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瑜先把洪天卓身上的衣服脱掉,怕蹭到洪天卓的伤口,他把布料剪烂了一大块,动作特别小心翼翼,听洪天卓还有功夫说:“别扔了,留着当抹布用,这料子吸水,要不剪成枕巾用也行。”显得他也勤俭了。
方瑾瑜没理他,这种情况下云玖更是默不作声。
“我去洗下手。”方瑾瑜说完拿着盏油灯出去了,洪天卓看不着他的身影后悄悄问云玖:“你家少爷生气了怎么能哄好?”
云玖确实认真想了想,但然后又摇头说:“不知道。”
洪天卓“啧”了一声,很不满意听到这样答复,“这你都不知道,怎么跟在你家少爷身边的?”
云玖不服气地暗暗翻白眼,听洪天卓又问:“那以前他要是生气了能气多久?”
“哼。”
“欸你哼什么?”
云玖从鼻腔里发出的极小一声冷哼还是被洪天卓听见了,他索性就痛快说出来:“从我小时候跟在我家少爷身边起我就没见他生过气,就是后来让你气的那几回,他能堵心好几天,吃饭都……”
“哎行了行了,你再说下去我也得堵心。”洪天卓打断云玖,想当初那会儿他是挺喜欢气方瑾瑜,尤其看把方瑾瑜气的脸蛋通红又拿他无可奈何他就浑身舒坦。可现在情况不是不一样了嘛,他怎么还乐意看自家媳妇被气到?
见方瑾瑜进来,这两人都闭上了嘴。
方瑾瑜要给洪天卓的伤处抹药,抹的就是之前他让云玖给洪天卓送来的那小瓶药膏,现在想来真是幸好他那时把药膏给了洪天卓,要不然此刻他就算冒着风险翻墙也要把药膏从琴馆拿出来。
方瑾瑜的手指挖上药膏,以最轻最轻的力道涂抹伤处,可就是这样,方瑾瑜还是感觉到了洪天卓的上身紧紧绷住,看他攥着拳头,上臂的肌肉都凸了出来。
“我手重了吗?”
听方瑾瑜的嗓音又带着一丝颤抖,洪天卓赶紧说:“没有,我都感觉不出来你手指挨上我了。”
明显又是一句瞎话,但这次却是让方瑾瑜倏地鼻子一酸,心里疼着又软成了一片。
洪天卓使劲咬着牙根,让身子稍稍放松了些,他脑子里想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想他第一次见到方瑾瑜时的情景,一个很不美好的开端,方瑾瑜拿他当仇人,他看方瑾瑜也是气得想出拳头。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那时候谁能料到他们两人之间会产生爱情。
如果当时要是有人跟他说你以后得喜欢上方瑾瑜,还是都喜欢到了骨头里的那一种,想他肯定得给这人的脸上来一拳,怒斥他胡说八道。
那会儿他还是个笔直笔直的大老爷们,说他能对一个男人动心,打死他都不信。
可是现在啊,哈哈,他就是对一个男人动心了,还动得山崩地裂,让他再换一个人那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再说就像他这样顶着一个臭了百里地的名声,干的营生又不是能上得了多大台面,除了方瑾瑜也没谁能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给他当媳妇,他得了方瑾瑜这块宝,他该是每晚做梦都得笑出声来。
在江都城里方琴师可是要名气有名气,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段有身段,提起方瑾瑜跟了他,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恨得牙根痒痒呢,他洪天卓也成了众人羡慕又嫉妒的对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想走哪都把方瑾瑜带到身边炫耀,他得努力赚钱让方瑾瑜生活更好。
洪天卓心里想着美事,皮肉伤那里传来的痛感真能减轻,只是忽然一滴微凉的液体落到了他的后背上,让他瞬间拉拽回跑远的思绪,他带着些不敢置信的口吻问:“你哭啦?”他侧过头,只能余光里看到方瑾瑜的半边身子。
“谁哭了?”方瑾瑜语气生硬,“是我不小心给你弄破了一个水泡。”
“……哦。”洪天卓将信将疑。
云玖偷眼看方瑾瑜,明明看到方瑾瑜的眼睫毛湿了,而且他抹药的手劲那么轻柔,那些水泡不是都还完好没破么。
“你就不觉得疼?哼都不哼一声?”方瑾瑜没有疼到身上,但是他给洪天卓抹药,心里抽疼得停不下来。
“哼哼倒是不至于。”洪天卓是别管多疼也要忍着的那种人,认为哼唧出来不爷们儿。也是他过去打架受伤疼的次数多练出来了,不过烫伤可不比一般的疼痛,其实他的头上已经冒了一层冷汗,怕方瑾瑜心里难受他更得忍着了。
“等好了以后肯定得留疤。”方瑾瑜的声音发闷,“这么大一片皮肤烫坏了,就算天底下再好的药也治不回来。”说着他不由得眼底又发热,看不下去洪天卓这样遭罪。
“拿衣服能盖住,别人也看不出来,当时那火棍子可是奔着我脑袋来的,幸亏我反应快躲了一下,要不然烫着脸可就麻烦大了,我也怕毁了容貌,到时候每天让你看着心生腻歪了怎么办?”洪天卓觉得自己虽说没有多英俊,但他可是一脸阳刚之气,他知道方瑾瑜最喜欢他也是这一点。
“你就这样想我?我会因为你变丑了就腻歪你?”
洪天卓刚“嘿嘿”笑了笑,感觉背脊上又落了两滴水珠,他一下收住笑声,竟有些不知所措似的,“你……又哭、不是,又给我弄破水泡啦?”
方瑾瑜咬住嘴唇,压下了眼眶里的潮气,他没有吭声,对着洪天卓的伤处轻轻吹着。
谁的眼泪不是咸的?可洪天卓今日头回知道了眼泪还能是甜的,渗进他的皮肉里,滚落他的心尖,就是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原来有人疼着,有人爱着,受伤了也是一种享受。
他安慰方瑾瑜:“总归是救了个孩子,这点伤也值了。”
听洪天卓说完,这次云玖忍不住插话:“救了两条人命,长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娘指定也不活着了。”
这是事实,当时他们都看到了长乐娘要冲进去陪孩子,幸亏还是洪天卓挡下了她。方瑾瑜想自己大概能理解长乐娘那时的痛苦心情,因为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在里面遇险,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没有在外面独活的意思。
药抹完了,方瑾瑜问洪天卓:“还很疼吗?”
“不了。”这次洪天卓说的是实话,还不全是因为心灵上喝到了甜汤,这上好的药膏里有止疼的功效,清清凉凉的压住了刚才那火辣辣的干疼,真对了他的伤处。
“上次云玖说这药膏是哪个太医给你家的?”洪天卓想不起来云玖的原话了,就记得这药不一般,有钱也买不到。
“嗯。”方瑾瑜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小心把剩下的少半瓶药膏盖好。
其实洪天卓还想听方瑾瑜多讲两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对方瑾瑜的家世情况一概不知,他倒是记得方瑾瑜说过的一句话:天下再大我也只有琴馆这一个地方可以容身,当时他想着别勾起方瑾瑜的伤心事就没有多问,而且那时候他们之间也还没到了这么亲近。
这会儿洪天卓忽然特想好好了解了解方瑾瑜,他又转着弯地说:“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听你提过家里的事儿啊。”他都不知道方瑾瑜有什么亲人,怎么他就自己开了琴馆,看他身上挺有大户公子的气质,他家里以前是做什么的?
方瑾瑜拿帕子擦着手,闻言语气变淡,“你有问过我吗?”
额……洪天卓哑口,他听出来了,这是媳妇儿不满意他以前什么都不问,没有表现出来该有的关心。
确实他们都是夫妻了,他对方瑾瑜的了解估计还没那个开书铺的张双翼多,他怎么才想起来在这方面关心方瑾瑜啊?
“行了,这些事情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方瑾瑜让云玖先回屋睡去,他又打了盆水进来要给洪天卓擦脸。
这回两人在烛光下面对面,方瑾瑜一看洪天卓的脸,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怎么了?”洪天卓纳闷,方瑾瑜拿过旁边一个镜子给他照脸,他看了也想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块黑炭成精了,他对着镜子龇牙,特显得两排牙齿比云彩还白,更把方瑾瑜逗笑。
等给洪天卓擦完脸,方瑾瑜看盆里成了黑汤子,他也说笑了一句:“都能当墨汁用了。”
洪天卓看气氛总算升温,一把揽住方瑾瑜的腰,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方瑾瑜不敢乱动,单手轻轻搭在洪天卓没有受伤的那边肩上,他低头和洪天卓的额头抵到一起,垂着眼帘,声音低低说道:“以后你再不能这样让我揪心了。”想那种感受又岂止是揪心二字能表述透彻。
洪天卓一口答应下来:“绝对不会了。”他到现在终于感到了后怕,怕的是不能再跟方瑾瑜在一起,怕的是离了他谁还能好好对待方瑾瑜。
“媳妇儿,我说真的,我以前从来不怕死,但现在在死亡面前我就是最胆小的那一个,因为有了你,我才开始贪生怕死。”
洪天卓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深情,每一个字都敲在了方瑾瑜的心头,让他心跳变重,让他眼眶里又被雾气蒙上。
因为有了你,我才开始贪生怕死。方瑾瑜把这句话深深刻在了心里,他抚摸上洪天卓的下颌,缓缓偏头,嘴唇贴住了洪天卓嘴角,然后伸舌尖轻轻舔舐进他的唇缝。
洪天卓的头皮一瞬麻痒起来,这等撩拨他哪受得了?方瑾瑜青青涩涩、笨笨拙拙的,学着他之前那样,舌尖顶上他的牙齿蹭动,他暗示过的意思方瑾瑜又反过来暗示他。
那他怎么可能傻着不动!
紧跟着洪天卓就一口吸住了方瑾瑜的两片唇肉,送自己的舌头去方瑾瑜口中狠狠扫弄,他手臂在方瑾瑜的腰上收紧,把人往自己怀里压,他没体会过深吻,就是觉得吻得多用力都不够。
方瑾瑜惦记着洪天卓背上的伤,两手在他胸前使劲撑着,头也微微摇摆着有意躲掉这掠夺他呼吸的亲吻。哪知洪天卓被激得更来劲,两只充满力量的手臂困住方瑾瑜,非要亲得方瑾瑜对他示软才满意。
最后方瑾瑜没了与洪天卓绷着的力气,完全被他愈加霸道的啃吻惹得浑身发软,两人的嘴巴分开,一个呼吸继续粗重着,一个喘息半晌还稳不下来。
洪天卓用拇指抹去方瑾瑜嘴角边的小片水迹,盯着眼前微微张开的两片泛着光泽的唇瓣,他眸色一深又想亲上去。方瑾瑜及时伸手挡在两人的嘴中间,手心接住了洪天卓的热吻,这样洪天卓还在他手掌里舌头不老实。
“别闹了,你身上还有伤呢。”方瑾瑜收回手,这一会儿手里就变湿漉漉。
其实背上的伤不足以阻碍洪天卓继续发挥,但他也心疼方瑾瑜这晚受到了惊吓,他想还是进被窝里搂着方瑾瑜安稳睡一觉吧。
可是洪天卓忘了,现在这件平常事他做起来也是非常困难。
屋里再次成黑暗后,洪天卓是一个趴在床上的姿势,这可让他郁闷了,不能搂着媳妇睡觉感觉被窝里都热不起来。而且据他估算,至少他得这样趴上半个月。
“媳妇儿。”洪天卓闷闷地开口。
“嗯。”
“我睡不着。”
方瑾瑜连忙撑起身子问:“是不是后背疼的?”
“不是,不疼,就是一个人睡感觉空落落的。”
方瑾瑜没懂,“什么一个人睡?我不是在你旁边呢。”
“我都习惯跟你搂着睡了,现在这样真别扭。”洪天卓说完方瑾瑜就往他身边靠了靠,手臂也在被子里轻轻搭到了他的腰上。
两人身体之间还是有两个拳头的距离,方瑾瑜真怕晚上睡着了,自己不知道再碰上洪天卓的伤处,他又何尝不是习惯了去洪天卓怀里找舒适的睡姿。
“那你再亲我一下,我就能睡着了。”洪天卓美美地“得寸进尺”,这时候方瑾瑜全依着他,探身在他的脸上嘴唇贴住,停留了片刻才起来。
“睡吧。”方瑾瑜给洪天卓掖了掖被子,他侧躺下看着洪天卓,没打算要睡。
“嗯。”洪天卓闭上了眼睛,脸也是冲着方瑾瑜这边。
过了一会儿,感觉洪天卓像是睡着了,方瑾瑜抬手轻轻摸上了洪天卓的鬓角,他满心对这个男人的喜爱都快要溢了出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天对谁还会生出这般浓烈的情感。
记得曾经有人说他冷情冷心,当时他多半认同了这样的话,但原来是他还没有遇到这个能让他狠狠去爱的人。
他的情、他的心,在对着这个男人的时候哪一刻都冷不下来。
方瑾瑜的嘴边多了点柔柔笑意,他的指尖又轻移到了洪天卓的耳垂上,忽然就听面前一声低哼传出,让他立马就心头发紧,“怎么了?又疼上了是不是?”他紧张问道。
洪天卓睁开眼睛,说话声音偏低哑,“不是,是……”
“是什么?”方瑾瑜听不得他吞吞吐吐。
不是疼的睡不着觉,而是……洪天卓想了一下措辞,怎么说才别显太流氓、不是,是太粗俗了。
本来刚才他迷糊着就快要睡着了,可方瑾瑜一摸上他,他就精神了,被方瑾瑜那样饱含爱意地轻柔抚摸,没法他心里不热乎,没法他身上不来感觉,没法他不爽快地“哼”了一声。
所以此时他最精神的地方是……
“怎么了?你说呀。”
听方瑾瑜的语气发急,洪天卓也不磨叽了,抬起脑袋,声音扬高说:“我是硬得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