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胡豆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公共短信,提示未来24小时内将有暴雪,请当地牧民注意防范。

  他们在戈壁滩上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此时也正是这里天气最恶劣的时候,晚上风沙大,早上出门时的温度又极低,只有中午至下午的感受还好点,太阳一出来,茫茫荒原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它的光芒覆盖,烘得暖洋洋。

  郁老师也像太阳一样……

  胡豆把手机揣兜里,忙不迭跑下楼,去见他的太阳。

  暴雪之后一般还得缓个几天才能继续拍摄,所以今天白天的拍摄任务繁重。一向所有事情都讲究亲力亲为的应舒也不得不将剧组人员分成了两个小队,一队由副导演带领,去拍些大景和空镜;另一队由应舒带着,着重拍摄人物与剧情,胡豆、郁澜还有柯科都跟着应舒。

  午饭自然是不用想了,祈祷着少点NG就好。时间紧压力大,应舒变得特别敏感,点火就着,胡豆和柯科轮着被骂。

  郁澜也被骂了,应舒手里抓着剧本,狠狠摔在地上,劈头盖脸地骂他,吓得在场的人都不敢吭声。

  胡豆心想,如果他混到了郁老师的地位,一定不会受这个气。应舒算什么,郁老师要演技又演技,要名声有名声,想演什么角色演不上啊,还能让一个导演骂成这样?

  可郁澜只低着头,连连鞠躬道歉,不仅跟导演,也跟所有工作人员,说因为自己的不足,给大家带来了负担。

  多好,跟天使一样!郁老师不仅善良,而且悟性极强,应舒连珠炮似的秃噜了一大串话,郁澜从中精准提炼出了有效信息,再来一条的时候果然就过了。

  收工时已是傍晚,天空飘下细细的雪花,戈壁上的雪也是黄色的,沾了些细小的土粒。几个演员一结束就赶快往车里跑,怕弄脏了戏服。

  这天拍摄的位置更加深入,得先乘剧组的大巴车回到剧组的帐篷区,再坐通勤车回酒店。大巴车接近帐篷时,胡豆从浅眠中醒来,突然发现附近停了好多私家车。

  见他们的车来了,从私家车上跑下来了好多记者,端着各式的相机,对着车里一通拍。

  应舒也在车上,察觉不对劲,他吩咐三个主要演员:“先不要下车,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然而大巴车的门才开了半扇,立刻就有一只举着相机的手伸了进来,对着郁澜的方向狂按快门。闪光灯闪得胡豆眼睛难受,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挡住了坐在他身后的郁澜。

  车外传来记者的声音:“郁老师,有人举报您购买未成年男童的前卫艺术照,请问您是想作何用途呢?”

  “郁老师,能请您再对资助贫困学生的事情表表态吗?”

  “说句话嘛郁老师,是不是心虚了,买都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买来干嘛呢?”

  “除了这一组男扮女装的照片,您还购买过其他照片吗?”

  ……

  胡豆听得发懵,转头看向郁澜,郁澜已经用羽绒服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到他的反应。

  今天拍戏走得远,剧组的车也小,郁澜的身边只有大乔陪着。Josh和经纪人钱姐站在大巴车外,怎么都挤不到门口来。

  应舒退回车里,跟车上的同事打商量,“待会先走几个男的,把大件器材搬下去,哪怕用蛮力,也得给郁老师开出一条道。再来几个人围在郁老师周围,趁这帮记者不注意,赶快把郁老师送到他车上,让他先走。”

  “大家的动作都快一点!这帮记者太贼了,明明早上还啥事儿没有,不到一天就能追到这里,难保不会用车拦路。等郁老师上了车,辛苦大家再拖一拖记者们的速度。

  郁澜在剧组的人缘不错,车上的人忙着为他的突围做准备,Josh和胡豆围在郁老师身边,胡豆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圈住郁老师的半张脸,又脱下羽绒服,盖在郁老师的头顶。

  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柯科早就躲到一边假装睡觉,全程没抬头。谁知道郁澜这次又招上了什么事,万一触及法律底线,所有跟他亲近的人都得遭殃。

  应舒抱着一箱摄影器材打头阵,对大家说:“我们要出去了,大家帮帮忙,好好保护一下我们的郁老师,辛苦啦!”宛如上阵杀敌,车门一开,应舒迅速左右开弓,将围在车门周围的记者们挤到一边。

  其他人迅速跟上,挡人的挡人,辟道的辟道,胡豆和Josh护着郁老师走在中间,朝着他的保姆车狂奔。

  这天很冷,雪花打在胡豆的脸上,又钻进他的衣领,他整个身体迅速变得僵硬。司机默默启动了车,大乔和钱姐加入进来,遮挡着风雪和惊雷一样的闪光灯,将郁澜带进车里。

  司机迅速倒车,直直退入一条颠簸的小径,胡豆、Josh和小仇拼尽全力拦下追赶而来的记者和车辆,众人望着郁澜的保姆车在浓重的夜色中远去。

  .

  闹了这么大的阵仗,也不知道酒店门口有没有人堵着郁老师?胡豆忧心重重地坐上剧组的大巴车,趁雪还没有下大前赶回酒店。

  坐在最后一排,胡豆听到前面的一排有两个留守的工作人员在讨论郁老师的事情。一个给另一个递了一张照片:“刚才的一个记者给我的,说就这样的照片,郁澜买了一百多张。”

  胡豆悄悄探着头看,照片上是一个梳着短发的男生,穿着一件白色纱裙,材质很薄,像雾一样,哪怕车里灯光昏暗,也能看到白纱下半遮不遮的身体。

  “好家伙,这样的照片买了一百多张,都是同一个人的吗?”

  “记者没说,但同一个人买一百多张有什么意思,肯定买混合的呀~”

  “没想到郁澜平时看着无欲无求的,私下里玩得这么花?”

  “那可不,你再仔细看看……”拿着照片的人悄声说,“未成年!记不记得前段时间还说他专门挑未成年的小男孩资助的事儿?”

  两人对视,同时露出诡异的笑容。

  “郁澜这回算是玩儿完了吧?”

  “可不嘛,你看看导演,刚才那么努力地把人家大明星送上车了,回头一看,自己屋顶也着了火了,你看他上车开始说过半句话吗?”

  “管不住下半身,又不肯花点钱堵住这帮媒体的嘴,可不就等着栽到阴沟里去么!”

  胡豆气得不行,起身一把夺过照片,跟那两人吵了起来。

  “你也知道那是媒体不是上帝啊,怎么他们一张嘴,说啥你就都信了?”胡豆爆发,“跟两只臭虫似的,私下里传照片,背地里嚼舌根。你要是真的那么好奇,自己去问问郁老师啊!”

  “我们说什么了?”二人一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他们还是惹得起的,大声嚷回去,“无风不起浪知道吧?你一天天那么巴结他干嘛呀,也想加入他的后宫啊?”

  “我艹!”从胡豆身边飞起一个拳头,直接打到散播消息那人的脸上去了,小仇面色凶狠,被其他工作人员拦住了。

  应舒从车头走过来,道:“行了,有功夫担心别人,不如祈祷一下咱们这车能顺利开回酒店吧。雪下得这么大看不见啊?”

  前座的两个人坐下后仍在骂骂咧咧,胡豆有些忍不住,差点又跟他们呛起来。应舒突然在从车头的座位上叫他:“豆儿,你带着小仇坐过来。”

  .

  抢来的照片一直被胡豆攥在手心里,他一眼也没看,也不敢随便乱扔,就这么上了楼。

  隔着门板听,郁老师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大概已经赶去机场了;整条走廊都静悄悄的,好像所有人都一下子离开了。

  胡豆心慌意乱,全身发麻,像有好多小虫爬来爬去。万一郁老师被大众误会,遭到封杀怎么办?那他们拍了这么久的戏,是不是就都白拍了?

  郁老师一定很难过,他为这个角色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又那么在意其他工作人员,NG一条都要不停道歉……

  整个剧组的心血也都白费了吧,进组之后,应舒已经晒脱皮两三次了,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从来不肯请假,剧组的好多工作人员都是这样……

  垂着头打开房门,屋子里还有一些郁老师的香水味。仔细辨认,似乎……还混入了薄荷?

  胡豆赶忙打开灯,被子下鼓起来一块儿,有人躺在里面。

  “郁老师……”胡豆走过去,掀开棉被的一个小角,终于看到郁老师的惨白的脸颊,眸色很深,怔怔看着他。

  胡豆趴在床边,替郁澜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问:“你还好吗?”

  片刻后,郁澜轻轻点点头,声音有点哑,“被吓到了吧?”

  “没有,”胡豆猛地摇摇头,“空穴来风的事有什么好吓到的,我的胆子哪有那么小?”

  郁澜的眼神微动,一团水珠在他的眼眶里晃晃荡荡,泫然滴落。他哀切地问:“豆儿,你相信我吗?”

  “当然啦,我当然相信你。”胡豆点点头,用食指碰碰他的嘴唇,像小动物亲昵的亲吻,“郁老师天下第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