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需要心无旁骛,而不是心猿意马。
谢臻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年少时。
冰凉的大殿, 林立的书柜,比他人还高的桌案, 他趴在书桌前, 下巴枕在案上,百无聊赖的。
殿外还能听到风铃声在撞,窗外的云海来来回回, 起起伏伏,他低头摆弄自己的袍锯, 偶尔抬头看向桌上不远处的仙器翛然镜, 那里有三千红尘,母亲会通过那个看到俗世人间, 观看万家灯火。
玩着玩着, 他听着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还有一个低沉的男音,
“太后娘娘放心。我必将竭尽全力教导殿下。
“若不是太后娘娘, 席玉也不会在试剑大会上一举夺魁, 早就命丧蛊毒, 是您的仙药救了我。”
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谢臻抬起头, 只见殿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光线温柔地拢着他,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光环,他的面容被光照着,有点看不清, 但慢慢的, 那人渐渐从光线里走出, 见到他对他展开一个极淡极淡的笑。
这笑, 让他想到了晚风里的桂花香,闻得很淡,但闻久了便有一种彻骨入髓的香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席玉。
他懵懵懂懂地低吟着,“师父。”
他很想喊,可声音还未喊出,便哑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仿佛又一如初见地见到师父,而他正温柔地对他笑。
他抓住他的手,将之放在自己胸口,“师父……”
“江陵。”一声低喊彻底把他从记忆中抽离出来。
谢臻猛地松开他的手,瞪大眼睛。
“好点了吗?”
谢臻坐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没有乱喊吧?他偷眼地去瞥沈席玉,但见他脸色如常。
“好多了。我刚才有没有……”
沈席玉道:“我想听,但你说得很低。你是在念一个人的名字吗。你喜欢他吗?”
谢臻吓得直接坐起来,“我。没有。”
“你但说无妨。你今日救我。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什么想要的,想说的,都可以跟我说。”
他们现在还在那榕湖边,经过刚才那一役,湖边的修士已经散得干干净净,只留着一轮明月照耀着这一片澄净的湖面。
“我没什么好说的。”
沈席玉道:“你喜欢我吗?”
谢臻没有答,他低着头,不敢看沈席玉,而耳轮发红出卖了他,
他不看他,他就逼着他看他。沈席玉强行用手托起他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
谢臻实在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对沈席玉是什么感情。所以那一次,他问汤主事,所以,这就是喜欢吗?
长久的静默。
“你喜欢我吗?”沈席玉又问了一遍。他问这句就好像在问今日的天气怎么样?这种轻慢让谢臻无比愤怒。但他像是被定住了,无法动弹,沉静地看着他。
“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们……”沈席玉顿了顿,“我可以助你修行。”
这就是要成为道侣了。沈席玉绝不是为了报复林羡风,而是恰好有一个合适的人,他便不会推辞。而道侣的存在意义就是修炼。他大方地告诉江陵,跟他在一起的好处。
“哥哥……你也喜欢我吗?”
沈席玉没有回答,但俊容薄红,也许是有点喜欢的。
他松开他,收了回去,“你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谢臻脱口而出,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从未想过这种情况,他的黑眸热切,炙热的眼神专注着看着沈席玉。
“我只怕你……你会。哥哥,你不会后悔吧?”
“为什么会后悔?”沈席玉不解。
“没,没什么。”谢臻心中涨满了欣喜,快被这种喜悦给逼疯了,也无暇顾及太多了。明知道沈席玉对他可能并没有像对自己一样,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又也许只是为了气林羡风。
但没关系。开始就可以了。
他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蝉玉叶发簪,“哥哥。送给你。”
沈席玉挑眉接过,“这是礼物吗?”
“不是贵重的东西。”
沈席玉也略识金玉,应该算是极为贵重的,江陵怎么买得起这么好的东西,但这是人家的心意,“好。谢谢。”他想了想,还是道:“有些话,我想先跟你说。”
“嗯。”
沈席玉道:“我修道的功法五藏锻元功需要童子身。所以,我无法与你双修。”
他说双修就跟说今日的白菜是什么价格,比问人喜欢不喜欢他更为淡漠。
但谢臻的耳轮红得更厉害了,从发红到发烫,“哥哥……”他有点无奈。能不能不要那么直白。这就是修无情道的人吗?
“你没听清吗?”
“听清了……我不介意这个。”
沈席玉以为林羡风也不介意,后来才知道他是介意的。不是所有人修道之人都清心寡欲,“你不介意的话,那最好。如果你不能忍受,别有所爱,我也不会勉强。”
“是。”
“既然如此。你把外衣脱了,我给你贯注灵气。你很快就会好了。”其实这样的修炼,他们已经进行过一次,只不过,那次谢臻处于昏迷状态。
谢臻想了想,忍不住问:“你跟林宗主也这样吗?”
沈席玉微笑,这是他的小道侣在吃醋吗。“他受伤少。我们这样的机会不多。”
谢臻低下头,黑眸却荡起光彩,嘴角忍不住地扬起,“好。”
他脱完外袍,再看沈席玉,只见他的长发如流云地泻下,还有些许黑丝洒在额前,让他平日看着威严的脸上多了分年轻。
一双温热的手贴住他的前胸,一股暖流缓慢地灌入体内,很快,受伤的部位便不疼了。
只是手好温暖,而且好修长……
“别走神。”眼前的声音响起。
修炼需要心无旁骛,而不是心猿意马。
“喔……”谢臻闭上眼。
又过了一会儿。疗伤完毕,沈席玉道:“既然我们是道侣了。你得告诉我,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我看看我能帮你什么?刚才我给你灌注灵气的时候,发现你体内有一股很特别的气流。那是什么?”
“我不是道修。”
“你不是道修?那你修什么?”
谢臻道:“这个……我以后跟你说吧。说起来比较复杂。”
沈席玉没有强迫,人家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反正还没那么熟。
“你不高兴吗?”谢臻看沈席玉。
“没有。”
沈席玉只是觉得他在自作多情。他好心关心他,他倒是不领情。不说就算了。
“跟你说。是怕你嫌弃我。”谢臻叹气,“我是魔修。但我不是魔族的,哥哥放心。”
“你为什么会修魔?”
魔修的功法跟道修都是相背的,这是最主要的区别。其余的区别在于世人的偏见。
一般来说,魔族的人才修魔道。
“阴差阳错。”谢臻想了想,“哥哥放心。我的功法虽不是正路,但我绝不会害你。”
那日的蛇妖为什么招惹沈席玉,就是贪恋道修的灵气。魔修也是如此。只不过邪恶的魔修会把凡人拿来修炼。若是与沈席玉这样的道修双修,则修为会大涨。
他说他不会害他……沈席玉道:“难怪那日那蛇妖会怕你。你什么境界了?”如果修为还浅,还是及早离开改换道修的好。
“开光。”
居然已经有点修为了。沈席玉道:“这种修炼起来比较麻烦。要专门去些鬼域收集魔气。”
“正是。我去过几次。”
这种邪恶的地方虽有魔气,也有道修匡扶正义,故而魔修和道修会起冲突。一方想拿妖鬼修炼,一方则只想杀之。
沈席玉想,这江陵看起来年纪很小,却已到魔修元婴,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心狠手辣呢?但既然两人已经是生死与共的道侣,也不该多怀疑。
“下次我带你去吧。估计能对你有所助益。”
谢臻:“我不急。还是以你为主。”
“我的修为已经封顶了。再想突破太难了。”
“那倒也是。”谢臻笑得很骄傲,仿佛是他天下第一一般。“哥哥。我能帮你把玉簪戴起来吗?”
沈席玉乌发甚美,若是簪上金玉,必是极美。
“你簪吧。”沈席玉并不太喜欢头上戴物,但这是小道侣的第一个请求,他会同意的。
谢臻小心翼翼地替沈席玉簪上玉簪,只见男子长发轻拢,如烟如云,肌肤如雪,金玉簪子插在乌黑的发上,美丽不可方物。
沈席玉的五官极好,从眉骨到嘴唇,从正脸到侧脸,挑不出一点儿缺点,生的一张旷世美人脸,但神情太过冷淡……而金玉簪子消解了这种冷淡,让他顿时有了点烟火气,简直像一个皇后。
“好看吗?”
谢臻低低道:“很好看。哥哥。很好看。”他一连说了两次。
两人说完,都笑了笑,倒有几分尴尬。仿佛是应该做点事情,可又因为是初次,不知该做什么。只能僵在那里。
还是沈席玉道:“修炼的事情先放放。我们先看看我的灵兽卖得怎么样了吧。”他拿出玉简,幻境界面上罩着一块发光的屏幕。是一个惊喜的消息。
沈席玉的黑蝶卖出去了,总价二千万。
购买人,正是林羡风。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感情戏会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