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牛的真凶

  暴雨在一个晚上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很大, 从顶上照下来映着积水,戈壁滩每一处地方都有雨水的痕迹, 混着潮湿的泥土, 好久才彻底干透。

  因为暴雨之后又要等地面干了,修路的时候又耽搁了不少,等土地干透了, 人们便快马加鞭地赶工。

  炒土。把土用火炒过一遍之后,往清理过花草的土地上覆盖, 这样就能保证之后的工序不会被再次生长的花草搅和。

  暴雨之前土就已经炒得差不多了, 只等地干了之后直接开工,因此这一步进行得特别快。

  到了把土碾平铺基石的步骤, 就要慢上许多了。因为从交易关卡到这边部落的路途特别长, 这边的路又不大好走, 杂草丛生, 山石林立, 修宁说着要在这边当监工, 看着看着也无聊了, 灰鹭今天又没过来, 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正好肚子饿了, 他估摸着这边没什么事儿,就找了个借口溜回瑶氐部落了。

  正是中午,天气变化得很快,前些日子还阴沉沉的天空这时候明媚得将阳光全抛洒出来了。远远地,修宁就闻见从瑶氐部落飘出来食物的香气。

  因为小麦都收割完了, 瑶氐这几天开始慢慢地做一些汉人吃食了, 这批小麦还没有加工, 就先去交易关卡买上一些加工好了的。

  前几天去买的时候修宁也去了, 他早就馋这些吃食许久,还没等木野怎么说就叫了几个瑶氐人同他一块儿,到交易关卡上买了好几袋回来。

  刚买回来的时候,邵叶还吃惊地望着修宁带回来这几大袋,问道:

  “这得不少钱吧。”

  修宁买的时候倒没注意这个,邵叶这时候问起来,他才回神似的想回去,记得那摊主说了这几日涨价云云的,他又没听清,反正自己钱多不在乎这些。

  想到一会儿能吃到旦喜大厨做的面食,修宁的心情都高兴起来,步伐也轻快许多。正是饭点,外面几乎都没什么人。

  修宁走的这一条路恰好经过牧草地,闲来无事的他看见拴在一边的牛羊就忍不住想上去逗弄一番,还没走近却看见个牧人打扮的瑶氐人正背对着他,手上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低头忙碌着。

  这么敬业?修宁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高悬在头顶。正常放牧的时候应该在上午和下午,这大中午,怎么也不是放牧的时候啊。

  想到这儿,他走上前去,有些疑惑地拍了拍那牧人的肩膀,那牧人感受到身后有人在拍他,明显动作一滞,随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当看见他身后的修宁时,修宁感受到面前这人的惊讶,整个人都僵住了似的,手里的东西从手中滚落,撒了一地。

  修宁好奇地探头去看那牧人掉在地上的东西,那是什么?好像是装水的东西么?

  面前的牧人很高,修宁绕过他去朝着地上的东西探头探脑,水全洒出来了,修宁有注意到,除却地上的那一片刚刚被水打湿的之外,这片草地附近的草地上也多多少少沾上了水珠,放眼望去,似乎一大片的草地上都沾了刚撒上去的水珠。

  面前这个牧人洒的?修宁还是不大理解,前些天刚下过一场暴雨,这个时候又不缺水,更何况,这么大的太阳,一会儿就干了么,现在洒也不顶用啊。

  他好心地抬头想向牧人解释,却忽然发现面前的牧人不知道什么什么时候绕到他旁边去了,修宁边说边回头:

  “现在浇水没有用……”

  话音未落,修宁忽然之间惊愕住了,因为他发现,那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表情,此时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看。

  察觉到了危险,修宁连忙退后两步,现在牧人站在他面前,他看得更清楚了,一道光芒闪过,修宁有意识般地向下一望,正看见牧人手中的短刀。

  光芒,就是太阳打在短刀上反射过来的。

  修宁脸色大变,一面慢慢向后退去,一面四处观察,待找准了时机,他拔腿向瑶氐帐篷聚集的地方去。

  边跑边大喊:

  “妃柔!完力!木野!邵叶!”

  能喊一个是一个,但是这边离帐篷太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见。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修宁也好久没跑过那么多路了。后面的牧人身体素质明显比他好太多,没过多久就追上来,然后一把拽住修宁的手臂。

  修宁被拉住了动不了,身体却由于惯性向前倾倒,绕着被拽住的手臂溜了一圈,半摔倒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手臂被拽了个弯儿,有些被扭到的意思,烈日高照,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温度还是疼痛,汗水从他的额头顺着脸颊向下流去,阳光正面照着他的眼睛,修宁躲过阳光,扭过头去看后面。

  牧人,不,应该是假扮的牧人,面露凶相手提短刀狠狠向他刺来,修宁下意识躲开,短刀扎在他的小腿上,钻心窝子的疼。

  他沉重而缓慢地喘着粗气,一面用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手握短刀的大汉。

  在离开短刀的一瞬间,他的小腿立即被抽带出一片猩红,然后慢慢浸染了他象牙白的袍子。

  修宁骂骂咧咧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面庞因为疼痛而扭曲着,大汉被激怒了似的,又是一顿猛冲,握着短刀就要再次向他刺来。

  这次他倒躲不开了,腿上的疼痛似乎将他的神经都麻痹了,修宁只是怒目而视着对面的牧人,只有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马匹的长啸忽然将这场毫无悬殊的战斗划破了,紧接着,暴烈的马蹄向这边猛踏过来,一声马鞭嘹亮,第二声的时候,修宁对面的大汉应声跌倒在地面。

  这一下马鞭力道尤其大,修宁看见那大汉的衣服从头到尾一瞬间齐齐裂开了,露出里面的皮肤也裂出猩红的颜色来。紧接着,他看到对面的马儿上走下来一个人。

  大汉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马儿上下来的人一脚踩下,随后从后面又跑来两个瑶氐大汉,把人给控制住了。

  修宁看着眼前的一幕没反应过来,他的脑袋还处在刚才的疼痛里没抽离出来,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一步,太阳底下他的脸色苍白,眉头因为疼痛而紧紧蹙在一起,然后他慢慢抬头看到面前的人——

  是妃柔。

  “妃柔。”

  虽然疼,但修宁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

  “疼,疼死我了。”

  妃柔看他脸色苍白身体都在颤抖却还要挣扎着说话,连忙上去扶了一把他:

  “别说话。”

  “这个,这个人,刚才……”

  “……别说话。”妃柔转过去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修宁总算是不说话了,随后赶来的还有木野和邵叶。

  也是修宁幸运,离着最近的一个帐篷就是瑶氐负责分发吃食的帐篷,他们这时候正在里面看今天的面食做的怎么样呢,随后妃柔先听见了似乎是修宁在呼喊,没有犹豫,她立即跑出去查看,随后正见了面前这一幕。

  恰好附近有马儿,妃柔取了缰绳就策马过来。

  完力去请瑶氐的大夫来了,这个时候才刚刚赶到。大夫给修宁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修宁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这个时候,他也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这个人,他刚才在这里手里拿着装水的东西不知道在做什么,我以为是我们的牧人呢,刚想上去问,结果他二话不说就拿刀过来了。”

  修宁说起话来颇委屈了,陌生的大汉被瑶氐大汉先带回去了,听到修宁这么说,邵叶问他:

  “水?”

  “就是啊,”修宁坐在地上转头指着刚才的地方,那装水的东西还掉在那里,“你看,就是那边。”

  邵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跑过去,这时候草上的水几乎都已经干透了,只有地面上,因为刚才修宁的动作,那大汉吓得手里的水全部洒出来了,现在就在地上留下一大片,眼睛能看见湿漉漉的模样。

  邵叶用手摸了一下,地面还是湿的,接着,他似乎想起来什么,跑过去看一旁拴着的牛。

  摸到了拴他们的绳子,邵叶轻轻扯了一下,果然是松的。

  “他刚才是不是在这。”邵叶指了一下拴牛的地方,修宁立即点点头:

  “对,就是这里。”

  这样的话,邵叶似乎就有猜测了。这片地方的牛其实很特殊,正是前些日子出现问题的那批,也就是病牛。

  说来也奇怪,因为牛生病之后不久就下了一场暴雨,暴雨的时候只能先给他们吃些干草,再加上用药,这些牛居然恢复了不少。

  眼看着牛恢复了,牧人也以为是自己多虑了。不过邵叶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怎么一放牧就出问题,不放牧倒好了呢。他总觉得问题应该出现在这片放牧的草地上,前些日子的想法还没有消散,于是让人加紧了夜间的巡查。

  结果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现问题,直到今天中午。

  要说这人也太着急了,邵叶猜测,他大概就是想让牛吃些沾多了水的草,好让它们接着生病。再不接着的话,这些牛都快好了,那他们前几天可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就是有人有心在作弄瑶氐的牛羊,前些天木山族应该也是,只是因为离得近所以找错了地方,而且是谁他几乎心里也有数。

  眼下,只需要验证。

  这个时候,木野从帐篷那边过来了,他刚才带着两个瑶氐大汉带着那大汉回去了,倒是不指望那大汉能亲口说出谁要他这么做的,可他们毕竟还有伏获呢。

  木野走过来说道:

  “刚才找伏获过来看过了,就是银牙那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