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女儿啊”

  客厅的落地窗开着, 风穿堂而过,原木色的地板上有一只小乌龟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缓慢地往前爬,来到一个男人的脚边。

  男人蹲下/身, 摊开手心让小乌龟爬到手里。

  小乌龟异常敏捷地往上攀爬, 动作十分娴熟, 看得出经常做这种事。

  其实不能叫小乌龟了,‘长生’已经长大成龟,刚到家时只有男人的拇指那么大点,现在已经有能力占据整个手掌,它可以在水箱里随意进进出出,熟悉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包括隔壁的画室。

  它还能听懂主人的话, 每当许青沉叫它的名字时,只要它不犯懒, 基本都会给予回应,有时会伸出头左右晃, 或者慢悠悠往人脚下爬, 不过多数时都保持高冷范。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俗话说的好, 什么样的人就能培养出什么样的宠物,性格相差不离。

  许青沉百无聊赖地陪‘龟儿子’玩了一会, 临近傍晚的时候, 门铃忽然被按响。

  他皱了一下眉, 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这么久以来, 除了海丝特以外没什么人会来登门找他, 要么是快递, 要么是物业。

  近期他都没再网上购物, 快递员的可能性不大。

  他放下喝水的杯子, 信步走到门口,手碰在门把手上,静静地等了几秒钟。

  外面的人等不及了,再次按响门铃。

  “叮咚~”

  许青沉拧开锁,不慌不忙地把门拉开。

  门外是物业的管理员,一张马脸,头发浓密,对待住户很热情,看见许青沉的一瞬间,立马喜笑颜开。

  “许先生,给您送信。”

  “信?”

  管理员把手里的白信封递给许青沉,含着歉意道:“一周前就到了,他们不敢打扰你,还想着海丝特小姐来转交给她,放在办公室就给忘了,真抱歉,我一想起来赶忙给您送来。”

  “好的,谢谢。”许青沉随意扫一眼信封的背面,冲着管理员微一点头。

  管理员回了一个微笑,转头走了。

  门被关上,屋子里恢复之前的宁静。

  许青沉把信封夹进一本书里,随后把书夹在腋下,先去餐厨倒了一杯白兰地苏打水,然后端着酒杯和酒瓶走到落地窗前,打开拉门通风,往门边一坐。

  ‘长生’高傲地从他身边走过,一人一龟谁也没搭理谁。

  一杯酒下肚,许青沉才懒洋洋地把书拿到膝盖上翻看,他把信封放在眼前仔细看看,发现上面的邮寄地址是来自瑞士。

  信封被他缓慢地拆开,里面没有什么值得震惊的东西,只有一张充满少女心的可爱的心形卡片,上面有三个字,是加粗的黑体中文:预防针!

  ???

  许青沉拿着卡片翻来覆去看半晌,并未找出其中的奥妙,想不通是谁大老远给他寄封这样的信件。

  很快,这张卡片被随意地丢在一旁,他猜测是某个极端分子把他家的地址扒出来了,上面写着预防针,是让他做好挨骂的准备吗?

  神经病都不会这么玩。

  他嗤之以鼻,完全不当回事。

  当夜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画家的门铃又被熟悉的节奏按响。

  许青沉顶着好似被灌铅的沉重的脑袋,带着起床气,两步一晃地走到门口。

  他简直是个优雅的酒鬼,为什么会这样形容,因为他干净而清爽,身上散发着檀木香,但是眼神不太好,迷迷糊糊中带着点被打扰的戾气,看着就像喝醉了。

  君子醉酒,不过如此。

  门被打开,门外站着昨晚见过的管理员。

  “许先生,又有一封信,今早刚到的,我怕耽误您的事儿,赶忙给您送来了。”管理员把信双手奉上,一脸‘请笑纳’的表情。

  许青沉脸色缓和许多,拢了拢身上宽松的浴袍,打个哈欠,慢吞吞地接过信。

  瞅一眼,依旧是瑞士那边寄来的。

  送走管理员,他坐在客厅的垫子上开始拆信封。

  这次他抱着‘长生’一起看信的内容,当他从管理员手中接过信封时,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厚度,猜想这次一定不是简单的卡片。

  果不其然,里面没有卡片,而是五六张彩色照片。

  许青沉先看第一张,画面清晰又温馨,是婴儿的小脚丫,圆乎乎,胖嘟嘟,粉嫩至极,一双脚丫陷在柔软的羊毛毯中。

  他蹙了蹙眉,将这张照片放在一边,看下一张。

  轮到婴儿的小手,依旧是圆乎乎,胖嘟嘟,粉色接近透明的皮肤。

  还蛮可爱的嘛。

  许青沉在心里叨咕一句,照片甩在一旁与刚刚那张重叠。

  剩下的三张是婴儿躺在胡桃木摇篮里熟睡的照片,闭着眼吸手指,不同角度拍的几张,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照片中看不见婴儿的整张脸和头部,胖乎乎的小身子倒是没少上镜。

  到底是小怪物,还是小天使?

  许青沉对世间上的小孩的定义很模糊,也很少关注,他的作品只有少数中出现孩童,而且站幅度很小。每每走在大街上,他的视线多数是放在成年人身上,对人来人往中的孩子没多大兴趣。

  整体感觉总结下来可以说是:不喜欢也不讨厌。

  到底是哪个整蛊专家往他家里寄孩子的照片,是提醒他该多画画小孩子吗?

  许青沉随手一扔,决定置之不理。

  他的头高高扬起,全然不屑人们可能对他怀有任何的成见。

  然而照片落在地板上的刹那间,他看见有一张照片的后面竟然写了字。

  他赶忙捡起来,仔细查看上面的内容。

  这回不是打印字体,是龙飞凤舞的手写:【好看不?胖乎不?可爱不?想养不?是不是特别想抱抱,别急,你会如愿的!】

  几行字,没有署名。

  狐疑的阴云笼罩在头上,许青沉的右眼皮蹭蹭蹭地跳,胸膛里的心脏也在怦怦乱跳,就像失去节奏的鼓点。

  他隐约觉得某个人要回来了。

  这个想法犹如蓝色的火焰在脑海燃烧,血管里的血液在不安分地涌动着。

  他阴沉着一张俊脸,两步走到电话机跟前,扯起话筒在座机上一通乱按,不出片刻,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海丝特,我要你帮我打探瑞士的一些情况。”

  海丝特问都不问原因,直接拣重点说:“皮特的私人侦探价格翻了两倍。”

  许青沉摆出暴发户的姿态:“钱不是问题,大不了把那幅画送给他。”

  “你可真会白给。”海丝特一阵无语,谈好价格后才问发生了什么事。

  许青沉将前因后果快速说了一遍:“我最近几天收到瑞士寄来的信,沾点恐吓的意思,神神叨叨的不正常,还有婴儿的小手和小脚,会不会是□□搞事情,你帮我查一下具体原因,等会我把邮寄地址给你。”

  海丝特急忙叮嘱:“如果有人往你的住所邮寄死老鼠之类的东西,你就先报警。”

  “报什么警,找个风水宝地埋了,老鼠到底得罪了谁。”

  “......”海丝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还好身体素质够硬。

  许青沉忽而一笑,对着话筒说了“谢谢”和“拜拜”,语气比刚刚接电话时温和多了。

  “钱到位,三天之内给消息。”

  海丝特挂电话之前给出承诺。

  岁月辗转如歌,时光飞逝如花,很快来到三天后的早晨。

  照常来说海丝特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打电话,她知道颠倒时差的许青沉可能还在床上休息,不过这次不同寻常,她接二连三发起夺命连环Call,终于把许青沉从床上轰炸起来。

  许青沉赤脚走出卧室,像阵风一样冲到落地窗前,原地转两圈,终于找到画板后面不停发出噪音的无线固话。

  他抱着座机,站姿笔直,糟糕的脾气在他体内就像低烧一样挥之不去。

  “海丝特,你最好有事。”

  “瑞士那边有消息了。”

  闻言,许青沉睡眼惺忪的模样打起几分精神,“哦?什么情况?”

  海丝特隔着电话传来一声感慨加惊讶的叹息,这声叹息足足持续两秒,里面包含的情绪和内容太多。

  “劳伦斯,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许青沉顿时蹙眉:“什么意思。”

  “我还是先说一句恭喜吧。”

  许青沉更糊涂了,脑子里思绪纷飞,血管里的血液又开始躁动起来。

  就在他想继续询问下去时,门口传来阵阵铃声。

  他对电话讲:“你先稍等一下。”

  然后把固话先放在五斗柜上,听筒摆在旁边,没有挂断。

  他信步走到门口,心中开始猜测这回又能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信封。

  门被打开,一股微妙的气氛随风飘进。

  有事将要发生的预感再次降临到许青沉的头上。

  他开门后,抬头没见到人,低头一看,一团黄白色的小影子像只猫似的蹿到他的脚前。

  那个黄白的小团子,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爪,不分青红皂白的抱住他的一只腿。

  “嘿嘿!抓到你啦!”

  一道清脆悦耳的童声在整个廊道里回荡,飘远后又飘回来。

  许青沉被眼前的状况搞得一阵恍惚,定定神,低头看着抱大腿的小团子。

  小团子适宜地抬起头,露出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比樱桃还小还红润的小嘴唇,张开小嘴,冲他粲然一笑。

  这不是猫,这是个奶娃娃,高度只有两尺多,头顶戴着黄色遮阳帽,白色长袖衫外面套了一件牛仔背带裙,精致的小脚丫套在一双小巧的皮鞋中,肩膀还背着一个小小的玩具包。

  可爱,有趣,神奇,还有---来历不明。

  “你是谁。”许青沉的语气有点干巴巴。

  奶娃娃冲他笑得更甜,眼睛一眨,瞳孔中溢出柔和的绿色光芒,奶声奶气重复刚才那句话:“我抓到你啦!”

  抓什么抓!哪里来的小肉团!

  许青沉感到困惑地揉眉心,还没来得及问出下句,耳边传来一道轻慢的脚步声,仿佛是一种本能的生理反应,他脖子上的脉动变得更强更快了。

  他循声望去,视野里多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对面两米外的位置,发现一个失踪人口。

  果然回来了!他的预感一向准确。

  沈煦川双手抱肩倚在大理石墙壁上,嘴角噙着熟悉的笑,优哉游哉地与许青沉对视。

  他们有默契地给对方几秒时间,安静地互相打量。

  一切好像都未曾改变,至少外表没有变。

  亦如初见,青年脸庞稚嫩显得年轻,一身潮流显得时尚,站姿随意显得酷帅,他还是那个他,三年前上门找许青沉算账的自称情敌的家伙,只是这回多带来一个喜欢抱大腿的小团子。

  “好久不见,许大画家。”沈煦川勾起唇角,露出闪亮的牙齿。

  许青沉面无情绪,嗓音冰冷刻薄:“你哪位。”

  “.....”沈煦川喉咙底下感到阵阵抽痛,别开脸掩饰一下眸中闪过的忐忑,随后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耸耸肩,“这丫头太淘气,我管不了。”

  许青沉瞄一眼底下的小家伙,将冷酷进行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的女儿啊。”沈煦川的语气纯熟的令人发指。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眼下的小团子也早就融入其中,三人同框的这一幕经常发生。

  许青沉的第一反应是---原来是个女孩!

  第二反应是---废话!人家穿着小裙裙呢。

  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小团子忽然撒开许青沉的腿,张开两只小胳膊,仰起脸,奔着许青沉的高度跳两下,欢快地说:“爸爸!爸爸!鹅终于见到你啦!”

  许青沉伸出一根手指横在中间:“别乱叫。”

  “爸爸,你是窝的爸爸,白头发的爸爸..”小团子并不气馁,两只小手一直往上抓,显然是希望男人能把自己抱起来。

  许青沉却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退回安全的地方,然后手把住防盗门,抬起目光朝对面看去。

  他和沈煦川几乎用了同一种表情看着彼此。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久违的喜悦,眼神深邃晦暗,充满了试探,愤怒,伤感..

  还有属于许青沉独一份的冷漠。

  他亲眼见证沈煦川的眼尾一点点泛红,心中不由得生起一团火,好半天只挤出一个冷笑:“别来沾边。”

  说罢,防盗门一关,发出不轻不重的“啪嗒”声响。

  廊道里骤然鸦雀无声。

  小团子不明所以,笨拙地拽了拽头上的小黄帽,先看看眼前黑红冰冷的门板,再回头瞅瞅身后有些失魂的男人。

  她那独特的灰绿色瞳孔中溢出小小的疑惑,她转过身面对男人,小大人似的摊开两手,问道:“这是为什么呀?奔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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