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会音乐, 就可以说明你是一个好人吗？”
“听闻沈宗主一曲箫音名动天下。可否有幸闻之。”
“你不配。”沈席玉道。他虽然是来问解药的。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温期也不生气，“好。那敢问沈宗主是来干什么的？”
山顶的风很大, 吹着沈席玉的袍锯飞扬, 两个人对面而立。颇有几分仙人对舞的缥缈。
“鬼元丹有解药吗？”
“那玩意，连我都不敢碰。毒门前一任毒后就是死在这东西之下。你说有没有解药？”
沈席玉一想到好友估计要受此折磨而死，气血上涌, 恨不得把温期千刀万剐，他顿了顿, 就要往回走。
“沈宗主。
“人生寄一世, 奄忽若飙尘。这鬼元丹。是我交给李福的，再交给你们的玉德长老。我不过随意一逼, 他们就为我驱使。使恶的从来不是我。我不是那个作恶的人。所以……”
他走近沈席玉旁, 轻声道：“你该恨的也不是我。”
“我不恨你。难道爱你吗？”他脱口而出。
温期笑笑：“无妨。我不介意多一个爱慕者。”
“痴人做梦。”沈席玉化光而去, 空中还留着一句,
“多行不义必自毙。温尊主, 好自为之。”
温期看着雾气缭绕、千山掩映下的修真界, 青天白日之下, 春光明媚, 处处都显示着充足蓬勃的灵气。他图谋了那么久的地方, 终于要为他所有了。
他拿来魔琴，吸了一口气，舞臂弹出，汹涌的灵波震到了光阵上，给了极为强力的一击。整个光墙似乎都要薄一层了。
沈席玉回去后, 谢臻来找他。他已听说了此事。
他带来了解毒秘方。
“你早就有了？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谢臻道：“我只有听闻。但我没有。要劳烦师父自己去一趟医仙谷。医谷在北境。师父跟我走一趟就是了。”
现在走, 无意于暂时放弃了修真界。沈席玉有点犹豫。
“师父舍不得？”
这修真界早晚是要被虏的。只是时间早晚。前世没发生的事情, 今世就要发生了。
谢臻挽住沈席玉的肩膀, 坚定地说：“有些痛，要尝过才知道。遑论，我也无法阻止温期。”他低头吻吻沈席玉的额角，“师父。你看。等不及了。”
他大手滑过，聚灵画面闪现在眼前。
两人执手看去，只见魔气渐渐侵蚀了修真大陆，仅仅是南境部分。但南境一向为修真界的中心。这边陷落了，很快会边及东境、西境等。
因为常年来，四个境各自为政，这才给了魔界可乘之机。
光墙已经被魔琴的魔琴震塌了。
两人看着魔气不断地席卷，击破了修真界阵法的最后一道屏障。接着黑色魔骑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竟无一人敢出面应战。前面的关卡已经输得这般难堪，众人还有什么抗争之力。
不过转息，黑色笼罩了南境的上空。乌压压地掠夺了所有，青蓝的天，碧绿的草，蔚蓝的海。
谢臻冷漠地看着。他就在等这一天，等着他们陷落。前世修真界这般对待他的师父，那个为他们拼死拼活的沈宗主，被他们遗弃了。
他们获救了，功劳却不算在沈席玉的头上。
他们逼死了他，却享受了成果。这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鬼元丹的事情，他一早就去关注了，也派人去探查，有了方向，可是他现在才跟师父说。
他就是要让温期得逞。就是希望让那些欺负过师父的人付出代价。
……
等到沈席玉从医仙谷拿回了解药，——不算真正的解药，只是一种替代品，对人的损害没有那么大，再重新进入修真界。不过短短半月，就听说了很多事情。
修真界的阵法已经被换掉了，变成了魔界的阵法。外围都有魔兵把守。
温期的法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顺从者的都能活，不顺从的一律做苦力。各大门派一一臣服。温期如今住在千山，正大光明住在千山主殿里。千山玉璧上也换成了魔界的图案。
另外，魔界和修真界正式连接，温期抢占修真界所有的灵山灵脉，山脉的归属权自然也归他们魔修了。
饶是温期不想作乱，但他手下千万，合欢门、毒门、鬼笔门、炼血堂，又如何愿意收敛？抢占美貌女修事件，拿年幼修士炼丹等事件，层不出穷。修真界叫苦不迭。
沈席玉和谢臻两人易容化形，坐在燕山客栈的一角，听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有了那么惨案。也不知再拖久一点，会变成什么样？
沈席玉最担心的还是紫英他们。希望温期没有找他们麻烦。但听了那么多，都是小门小派的事情。没有听到紫英。
他这样想着，只听有人道：
“听说稷下学宫，被温期单独派人守着。你们不知道魔尊大人有多上心，专门派了左护法！那可是左护法枯骨啊，魔尊大人是怕有人伤害他们。”
沈席玉心一惊，竟还有此事，他居然不知道。他继续听着：
另外一个人问：“那为什么会这般上心啊？”
那人压低声音，“咳，这不是因为学宫院长紫英是沈席玉的好朋友啊。心上人的朋友，就是魔尊大人的朋友！”
“是哦。难道话本里说的都是真的？听说攻界那日魔尊大人亲手放过了沈席玉，却打伤了林羡风，两人后被神秘的仙人救走了！”
“亲手放过！这关系果真不一般啊。难道这沈席玉真的是修真界的叛徒？”
“我看那倒不至于，据说沈宗主也是拼死护关的。”
“是啊。不会的。沈宗主心之昭昭，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如果不是他，那李福估计还为祸一方呢。那李福才是真正的叛徒！”
两人听完，回到了房间。谢臻道：“师父，妖界的人我已经打过招呼，师父只管吩咐他们就好。但是大梁，恕我无法帮忙。”
大梁一旦站队，势必要招惹战火。这对大梁子民不公。这其实也是沈席玉的意思，他不希望谢臻为了一己私欲，就妄动国力。
沈席玉颔首表示知道了。
“师父。这一件事我也做完了。”谢臻道。
“嗯？嗯……”沈席玉耳轮一热，这什么意思，他想对他做什么？他答应过他帮一件，他陪他一次的。看着眼前这人修长的身形，似笑非笑的笑容。沈宗主的心就跟柳絮似的到处乱飞了。
“那我回去了。”
沈席玉一愣，面色一沉，眸色一暗。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臻叹口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师父这个人。看着冰冰凉凉，威严严肃，其实脾气倔强。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他不想要的，就一定不会妥协。说风就是雨。
他以前想着追这种人，自己就安心做那个退居在他身后的人。后来发现师父得寸进尺，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现在他换了种思路。决定做自己……
他自己也舒服。不用一味讨好，一味谨慎。
他站近一点，轻搂住他腰身，轻声道：“你希望我对你撒娇。我可以的。只是我撒娇，师父就会理我吗？”
“你对我撒娇干什么？”
“像江陵那样。一味地奉承你，哄你开心，好吗？你想要哪个我？”
他又贴近了一点。小腹贴着小腹，异样的电流，就像腾腾的水汽，蔓延到四肢百骸。谢臻压了压心神，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别想那那温热潮湿的狭道，别想那含情迷离的眼眸……别想。
“……你不需要。”俊眸还是倔强得很。
“所以我没有做了。可是那个我还是存在的。前提是你要先接纳我。如果师父一直这样，我就很难办。我也只有退后一点，看看是否可行。看师父是否喜欢。我觉得效果不错。”
沈席玉反问：“什么效果？”
谢臻温柔笑笑，手指贴贴他的脸，“师父脸红了呀。”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席玉作势要离开。谢臻按住，也不过来亲，就是按着注视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好。师父不愿意，那下次吧。我先走了。”
沈席玉看着谢臻离开。他以为他说完会亲他吻他呢……他的心里就跟蚂蚁在挠似的。这种感觉非常难熬。身体曾经被这个男人彻底打开过，嫩蕊颤动，花苞绽放，稍动一下，就有花蜜从里头汩汩流出。娇花需要细雨灌溉，从头到尾……
他自然有那方面需求。但他又是很骄傲的，绝不轻易低头。
他还没原谅谢臻呢。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退一步。好。他退他的。
……
沈席玉回到了霄汉门，出乎意料的，抱山附近没有遭到一点破坏，他给抱山立的阵法也丝毫未破。还有专门的魔兵把守，故而很多修士都跑到附近避难，导致抱山镇直接成为一个热闹的集市。
到了山腰。风郁等人听说他回来了，都迎出来。
“宗主。你去哪里了？”
沈席玉一一听了，问：“你们都没事吧？”
风郁带头摇头道：“没事。魔教攻入后，说也奇怪，就是没攻抱山，还保护了我们。”其他人或许不敢说，但风郁知道自己的宗主跟那个温期绝无半点关系。
“但，哎……其他人就惨了。”俞临道。
风郁道：“是啊。很多弟子都被杀了。那些魔教的人简直不是人。宗主，千山最惨了。要不您去看看吧。”他私心还是希望沈席玉就能救千山。
温期进了修真界，因为要霸占千山，对千山的掠夺最为严重。
“那玉德头个就站出来打开了山门，是他带人亲自把温期迎进来的。游长老他们则被关进了万魔塔。温期进入后，第一件事，就造了个什么塔。那里关了好些会武功，但不肯服从他的人。”
俞临道：“我也是到此刻才知，游长老他们是这般的人。据说，他们被温期打得浑身是血，经脉都断光了，人都快死了，还坚守着修真界。其中方长老被人活活地截断了身体，死前手指还指着千山的方向。他们还说，自己就是被活活打死，也不会让温期进入修真界。”
听到这里，沈席玉惊讶了一下。他以为游长老他们是那种会背叛修真界的人，毕竟平时万事不理，让他们出钱也是不肯，后期千山败落，也只想为自己打算，还想要离开千山。但原来，这些不过是小非。在大义上，他们绝不会含糊。
千山可以败落，但修真界绝不能被玷污。
“平章真人也是如此。连谢宗然都……哎。算起来是一场血战吧。”他们未曾亲见，但想想都应该是极为惨烈的。家园被占，谁不奋起守卫呢。
“紫英真人他们也被关在那里。好多人，还有合欢宗宗主萧真人他们。”
“这温期葫芦里也不知卖的什么药，只关不杀。”风郁道。
俞临道：“这还不简单，怕不是想要威胁我们，还有大动作。”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沈席玉站起来，
“我都知道了。我去千山看看吧。风郁，你跟我一起。”
“好。宗主。”
……
千山山脚，魔兵占据了千山。沈席玉真实看到了，仍是不敢相信，自己曾为之付出半生心血的千山会变得这般凄惨冷清。
千山弟子如今少了大半，有一半不服的应该都被关到了万魔塔里。至于还有一半都忍辱偷生，低头做事，谁也不敢多说话，生怕魔兵不高兴，把他们都杀了。
风郁已经红了眼睛，“宗主。千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曾经的练剑林，里面所有的竹子都被砍掉了。二十四大峰也冷冷清清。虽然还有人在做活，但那些感觉说不出来，就是不一样了。
走到千山的千阶处。从这里的千级石阶，任何人不得御剑飞行。这里曾经是每一位千山人每日要上下的点。提醒他们要脚踏实地，不要以为修仙了，就可以胡作非为。学习法术不是为了欺人，也不是为了自己。
但现在，这里的石阶被魔教的人全部都砸裂了。虽然砸裂，但这里的法阵还在。魔教的人想要上去还是得走石阶。
此时，有几个魔兵带头下来，其中一个正是右护法鬼歌。他正拽着一个人的头发。
鬼歌是鬼修，他的肉身已经没了。白日想要出现只能靠夺舍。此时应该附身在一个小童上。但沈席玉还是能认出，因为就算是夺舍，鬼歌还是露出了他的骷髅手臂。
那个被拽的是个普通男修。估计是最近几年进入千山的。沈席玉不认识。
鬼歌不耐烦地一步步下来，又因为石阶几处被砸，走得不太顺畅。他心烦意乱，一脚踢在那个男修上，把人从千层石阶上踢落下来。
“废物东西！你以为你说些好听的话，就能让尊主信任你？你们这些修真界的，心可真坏啊。我今日不废掉你，我就不当这右护法了！”
他说着就要动手。那普通修士竟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真是活见鬼了。
这是沈席玉在施法，他把人救走，打算让风郁先带回霄汉。那人见到沈席玉，忙跪下来，“沈宗主。”
“先回去吧。”
“沈宗主。您要救救千山啊。他们好可怕啊。太可怕了。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那鞭子具有魔力，被打中的人，皮肤就会腐烂，奇痒无比……不听话的还会喂毒药，吃那个什么鬼元丹。他们还把一些人关起来□□，让他们像畜生一样活着。”
沈席玉光是想想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强权之下，多的是这种欺凌弱小的事情，他摆手打断他，示意自己知道了，“你先跟着风郁回去。”
风郁让沈席玉小心，自己先带人回去。沈席玉又看了一圈，再转过头的时候，只听山门口跪了一地的修士，乌压压地在叫喊着，他们每个人披头散发，骨瘦如柴，眼神空洞，显是被药物折磨了很久，正苦苦哀求着：
“请尊主赐药！”
“请尊主赐药！！”
那鬼歌神气地站在上方，冷笑道：“让你们抓余孽，都抓了没有？”
底下人道：“右护法，如今修真界所有人都是尊主的手下败将，不服的都被关到了万魔塔，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啊。”
“是啊。右护法。如果有漏网之鱼，我们必然会去抓。可这不是没有了吗？”
鬼歌道：“废话少说。让你们去抓，就去抓。还是你们想受那鬼元之苦？只有那人有一点不臣之心，都给我抓来！”
沈席玉在一旁听着，当即怒火中烧。这鬼歌竟然如此。这样一来，好的也要被弄成坏的。修真界人心惶惶的，互相举报，互相攻击，将永无宁日！
当今之际，必须要多抢一些鬼元丹来，才能稳住那些为了丹药发疯的人。
他正这样想着，要走时，风郁的玉简来了。
“宗主。去剑泉。”
剑泉就在剑林后面，背靠一峰，剑林里练完剑，会有很多小道侣去剑泉聊天说话。
剑泉处，有一方小溪，溪中有剑石，据说即将成仙者，这块石头会有感应，被千山的很多人摸过。沈席玉到时，那剑石还是静静地立在溪中，瀑布倾斜而下，瀑水打在石上。
“宗主。”有人喊。
这是……沈席玉回过头，正是晚舟。
晚舟见到沈席玉，单膝跪倒在地，表示恭敬，“晚舟参见宗主。”
“你发消息给风郁，让风郁告诉我。让我来这里。”
“是。晚舟等候宗主多时。”
“有什么事情？”
晚舟沉默良久，把自己一怒之下去了魔教的事情说了。试剑大会是他做的内应，是他帮助温期进入大会，害得沈席玉被迫了无情道。那次沈席玉和谢臻去了焦鹿台，他本想暗中帮忙，但看魔尊也没怎么对付，这才作罢。
晚舟说完，沈席玉问：“那你今日来，是要继续害，还是助我？”
“沈宗主。晚舟错了。您以前一直说我心浮气躁，我还不服气。我已尝苦果，只想赎罪。”他的苦在于，心里的难受。看到自己的同门遭受如此大的劫难，却无能为力。
他从袋里摸出一个黑色袋子，将之打开，里面都是红彤彤的鬼元丹，乍看就如花束般美丽，但只有尝过的人才知道这是恶魔的果实，“这是我从毒后那里偷来的。总共十万颗。希望沈宗主留下。靠这个，沈宗主可以号令整个修真界。”
晚舟顿了顿，继续道：“这鬼元丹相当厉害，但有个小缺点，就是炼制时间比较长。丢了这一批，想要再炼制，就要等半年后。这期间，我想足够宗主做很多事情了。”
沈席玉冷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救千山，一定会救仙盟？”
“我知道。”晚舟无比坚定地说，“因为您是沈席玉。宗主。我还记得您曾说过，要记得自己来自何方。这是我到了魔域，纸醉金迷之中，无比空虚之际，一直在想的话。我是谁，我来自何方？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是晚舟，我来自千山。”
沈席玉淡淡一笑，举了举手中的鬼元丹，“你可知道，你把这批货交给我，下场是什么？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势必不能把晚舟带回霄汉门，因为这可能让霄汉门所有人都遭殃。这个后果只能晚舟独自承担。在他完成所有事情之前，他不能救他。
“知道。晚舟必不负您之期望，做一个您骄傲的弟子。”
沈席玉淡笑，“好。有骨气。等我消息。”
……
这件事还没过去多久，沈席玉听说，修真界好几个世家都投靠了温期，包括谢家。谢极不一定打不过温期，但跟温期作对，却不是一个识时务的决定。
沈席玉猜想，谢极选择跟温期合作，也许是因为纵情声色，谢极的修为早就已经不如当年；同时整个谢家也如华而不实的巨虫，看似庞大，里头已经烂透了，极有可能崩塌。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暂时也死不了。沈席玉打算等以后再收拾他们。
另外一个人让他意外的是江小鱼。
林羡风失踪后，他被人从地牢中放了出来，因为管万佛宗的是恰是鬼歌，江小鱼也不知使的什么手段，跟在了鬼歌旁边。——不过想想也知道了，那右护法鬼歌是个好色之徒，能受江小鱼掌控也是应该的。
沈席玉担心万佛宗被这两个人搞得乌烟瘴气。后一想，枯骨还在，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只是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很快，他便听说，温期要在十日后，公开火烧万魔塔。
一时之际，整个修真界更为人心惶惶。
作者有话说：
吃粽子了没。端午安康~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古诗十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