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封低头在池然的额头上亲了亲,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睛里却没有身体表现的那么放松,池然不太对劲。

  施了个符篆后让池然陷入沉睡,席封起身披着衣服出了门,院里大白猪翘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看月亮。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在院子里铺了薄薄的一层。

  席封裹了裹衣服,在另一张躺椅里坐了下。

  看着天上飘洒的落雪,席封淡淡开口:“我以前并不怕冷,现在却觉得骨头渣子都要冷透了。”

  凤玄没说话,只幽幽叹了口气。

  “小师叔,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什么实话?”

  席封淡淡道:“我和池然的来路,还有,北辰和将离。”他记起了与池然在一起的那三年,可记忆也在某一刻再次被拦截,无处可循。

  大白猪身体僵了一瞬,缓缓叹了口气。

  池然既已知道,那这事儿就已经瞒不住了。

  在凤玄那略带嘶哑的嗓音里,席封听到了一个关于他的却又没有什么真实感的故事。

  只是听完后,胸口处不知为何疼的厉害,像是被火灼伤了一般。

  看着席封捂着胸口痛苦难捱的样子,凤玄不忍再看,闭上眼请叹气:“当初我在将离的棺前问他,我说我要让北辰爱上另外一个人,会让北辰忘记他,但这样以后北辰就会活下去,若是他同意,就让院里的那株枯梅开花。”

  “那夜,梅花开的仿佛像血一样红。”

  “两个人,总得活一个吧。”凤玄苦笑,“我以为让池然爱上另一个人,就能自然而然化解这场危机,所以,我想着下个蛊吧,下个蛊是最快的解决办法,我帮北辰重新找一个爱人,让他忘掉将离,既能解了离境之灾,也能遂了将离的心愿让北辰活下去,可是兜兜转转,最终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席封将一口血慢慢咽下去,缓缓开口:“到底是你不够狠心,如若你狠心一些,不把将离的残魂放出来,现在的一切可能已经变了。”

  “是吗?”凤玄有些怅惘,只是当初他不这样做,又如何糊弄的住北辰呢?

  一抹灵识一缕残魂,对于他而言都只是用来牵制北辰的工具而已,那时的他想不到也没时间去想今时今日他要面对的是两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我不懂情爱。”凤玄嗤笑一声,“我觉得痴男怨女简直就是智障,包括此时此刻的我看你们,也是如此。”

  爱情嘛,他看的太多了,情浓时要生要死,但其实只要短短几年,所谓的情深似海,便可烟消云散,哪怕忘不掉,最终也只是浓缩成一个小小的遗憾被放在角落里,闲暇时拿出来悲春伤秋一番。

  世间情爱,大抵如此。

  “大概吧。”席封无意识的呢喃。

  “对了,池然已经知道这一切了。”凤玄提醒他。

  “看出来了,他情绪很不对劲。”席封捏了捏眉心,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早就有所了解,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但是池然的状况,是他没想到的。

  “灵识……”席封迟疑一瞬,“回归本体后会如何?”

  “与原来的他合二为一,这些经历会变成他的一个回忆。”

  一个回忆?

  一个属于北辰的回忆吗?

  席封喉间的腥甜里又加一丝苦味。

  席封靠在躺椅上裹紧了衣服。

  他的死是必然的,他只是一缕残魂,将离活不成他就无法活,这是一个死局。

  但池然不一样,他还有得选。

  席封手指在腿上缓缓敲击着。

  不止池然,还有小崽子们,包括青葙,这些都需要提前安排好。

  “小师叔,我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席封缓缓开口。

  “什么?”

  席封起身,拿出符篆剪了个纸人,嘴里念了几句后用符篆罩住了大白猪的身体。

  凤玄急道:“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用灵力,快住手。”

  凤玄话音刚落,一个人影自大白猪的身体上慢慢剥离,与小纸人融为一体最后缓缓落地,大白猪嗷的乱叫一声从躺椅上滚了下去,然后因为惊吓跑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席封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凤玄急急上前扶住他:“将离……”

  “我不是将离。”席封擦了一把嘴角,扶着凤玄站直了身体。

  凤玄无声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喊急了。”

  席封喘了几口气后才慢慢道:“但我想要完成将离的遗愿。”

  “什么?”

  “帮你净化北辰。”席封看向凤玄,眼神清明,“北辰身上的戾气乃是因为离境之地那些人对他的恶意,是他的怨念,是他的悲愤,所以,你想让池然来救人,然后用人心深处的至纯至善来净化他。”

  凤玄没说话。

  他与席封同出自欢喜门,这净化之术,席封自然知道。

  净化之术分为很多种,净化人心是最难的。

  人心之所以入魔,是因为被辜负,被背叛,被亏欠,被恩将仇报,被背恩忘义,被以怨报德。

  所以只有人心换人心,方能得解脱。

  所以他一直在收集那些被池然帮助过的人对池然的感激之情。

  池然是北辰的一抹灵识,那对池然的感激自然也就是对北辰的。

  凤玄当初做了两个准备,让池然移情别恋是最快的,可万一有变数,便还有备用方案,只是这个人心太难收集。

  席封抵着唇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小师叔,事成之后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

  池然起床后,就看到了坐在桌前的陌生男人。

  一身白色运动服,黑色的长发被随便扎在脑后,男人的脸长得是极好的,还长着一双狐狸眼。

  三个小崽子排排坐在他对面,也在盯着男人看。

  “你是谁呀?”小丧问。

  “你猜?”男人笑眯眯,“猜对了,有糖吃呦。”

  “那你先把糖拿出来。”小人鱼眨巴着他机灵的大眼睛朝男人伸手。

  “嘿,小崽子还挺精明。”

  “是你太坏。”小僵哼哼了一声,“小师爷,你明明就没有糖,还想骗我们。”

  “小师爷?”小人鱼和小丧同时惊呼出声,“你是大白猪?”

  “怎么能骂师爷是猪呢,该打。”

  凤玄这脸刚板起来,三个小崽儿已经扑了过来,一个个爬到了他身上,摸鼻子摸耳朵。

  “真的是小师爷呀。”小丧喊。

  “是呀,是活的小师爷。”小人鱼开心,“他不是猪了呢。”

  小僵用力揪凤玄的脸:“师爷不应该是白胡子老头吗?你咋长这么年轻,是不是整容了?”

  凤玄被三个小崽缠着脱不开身,只能朝池然喊:“乖徒儿,快过来救救你师父……”

  “呵。”池然冷笑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然后才对三个小崽子招招手,仨小崽子这才从凤玄身上爬了下来。

  池然盯着凤玄看了几秒,没好气道:“你咋出来的?”

  “师父自有妙计。”凤玄朝池然眨了眨眼,然后对小崽子一挥手,“今天师爷给你们杀猪吃。”

  池然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你疯了吧?”他刚从猪身上出来就过河拆桥要杀猪,这特么是什么迷惑行为?

  “没疯啊。”凤玄冷笑一声,“王八都炖了,还差头猪?猪,就该让它发挥它原有的作用,比如,糖醋排骨。”

  池然相当无语,不过他现在没心情管凤玄是不是想杀猪,倒是对凤玄突然变成了人这件事情觉得非常奇怪。

  凤玄灵力没受损之前都是借王八的壳,怎么突然之间就这么厉害了,都从猪身上出来了呢?

  池然想到什么,往卧室走,就与从里面出来的席封迎面碰到。

  “怎么了?”席封顺手在池然脸上摸了摸,“急匆匆的。”

  席封今天的气色意外的不错,池然缓缓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没事儿,想喊你起床吃饭。”

  “好。”席封往外走,池然拽住他,“师兄,我那便宜师父从猪身上出来了,你知道吗?”

  “嗯,我给他弄出来的。”席封说。

  池然眉头微蹙,席封身体都这样了,还能把凤玄给弄出来,这得耗费了多少灵力?

  席封看出了池然的担心,拍拍他的头:“放心,挺容易的。”

  池然没好气:“挺容易的,他以前自己出不来?”

  “可能是因为太弱了吧。”席封说。

  池然:“……”

  池然看他一眼,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的腰:“师兄,你别……你,你,你对自己好一点儿。”

  “知道了。”席封低头在池然的发顶亲了亲。

  池然觉得眼眶有些热,心中彷徨不安。

  席封在心里叹了口气,将人搂在怀里抱紧了。

  两人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后才出去吃饭,饭桌上已经只剩小僵了。

  小僵正襟危坐,看到俩爹淡定的开口:“大爹爹,小爹爹,快来吃早饭,你们吃完后,我等着包圆呢。”

  池然:“……”这儿子真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