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玉。我想娶你。”

  沈席玉交代完宗门的事情, 便打算离开,让风郁好好看着千山。各弟子一一应了。此番游历, 等于闭关, 少则一个月,多则一年。

  离开前,几个弟子前来送行, 非要让沈席玉选了一个吉日离开。走就走,还非要选什么吉日呢。

  到了出行那日, 几个弟子摆了桌酒, 轮番敬沈席玉茶水,知道他不会喝酒,

  风郁:“沈宗主。你是我永远的神。”

  星辞:“沈宗主。你是最棒的。”

  晚舟憋着一口气, 想了半晌, “如果不是沈宗主平日里的教导, 我肯定早就误入歧途了。敬沈宗主!”

  贺云最小, 最后说。他肯定不能说自己曾爱慕沈席玉。憋了半晌, “沈宗主。祝您早日成仙。”

  这么多的祝福, 沈席玉快收不下了。“好。我喝杯酒吧。”

  风郁连忙拦住, “哎哎哎。别喝。殿下说不让我们给你喝酒。”

  什么玩意儿?他的事情还要谢臻管?所以这个人经常赶他走, 背地里到处管他的事情?他又不是他的谁!

  几人正说着,外面傅盈袖带着稷下学子前来,也是特地来送沈席玉。

  沈席玉没想到,会来那么多人。刚想让他们回去。回头见自己的好友紫英和周南湘也来了。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就是送丧也没有那么大的阵仗呢。

  送丧……的反面。他的手忍不住揪住自己的白色衣袍,抬起凤眸, 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个黑衣青年, 那双桃花眼他再熟悉不过了, 还有那俊朗得过分的脸庞, 和竹林潇潇的身姿。

  他踏步而来,手里还拿了一捧美丽的粉嫩合欢花。

  沈席玉几乎想要逃了。

  但看到那合欢,眼睛一直盯着,没有移开,也许是猜到谢臻要做什么。众人只见他们大名鼎鼎的沈宗主,脸红得像花朵,比合欢还要艳丽一些。只待谢臻手一撩,合欢就要四散,满天飞花。

  “师父……”谢臻的声音很清雅,也很端正。

  “干什么。”

  “来找你。”

  “找我干什么?”都这样了,沈宗主的话语仍不客气。

  众人的眼睛目不转睛,看沈宗主害羞实在是难得一回啊。全部都巴巴地希望这位小殿下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我对师父……的心意,师父,父……应该知道了……”说得磕磕绊绊,期期艾艾的。他深吸一口气,“沈席玉。我想娶你。”

  他说完,也害羞了。其实,他的原话真的不是这样的。原话打算从他初见沈席玉说起,但太羞耻了。他能说自己爱慕师父已久,他从小就是自己的意淫对象吗?他能吗?

  前世的事情也不能当众说。今生的那些旖旎□□,在地宫,在蕉鹿台,在抱山的日日夜夜,他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才只缩短成了短短一句。

  最后那句更是神来之笔。他本想说,希望师父能做我的道侣。

  怎么会变成娶他呢。这让师父的面往哪里搁!实在是想跟师父结合的愿望太多强烈,所以一紧张就……

  娶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难道……难道狠厉霸道,唯吾独尊的沈宗主竟然还是下面那个吗?不过他们再看谢臻这身高,这体格,又有点儿觉得应该就是如此。

  沈席玉如谢臻所料的,脸都快发烧了。恨不得骂谢臻几句。何必当众人之面呢。还想娶他。修真界哪有娶人之说……

  不过,这短短几句,众人只觉世间的桃花都开了,开得这般艳丽夺目,绚烂的花瓣,从殿外飘转进来,漫天都是,丝丝甜甜绵绵长长的情意啊。

  “答应他啊。宗主!”

  “江陵。答应他。快!”紫英道。

  “啊啊啊。拜托一定要答应他。”底下几个学子叫喊着。

  沈席玉恍然地置身于这呼喊中。头发昏胸发烫。他以为这些日子的疏离是真的疏离。原来这小子留着憋大招呢。在大招前,当然到要收敛了。这样才有心理落差。

  这一招以退为进,退得点到即止,进又进得恰到好处,耍得出神入化,退得点到即止。这小子从他这什么东西都没学到,这腹黑倒学过去了。

  他才不要答应他!

  ——可真的不答应吗?

  那日他跟林羡风交谈,后面还说了一些话。

  林羡风说:“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爱殿下吧。江陵,你还记得吗?我每次跟你吵,生气的从来不是你太过忘我地做事……而是你对他投入了太多的关注。也许是私心吧,我从来不想点醒你,也绝口不提谢臻的名字。”

  每次,林羡风都要发火,问一句,你对我这般冷淡,是为了你的小殿下吗?沈席玉总是要不耐烦地纠正,他是殿下,不是小殿下。

  “当时我真正想问的是,你难道爱上了你的徒弟吗?可是,我不敢问出口。我怕我一说口,我们的感情就这样散了。我藏着我的私心,阻止着你们。”

  沈席玉征然良久,晕乎乎的,如喝了发酵的老酒,前世今生压抑极深的情愫如深埋厚土的种子,破开了坚硬的尖石,疯狂地尖叫地往外抽丝吐芽,转眼长枝生叶,变成一棵苍天茂树,十几丈高,十几人手拉手围着的粗,郁郁苍苍,倾倾如盖,一晃两百年。

  轰然席卷的爱意,快压得他承受不住。原来,原来如此啊。

  所以,谢臻换了个面皮,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因为,那是他潜意识就渴望已久的人。

  所以,他在前世,绝望地自爆,是因为他以为遭到了他的背叛。以为他抛弃他,不再相信他。

  又所以,他与他爱恨纠缠,受他胁迫,一次一次又一次。——沈席玉,你爱慕自己的徒弟,深切地迷恋他。可是这是一段不为世人所承认的背德爱情,你选择彻底将之埋葬。

  情不知如何而起,一往而深。他出去时,连天都亮了不少,抬头晚风吹拂,心情荡漾,万物可爱,只因为,他知,谢臻也同样爱着自己。

  两人对立着。谢臻从未这般柔情过,深情地注视着眼前的爱人,手中捧着的合欢微微颤抖,其实那是他在抖。在心爱的人面前,就算是帝王,亦然纯情如一个少年。

  因为看沈席玉脸红得太厉害。紫英等老友果断当起了赶客人,“好了。都听到了。都走吧。”双手推着让众人出去。

  弟子们纷纷哀嚎,走前还道:“沈宗主。一定要答应他呀。”

  “沈宗主。当皇后也没什么丢脸的。你永远是我们的沈宗主!”

  “沈宗主。求你。我就靠你继续相信爱情了。”

  “呜呜呜呜……好美好。我想继续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紫英等人走之前还跟沈席玉眨了眨眼睛,整得沈席玉都无语了。

  其实在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他就很慌乱。原来自己对谢臻怀有这么重的心意。原来他真的是那个“道貌盎然”的师父。谢臻知道吗?他知道了会不会看不上自己。

  他胡思乱想着。谢臻等了太久没回应,握住了沈席玉的手,“阿陵……”

  “你喊我什么?”

  谢臻笑笑,“阿陵啊。你以为我靠近你时,为什么取名为江陵啊。前世的时候,我最妒忌师父的朋友了,他们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喊你江陵。”

  他的声音就如泉水叮咚,悦耳至极,他压低了轻轻唤着,

  “江陵。江陵。千里之外邈若山河的江陵,过了那么久那么久,终于来到了云逸的面前。”

  他执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嫁给我吧。阿陵。我们做一辈子的夫妻。生生世世的夫妻。”

  他捧着合欢,立在他面前。沈席玉的手不住地颤抖,轻轻地握住他的。低声道:“好。”

  他的道侣敢直面天下人,他又哪里不敢?

  “那这个……”谢臻拿出一个簪子。这就是当初他送他的金蝉玉叶簪。

  “给阿陵戴上?”

  “不戴了。”沈席玉撇过脸不太好意思地收下了,人都是他的了,还戴什么簪子。被人笑死了。

  谢臻知道师父脸皮薄,忍不住笑了。

  “那阿陵,我们走吧?等出去玩一遭,我们再举行婚礼。”

  “还要婚礼?”

  谢臻无辜道:“我好歹是一国之君,怎能后位空虚?只能麻烦师父当几天皇后。这里办好,再去阒都办一次。阿陵都答应嫁给我了,可不能反悔!”

  沈席玉心口发甜,又是惊又是怕。怕大梁再次引起轩然大波。他哪里知道,自从他的画像流到民间,百姓都已倾倒在他的容貌之下。但接受估计还需要几年,但谢臻有信心。

  在前世,大梁子民都无比地热爱这位为大梁做出了众多贡献的沈宗主。

  沈席玉实在是太尴尬了,带着谢臻从后山溜了。他知道为什么谢臻选今日求婚了,就是要给他缓解的时间。

  从后山出来,沈席玉心跳怦然。一直走出老远,他们才停下来。

  “阿陵。你的脸皮真的好薄。”

  沈席玉横了他一眼。

  “阿陵。这次我们从哪里开始玩啊。”

  “开始?开什么始?你以为我我们是出来玩的?”

  “难道不是?”

  沈席玉正色,“我们要肃清一下魔教的事情,将他们一网打尽。还要追查一下温期的下落。”天阳他们已经封好了阵法,但这还不够。

  枯骨他们应该已经逃回了魔域。温期的失踪,会让魔域陷入混乱期,生灵涂炭是少不了了。抓住温期,能让魔域彻底平静下来。同时达成几百年不交战的约定。

  谢臻默然,幸亏自己不是师父的仇人,师父真的好狠。

  “那师父有线索吗?”

  “去燕山。”

  ……

  燕山客栈再次迎来了八卦的高峰,人人都在讨论最近的修真界变化,为千山能有如何大的改变,而惊讶着。

  沈席玉早就对自己总是成为话题的中心,见怪不怪了。

  只是,修真界的人,讨论的永远不是他有多大的政绩,而是他的私事。昨天谢臻刚跟他求婚,今日居然就传到了燕山。这速度也太快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快……

  “听说这殿下跟沈宗主求婚了,还送了无数珠宝,摆满了千山山脚。这估计是聘礼吧!那千山可赚大了。”

  “他们当众接吻,沈宗主的脸都红透了,殿下抱着人就亲!”

  “入洞房了没?”

  “都红成这样了,怎么会不入洞房!都跑到后山去了。起码也要几天几夜吧。殿下有妖族人的血统。”

  “有妖族的人血统怎么了?”

  “一般人都受不了啊。哈哈哈哈!”

  眼看着讨论越来越离谱,沈席玉那个羞涩啊,索性封了听感,不听就是了。这传闻太太太离谱了。说什么的都有。

  谢臻忍着不笑。他们坐在客栈的一角,一连听了十来日的八卦了。

  沈席玉无奈:“你笑什么啊?”

  “没有啊。”他握住沈席玉的手,“我很高兴。”

  “?”

  “师父,你终于成为了我的娘子了。”

  沈席玉想,既然是娘子,为何还叫我师父。自己怎么会纠结这一点细枝末节。他们一连几日都同房,反倒是相敬如宾。他也不知道谢臻在想什么。他一向禁欲清冷惯了,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想要。想要,非常想。

  “你再听听,看看有没有温期的消息。”

  谢臻点头。但听了一会儿。并无特别。都是些闲言碎语。

  他们也去了玄冥之崖附近的海域查探,都说没有温期的消息。想来这个人真的失踪了。这样想着,沈席玉拿出温期给他的戒指。

  “这是什么?”

  “温期送的。”

  “噢——”谢臻拉长音,“师父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他也没吃醋。对伴侣这点信任都无,还怎么共守一生?谢臻到底是个大男人,不会这么小心眼。何况,他了解师父,沈席玉正邪分得清楚,绝不可能喜欢温期。

  “这几日,我看这戒指都在发光。我怀疑温期就在附近。你不是魔修吗?再尝试着探探这个戒指,看看能不能问出它的主人在哪里?”

  谢臻点头,拿过戒指,施法往戒指上点去,只见那戒指绿光大振,极速地旋转起来。过了一会儿,戒指停止旋转,倒在桌上。

  “在附近。南面。”

  南面?南面只有一条野湖,非常大,大到没边的那种。据说湖里有凶兽,普通修士根本不去。说走就走,两人到后,只见湖面广阔平静,如绿翡翠般,看不到边际在哪。

  湖上有一人,一舟,一琴。琴声远远传来。沈席玉感觉,这人就是温期。

  他让谢臻在这里等着,自己飞到了那一叶轻舟上。

  那人带着草笠,垂着头,看到沈席玉来,停止了琴声。抬起头,冲沈席玉笑笑,

  “沈宗主。你四处找我,所为何事?”

  “温期。你敬你是个英雄,原来你躲在这野湖做缩头乌龟?如今魔域大乱,各大宗门自相残杀。你的手下死了大半,你就不管吗?”

  “我想求一日平静,都不行吗?沈宗主。”他眺望湖面,他这些日子都躲在这湖边,睡在舟里,用魔纹阵护着自己。没有人看见,亦没有人知道。

  来了这里,他的头疼都好转了。

  “不行。”沈席玉面无表情。“此事由你而成,必须由你而终。温期。你不是说想拜我为师吗?这次就是机会。”

  “哦?为了这个机会,看来我要做大牺牲了。沈宗主,你希望我做什么?”

  “第一件事,回到魔域,管好你的魔教。第二件事,与我等立下和平协议。”

  “如果我不呢。”

  沈席玉道:“温尊主难道真的想看魔域生灵涂炭吗?”

  “第三件事是什么?”

  “这一切做好。我要你不得再杀人,如果要杀,也只为你的魔域。”

  谁都知道温期是以杀证道,杀的人越多,他的修为越强。现在却让他不再杀人。这就强行将之打入监牢了。

  温期摇头:“我做不到。”回到魔域,势必要杀人。和平协议看似也绝不可能。

  “你能。”沈席玉道,“如果我做不到,我会打到你做到。”上次温期在万魔塔已经受了重伤,现在还没好。如果联合他和谢臻之力,难道还打不过他吗?

  温期瞥了眼岸上,“沈宗主这是欺负人啊……”

  沈席玉知道温期愿意来见自己,就是做好了准备,他只是需要一个人为他指明方向。那个人就是他。

  “愿意吗?愿意我就收你为徒。”

  “温期愿意。”温期向沈席玉跪倒在地,“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沈席玉道:“拜得太早了。等你完成了以上这几件事。百年后,再来找我。”

  他说罢,点头就要离开。

  温期坐下继续抚琴,琴声从广阔的湖面振荡开,倒引得湖水泛起层层涟漪,竟有拨开云雾之势。

  琴声遥遥相送,送到沈席玉耳边。以前温期的琴声凌厉霸道,不给人任何生还的机会,霸道的同时痛苦纠结,不知明灯何处,而今,隐有雅音之范。

  回到岸上,谢臻问:“阿陵,你刚才跟温期说什么?”

  “你觉得我会跟他说什么。”

  “不知道。反正那温期悟性没我好,我在上,他在下。他还得喊我一声师弟呢。”

  竟被这小子知道了。“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臻道:“想拜你为师的如过江之鲫,他们这些人,起初都是爱慕,后归为敬佩。那温期想必也是如此。”

  “温期作恶多端,但也不是无药可救。只盼他说到做到。若他言而无信,我再亲手杀了他!”

  魔域还需要温期来抚平,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杀人是最后一条路。若是那时温期已经恢复修为,那也没关系,他还有谢臻,总归邪不胜正,总是有办法的。

  回到燕山客栈。

  谢臻想了想还是问道:“师父,你觉得温期真的会听话吗?”

  “你担心什么?”

  “我怕你太累。”

  沈席玉心一软,眸中染上柔情,“该解决的总要解决。你帮我对付谢家人,你不是也累。”

  “不一样。我年轻,有的是精力。”这话说得颇为暧昧。谢臻说完,还冲他眨眨眼。

  的确,很有精力。沈席玉也不知谢臻那方面属于什么水平,他只知道舒服,非常舒服……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上面那个,但被完全填充占满的感觉太好了,被那狰狞恐怖的血肉之刃……他这样一想,小腹就如火烧一般。

  谢臻似乎没发觉,那俊挺的身材在他面前转了一会儿,到外面给他打热水了。

  沈席玉实在是控制不住地想,两人真的太久没有了,谢臻似乎是故意的,他想起他曾跟谢臻的赌约,难道他还在等着他上门?沈席玉眼底一暗,不行,不能被他得逞。

  他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见谢臻迟迟未归,走到门外,往楼下一望,竟见一个面□□嫩的少年站在谢臻面前,那应该是个妖族,身段很好,容貌也很好,但有妖气。但已经是修炼成人了。

  沈席玉隔了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哥哥。不要拒绝我。求你了。”那少年拉着谢臻的袖子。

  谢臻也没拒绝,任由他拉着,但面若寒霜,“对不起。我有娘子了。”

  “她又不知道。”那少年试图去摸谢臻结实的胸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口水似乎都要出来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就一晚。”妖族人风流,最喜欢露水情缘。

  对话停在这里,沈席玉在二楼栏杆边向楼下喊,“谢臻!”

  两人齐齐抬头。

  沈席玉怒极,喝道:“你给我滚上来。”

  谢臻歉意地跟那少年笑笑,笑得客气疏离,比刚才面无表情还要冷漠,“再见。”

  那少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谢臻回房关上门,看沈席玉铁青着脸,刚想去拉,手还没伸出来。沈席玉已经大袖一挥,谢臻没个防备,直接被撂地上了。

  沈席玉也没想到谢臻竟然完全不躲,“你干吗不躲?”

  谢臻眼神晦涩,“为什么要躲?阿陵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作者有话说:

  嘿。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