?”老人摸着女子的头,语气慈爱。
“大概。”
——顾云晖。
女子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奇异的名字,每念一次,心就悦动上一分,可随之而来的痛楚更甚,甚至脚上的暗伤也痛了起来。
她明明不记得任何事,连自己的名字都是阿妈替她取的。却还记得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于她而言,很重要吗?
她远远的听见那大概叫顾云晖的人,嘴里念了个名字。
——季栀微。那又是谁,好像她也记得呢。
“没事了。是阿花想错了。阿花不记得。我们还是回家吧。”女子到底不想让老人担心。
老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对一点也不像母女的组合出了酒吧。
想着那个愁苦的女人,阿花心里连半点唏嘘都没有。
顾云晖。她只记得这个名字。
这个光是念着就痛得想哭的名字。
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云晖最后去了云城,完成了她的朝圣。
此后的两年,年年如此。
* * *
季栀微出事后的第三年秋。
顾云晖走在公司里,眉眼凌厉,那眸子不看人时射出的目光锋利得吓人,就是被镜片的折射柔过一次,也依旧吓得大部分新员工不敢说话,低头快步离开。
她电话响了三声,她看过那名字,不得不接起。
“贺总。抱歉,今天有事,没法参加您的聚会……下次一定补上,我做东。”顾云晖连寒暄都没有多讲,很快的拒绝了对面的人。
这个贺总明显不安好心,今日这宴会,怕是想给她塞人,来打探公司机密的那种枕边人。
这让顾云晖更烦躁了。都不说理智分析不能去,就是情感上,顾云晖也不想再和什么人有暧昧纠缠。
她说了要赎一辈子的罪。
等她掠过,走廊终于恢复了正常气压。
小年轻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戳着手机。
“你看那部最近很火的剧了吗?”
“《莫悔》?看了!好看,确实是搞事业为主的剧,最后渣A郁郁寡欢坠楼的那一幕爽死了。”
“我也觉得!阿花演的也太好了,前半段的隐忍,中间被抛弃后的爆发,再到后面的漠视。不止感情线,她事业上也演得好。当然剧本也好,主角智商在线。”
“她好美,已经是我新墙头了。你有她最新的图透吗?我发你!”
顾云晖只是走得烦躁,难得听一耳朵公司里小姑娘讨论的八卦。
阿花……顾云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瞬间的抽搐。
这名字第一次听,有点意思。
顾云晖这几年忙,许久没有关注过影视界,尤其是电视剧了。
近几年VR、全息投影、脑机接口等技术发展迅速,顾家旗下公司有涉及这方面,只是顾云晖刻意在回避影视业而已。
她是不想看别人。
顾云晖没再摸出手机,姿态一如既往的倔强。
可有些缘,避不开。
她不关注,手里的员工可关注了。
有员工手滑,把本该分享给朋友的微博分享到了公司群。
顾云晖刚好点击员工群,打算发任务。
在那员工撤回前,顾云晖看见了那条微博。
那是条阿花的美照合集,支持全息投影。
顾云晖看清了那人的脸,手机掉在了地上。
地毯误触了屏幕,那条微博被点开,一个女子的身影就这样被投到了虚空中。
投影里的人有着一双罕见的金眸,透着点点光斑,更显清澈。
头发已经从蓝染黑,微卷得可爱,很配她那张稍显可爱的脸蛋。
这人分明是……季栀微啊。
作者有话说:
关于山洪部分全是我胡编的,现实中玉镯应该做不到这种事,大家一定珍爱生命,小心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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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妹妹的金主假扮情侣后》温润如玉 x 放浪形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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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案:
南家双姝风华绝代。
姐姐南风霁清冷温婉,智商出奇,是天才少年。
妹妹南雪沁热辣奔放,思想超前,是天生艺术家。
作为继承家族的长姐,南风霁很早就知道,南雪沁并非她亲生妹妹。
作为妹妹的玩伴好姐姐,南风霁同样知道,她叛逆期的妹妹不知道在哪儿找了个女朋友——给她塞钱塞资源的金主女朋友。
*
曲意绵是名扬圈外的摄影师,拍过的美景入选世界级杂志,改拍美人后,拿奖拿到手软,发行的杂志本本卖断货。
她宣布下一步拍摄计划,打算拍一组能够体现自然,暧昧,欲而不色的图。
选人当天,她在门口看见一个完美符合心中形象的女人。
三番打扰后,终于才让人同意了。
可惜拍摄时期,那人跟个木头似的,眼神动作清澈疏离,不带一丝烟火。
为了顺利完成拍摄任务,曲意绵只好牺牲色相,亲自上阵指导。
“南小姐。和我假扮一周情侣,我们尽早完成拍摄工作,如何?”
私人工作室里,曲意绵对着南风霁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眼波流转着风情,比那红酒醉人。
南风霁靠在沙发上,一身气质懒散典雅。
“好啊。”
她要看看妹妹的这位金主那张美好到不似凡人的皮囊下,到底藏着颗怎样浪荡的心。
再去劝她那叛逆期的傻妹妹和这披着羊皮的狼分手。
假扮情侣一周,南风霁在曲意绵家住下。
二人缠绵如秋雨入溪,寒凉遇上温热,一发不可收拾。
她们好似真情侣一般亲密,缱绻依然。
最是情浓意浓时分,南风霁点了点自己的唇瓣,欲说还休。
曲意绵情不自禁的低头,恍听塞壬之歌,稀里糊涂的吻了下去。
禁果的滋味无比甘甜,曲意绵心如披春风,涟漪点点。
一周后,拍摄速度如登火箭。
拍摄结束后,曲意绵再想和南风霁深入交流,却再也联系不上人。
直到某一天,曲意绵在自己资助的学生身边,看见了那个过分眼熟的身影。
*
后来,南风霁成了自愿进狼嘴里的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