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女驸马【完结番外】>第42章 长久

  以一人弹劾百官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以至于她话都说完了,几乎都少有人能回过神。

  死一样的寂静后,终于有朝臣反应过来,朝堂上顿时哗啦啦跪倒了一地。

  这些人哭喊着,此起彼伏地磕头喊冤。

  还有些不在场的、同样被弹劾到了的小官,大多是家中有些背景的。

  秋澈一动不动,仿佛看不见这滑稽的场面一般。

  李式人都麻了,怒斥了一句,让他们安静些,随即又头疼地回过神,问秋澈:“秋爱卿,朕问的是普阳水患,你这怎的突然……”

  朝臣们也愤愤道:“就是,此等关键时刻,应当朝野上下齐心协力,先解决水患再说,秋大人却一己私欲——”

  “大人此言差矣,”秋澈悠哉悠哉地拱拱手,笑着平静地打断对方,“且不说这些卷宗究竟是我的一己私欲,还是各位大人们的一己私欲……陛下问的是水患,臣答的,自然也是水患的应对之法。”

  李式挑了下眉:“哦?”

  吴相预感到了什么,眼皮跳了跳,和最前方的太子对视了一眼,却见对方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反而一脸茫然。

  他:“……”

  算了,带不动。

  秋澈言简意赅道:“微臣听各位大人们商讨许久,不过就是在争论,修水渠费民生和国库一事。”

  “臣左思右想,既然大人们都如此赞同修缮水渠,那想必也是为国为民忧心的大义之士,不如从各位大人们手中凑些银子出来,好全了他们一片爱国爱民之心。”

  “陛下放心,”秋澈补充道,“这些案件卷宗记录都明确无疑,契纸黑字地写着各位大人做过的事,绝无分毫掺假……也不需要多少银子,大人们都从手心里漏一些出来,聊表心意就可。”

  “臣愚见,各位大人,见笑了。”秋澈说着,还十分谦虚地朝周围跪了一片的大臣们点了点头。

  大臣们:“……”

  李式也回过神来,意识到此时朝野上下大多都是吴如生的势力,这次弹劾,是一个削弱丞相势力的好时机,又能解决普阳水患。

  顿时没忍住,拍着龙椅哈哈大笑了一阵:“好啊秋爱卿,好主意!朕以为甚妙!各位爱卿,朕也不对你们以前做过的事斤斤计较,不过就是捐些银两出来……爱卿们没有意见吧?”

  朝臣们一个个脸色铁青。

  陛下都点头了,还能说有意见吗?

  最主要是,秋澈明显是有备而来,在场众人被弹劾的也都确有其事,经不起翻案重查,比起借此被纠缠不休,确实不如捐些银子了事。

  这么说起来,倒也不算太亏,毕竟他们以前做了什么事后,拿些银子贿赂其他官员的时候也不少。

  这个场面,竟然与他们行贿时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次行贿,银两给的是皇帝,上交的是国库。

  还不一定能堵得住其他朝臣的嘴。

  而且这不是给不给银子的问题啊,这是这么多人,都在一个人身上栽了个跟头的问题啊!

  偏偏他们大多数都是赞同修缮水渠的提议者,秋澈一顶爱国爱民的大帽子扣上来,他们还不得不心知肚明地踩进这个坑。

  奸诈!实在奸诈!

  众人简直在心里抓耳挠腮,却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低着头接旨了。

  太子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秋澈今天闹这一出是为了干什么。

  今日之后,恐怕秋澈这个人,又要在群臣的口中变得只可深不可测起来了。

  太子看着皇帝满意的神色,正懊恼着,这么简单的方法,自己刚刚怎么没想到?

  又听皇帝思忖了片刻,笑着开口道:“如此,普阳水患一事,便如此吩咐下去吧……”

  “传旨下去,提出此修缮建议的杨裘杨爱卿,封正五品朝议大夫……”

  此话一出,顿时语惊四座。

  从七品直接升为正五品,连秋澈当初都没有这个待遇。

  皇帝明显是想再培养一位亲信能臣了。

  有人欲言又止想要进言,但想到刚刚才被罚过银两,又讪讪地闭了嘴。

  皇帝却还没说完,笑着说:“至于秋爱卿,明断秋毫,勤于案牍,又为朕解决了一件心腹大事……就晋为大理寺卿吧。”

  又是连晋三级。

  从四品大理寺少卿做到正三品大理寺卿,也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

  群臣对她的晋升速度,已经几近麻木了。

  秋澈目光闪了闪,俯首接旨谢恩。

  抬头时,正好见到太子脸色阴沉如水,死死盯着她的方向。

  目光交错的一刹那,对方迅速扭过了头,秋澈却也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那抹愤恨。

  她猜想,大概是自己盛宠太过,惹这位最近备受陛下冷落的太子眼红了。

  这也没办法,谁让皇后的事才过去不久,其实朝野私底下也在议论,言语内外不外乎是在猜,太子究竟是不是皇后与人私通生下的野种。

  当然,皇帝嫌丢脸不肯验,也不肯提这事,群臣们哪怕议论,也只能在私底下议。

  秋澈收回目光,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太子是正经的纨绔子弟。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前世秋澈晋升的速度远远没有这一世快,只能一点点抓着机会往上爬。

  爬到丞相之位,她用了十年,太子这个太子也当了十年,从小太子熬成了老太子。

  但任他再着急,皇帝屁股下的龙椅都始终稳坐如山。

  他心眼小且少,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人的手段,秋澈从没把他当过自己的对手。

  这不是鄙视,这是事实。

  下了朝后,秋澈升官的消息提前传进了王氏耳朵里,她亲自下厨,做了一顿好饭好菜。

  恰好秋澈与巡查铺子生意回来的李青梧在公主府门口遇见,一同来大厅用饭,在路上聊了聊今日朝堂上的事。

  李青梧不由莞尔,又有些和杨裘一样的担忧:“你如此谏言,不怕把他们都得罪个遍吗?”

  秋澈笑笑:“陛下要的‘秋爱卿’,就是这样一个鲁莽,冒进,只忠于皇帝的愣头青。”

  “我怕不怕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陛下对我满意。”

  这样她才能更快地往上爬,更快地拥有足以和吴相对抗的权利。

  朝堂这盘棋,不能犹豫。秋澈走的每一步都险之又险,如同踩在刀尖上,可同时换来的收益也是巨大的。

  看她晋升的速度就知道了。

  李青梧默然点头,只说:“你有数就好。”

  两人边说,边已经到了正厅门口,王氏有说有笑地和旁边的茯苓聊着天,见她们回来了,眼前一亮,道:“快来快来,尝尝我亲手做的菜——”

  三人围坐桌边,氛围温馨和谐地吃了一顿大餐,庆祝秋澈的晋升之喜。

  吃过饭,王氏单独留了秋澈,说有事与她商谈。

  李青梧极有眼色,先行起身告退了。

  见王氏脸上的笑意满满淡了下去,秋澈挑眉,问:“娘,怎么了?”

  “……你升了官,本是喜事,可娘这心里,不知怎么的,始终不安心。”

  王氏舔了舔唇,犹豫道,“澈儿啊,若是有朝一日……你的身份败露,你可有想过该怎么办啊?”

  秋澈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无妨,娘放心,我已做足了准备。若真有那一天,也会安排好你们的。”

  “娘不是这个意思,”王氏张了张口,又叹气道,“你心有大志,娘不拦你,可……总要保全性命再说,若真有这一天,娘不求你往后能继续大富大贵,平安就好。”

  “还有青梧那孩子,”王氏迟疑道,“就算你们知根知底,你这样耽搁人家,终归不太好,以后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她。如今新律颁布,若有机会……还是趁早放人家自由吧。”

  秋澈“嗯”了一声,握着她已经十分沧桑的一双手,平静地看向正厅外,一片花海摇曳的花园,没再说话。

  ……

  回了卧房,李青梧正坐在桌边看账本,一边在一旁的纸上写写画画。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秋澈应了一声,以为她又在研究新式的衣裳,走过去时顺便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酒楼布局,”李青梧温和道,“瑶台与我商量了一下,决定以东家的身份,入股玲珑阁。”

  秋澈诧异:“你还要兼顾食肆一行?”

  李青梧莞尔:“瑶台说,投资这种事,不分行业,能赚银子就行。如今我的衣裳铺子刚开业,定制款式什么的,处处都要用钱,还是得有个固定的收入来源。”

  秋澈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我不是升官了吗?一月俸禄有7万文,缺钱的话,尽管用就是了。”

  李青梧竟然隐约从她话里听出了几分炫耀的意思来。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感觉错了。

  “好啊,那我以你的名义,也入股玲珑阁如何?”

  玲珑阁是整个京城最大的酒楼,只要维持住目前的情况,收益自然是源源不断的。

  秋澈点头:“好,你做主就行。”

  既然都是东家了,李青梧便也将自己的想法与她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瑶台说,要请人研究些新菜式,玲珑阁一楼大堂的说书先生说的故事也不够有趣,可以多寻些三教九流的话本来,吸引客流……”

  她说起生意事来,向来头头是道。

  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说这些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和那个整日毫无波澜,永远温和有礼的“长公主”不同,只有这时候,她好像才是属于自己的。

  秋澈认真听着,虽然其实有些词都听不太懂,但还是会时不时回应几句。

  偶尔询问其间含义,李青梧都会笑着回,是瑶台教给她的,很有意思。

  她问得自然,李青梧也答得自然。

  说得口渴了,她伸手去拿水杯,秋澈顺手便给她倒了。

  “谢谢。”

  秋澈放下茶壶,声音和她突兀的疑问重合在了一起:“你最近,似乎总是在提瑶台。”

  李青梧握着瓷杯的手一顿,抬眼看她,犹疑道:“你……不高兴吗?”

  “没有,”秋澈欲盖弥彰地仰了仰头,“只是奇怪,你们是如何做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这么要好的。”

  李青梧笑笑,低头小口抿了口水,说:“也许是,相见恨晚吧。”

  “怎么说?”

  “我总觉得,瑶台身上有种……很吸引我的特质,”李青梧斟酌着,形容道,“她很自由,很洒脱。”

  她和秋澈很像,但又给李青梧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秋澈“嗯?”了一声:“怎么说?”

  “上次袁符的事,”李青梧提起这个,想到当时看到的场面,不由咳了一声,接着若有所思道,“……她好像并不在乎。红袖招因为她‘破身’一事,生意都冷了不少,可她毫不在意。我也曾问过她,为何能做到这般……自如。”

  “她说什么?”

  “她说,”李青梧无意识地抿了抿唇,红着脸小声道,“这种事……做多了,已经没感觉了。”

  瑶台的原话比这更加放浪形骸,她的意思是,不过就是滚个床单,反正她也爽到了,对方现在人都死了,她又不亏。

  李青梧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惊到半晌无言。

  瑶台还逗她:“脸红什么,你没做过这种事吗?哦对了,看秋城主那个榆木脑袋的样子,你们是不是现在还没亲过?”

  李青梧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什么都好,礼仪得当大大方方,任何事都可以沉住气,唯独提到秋澈就不经逗。

  尤其是在这种事上。

  瑶台一看,更惊讶了:“不是吧,真没亲过啊?”

  她啧啧称奇:“成亲这么久,连亲都没亲过……秋澈行不行啊。”

  李青梧支支吾吾的,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并不清楚秋澈有没有告诉过别人她的女人身——看瑶台这般肆无忌惮调侃她们的样子,应当是没有的。

  因此,此时也不敢解释,是因为她们都是女子。

  根本没有感情,又怎么可能会做出亲吻这种事?

  但她莫名听不得别人说秋澈的不好,很快转移话题,又问瑶台,这么说,难道你经验丰富?

  你不是清倌吗?

  瑶台似笑非笑,也不追问下去,往后一仰,躺在了贵妃椅里,神游着,玩笑般道:“是啊,清倌怎么了?清倌只是代表,我只和我看上的男人上床。”

  她用词大胆露骨,李青梧聊着聊着耳朵又红了,磕磕巴巴地说:“为何……为何这样?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瑶台莫名奇妙:“这和我喜欢的人有什么关系?”“若有喜欢的人,你这样,他不会伤心吗?”李青梧小声道,“若没有……也很伤身体,何况,若是将来遇到了喜欢的人呢?”

  瑶台就哈哈哈地笑,觉得她可爱极了:“你都没做过,你怎么知道这种事很伤身体?况且,我觉得快乐就够了。佛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

  她给李青梧抛了个媚眼,神色妩媚懒散:“别总是这样一板一眼……男人都喜欢主动的,啊,女人也是。”

  李青梧心头一跳,差点脱口就要问出一句:什么意思。

  瑶台知道秋澈是女人了?

  还有,什么叫女人也是?

  是随口一说,还是在暗示她什么?

  不等李青梧胡思乱想,瑶台又悠悠道:“至于你说的……喜欢的人嘛,我曾经是有过的。”

  李青梧回神:“嗯?”

  “我们也恩爱过,祈求长久过,可惜啊,人是会变的。”

  李青梧愣愣地看着她。

  瑶台说起这些的时候,神色倦懒,与平日里总是大方明艳的模样似乎不同……她眼底多了几分落寞。

  但再一眨眼,就见瑶台摆摆手,已经从思绪中脱身,笑得从容:“当然,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始终相信有爱存在,”说这些时,她们都在秋澈城门的那处小院里,瑶台看着院子里的花树,语气慢吞吞的,“只是不再相信,爱会落在我身上罢了。”

  瑶台转过头,若有所指说:“我已经找不到那个有缘人了,但你们还有机会——珍惜眼前人。”

  “佛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也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但我还是要祝你们,能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