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里外,人员寥寥无几。
岑玉秋闻声瞧去,就见到苏轻罗站在烈日之下,发梢上还沾了些许面粉,显得匆忙。可在她脸上,镇定之中透露出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苏轻罗见二人往这边看来,缓缓向她们走去。
她神情淡定,却只有自己知道,紧紧捏住的手心里已经有些出汗。
苏轻罗岑玉秋身旁,便与那女子成了对立面。
她晲了一眼岑玉秋那只被抓住的手臂,顺着那双纤长双手往主人身上瞧去。
对面的女子眉目锋利,生的一副好皮囊,却并不柔弱。相比之下,她眉眼与岑玉秋也有两三成相似,尤其是那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神,像是盯着面前的猎物。
“阿秋,介绍一下吧。”并无询问,苏轻罗言语坦然大度。
岑玉秋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往苏轻罗身边靠近了一些,先是为苏轻罗介绍:“这位是长公主的近身侍从,司徒念姑娘。”
司徒家,苏轻罗在都城时便听过这个家族。
司徒一家代代为皇族近身,不论男女。他们一族地位特殊,在孩童时期就会被皇族之人挑选成为近身侍从,自小受秘密训练,武艺卓绝,相当于是死侍。
皇族近身,皆是官居三品乃至以上,个个地位非凡。
“司徒大人。”苏轻罗颔首行礼。
司徒念的目光也落在苏轻罗身上,只是见着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出现在军营之中,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与苏轻罗那四通八达的消息来源不同,她未曾见过苏轻罗,更不知道苏轻罗的来历,只是在不久之前听说岑玉秋成亲了,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见她们二人如此亲昵,司徒念便猜到了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县主夫人”。
岑玉秋给司徒念介绍:“这位是我夫人。”
果不其然。
“久闻大名。”司徒念颔首,礼仪到位。
苏轻罗方才不知道此女子来历,如今已经清楚非常,自然也知道这位司徒大人的出现,必然是因为长公主而到来。
向司徒念这样的人,也必然不可能离自己的主子太远。
“司徒大人的名号,我也是早如雷贯耳。”苏轻罗客客气气道。
岑玉秋见她们二人彼此对视,话语之间十分寻常,可闻着味儿却像是针尖对麦芒。
岑玉秋打断道:“司徒大人不如先安顿下来,其他事还是等长公主来再说吧。”
“我是来传长公主令,让少将军去接驾的。”司徒念笃定道,“我也说了,此行少将军必须前往。”
此话一出,苏轻罗就知道她们方才拉拉扯扯是为了什么。
但看岑玉秋脸色难看的样子,分泌是不想与司徒念一起前往的。
“恕我冒昧。”苏轻罗开口道,“军中要务众多,难道还不如接驾来的重要吗?”
司徒念抬眼又看向苏轻罗,见她眼神笃定,当真十分镇定。
司徒念轻笑,嘲讽道:“苏姑娘可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你竟敢违抗长公主传旨,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听到她口中喊的是“苏姑娘”,苏轻罗就猜到了在长公主那边,似乎并不认可她在岑玉秋身边的身份。
“我胆子不大,都是县主惯的。”苏轻罗故意道,“我只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知道司徒大人有没有听过这句。”
岑玉秋轻笑一声。
司徒念狐疑地打量着正在为岑玉秋强出头的苏轻罗,一时讲不出话来。
长公主自然不可能真下圣旨来让岑玉秋去接驾,特意让她先行前来不过就是为了私底下找岑玉秋罢了。
这事儿,倘若岑玉秋不去的话,她们还真不敢拿人家怎么样。
更何况,眼下她们要对付的是乌托国,而不是自个儿在这里先起内讧。
“司徒大人,眼下的事孰重孰轻,我想长公主也分得清吧。”苏轻罗继续敲打。
司徒念见她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说道:“苏姑娘,长公主不过是想先与县主叙旧一番,你何必上升到如此高度。”
苏轻罗道:“既在军中,任何小事都是大事。阿秋是少将军,自然要事事以军营为重。”
司徒念笑道:“看来苏姑娘还不知道县主跟长公主的交情。”
“司徒念。”岑玉秋忽然打断道。
苏轻罗茫然地看向岑玉秋。
来到军中之后,日日谈着如何为这次会面出力,岑玉秋也确实对长公主一些习惯很是了解,在糕点一事上,苏轻罗就听过岑玉秋不少建议。
司徒念回头看向岑玉秋,坦白说道:“长公主让我来传话的,话我已经传到了。长公主如今休整在十公里外的小茶棚,县主自己琢磨吧。”
说罢,司徒念扬长而去。
离开之前司徒念还瞅了一眼苏轻罗,看得她一阵汗毛竖立。
苏轻罗走到岑玉秋面前,清秀的眉眼微微蹙起,仿佛就成了一到不可跨越的沟壑,“阿秋……”
岑玉秋知道她在担心,伸手将她眉心轻轻揉开,随后拉上她的手往沙海楼走去,“走吧,肚子饿了,先去吃饭。”
见她不愿意提起,苏轻罗也没有追问。
只是这一顿饭,看似寻常,苏轻罗却也发现岑玉秋吃得食不知味。尽管她还在卖力表演着品尝何种珍馐,让她宽心。
苏轻罗陪着她吃完饭,岑玉秋便如同平常一样,说是回去训练了。
苏轻罗嘴上答应着,心底里头还是有些许不放心,就瞧瞧跟在后面,站得很远很远。
然后,她看到岑玉秋去了马厩,骑马出了城。
——
苏轻罗回到后厨,心不在焉。
就连赵师傅都看出来她有心事,询问几遍无果,也只好作罢。
苏轻罗向来很会藏着心事,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藏在心底便会如同滴入净水的墨,会蔓延到四肢百骸,最终将她全部侵蚀。
事关长公主,苏轻罗不好与旁人打听这些。
几欲开口的话又全部咽了回去。
日落西山,有士兵说长公主进城了。
苏轻罗放下手头的活儿,连忙跑向城门。
这刚到城门口,就瞧见长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光是前后排护卫不下百余人,左右人马整齐有序。
城门口两排整整齐齐站着军中士兵,都是为了迎接长公主到来。
岑凛站在城门口,见着仪仗落下,便上前行礼。
“微臣岑凛,拜见长公主。”
苏轻罗躲在转角处,平日里从未如此冒失,觉得有些失礼,正想离开,却见到岑玉秋骑着马从仪仗右侧缓缓往前。
这看方向位置,分明就是从轿车旁行走出来的。
车马停下,车撵帘子被掀起,里面的人发髻圆盘,金钗落满头,一身金缕衣,腰间配着玉。如此浮夸而庸俗的打扮,在她身上竟显得美而不艳,贵而不俗。
车中人皓齿明眸,举手投足之间便自带一身贵气,一双凤眼微微掀起时,唇角微勾,不怒而威,气势压人。
这就是传闻中的长公主,那个“挟天子令诸侯”,自封摄政王,又玩弄权术的女人。
苏轻罗多看了几眼,这一看,眼睛便有些挪不开了。
这是与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却如同蛇蝎,让人不敢靠近。
车撵中的楚金陵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目光,往不远处扫视一眼。
如今身在边境,她身为长公主,自然也不敢懈怠一军之帅。
楚金陵手中折扇抵在唇边,对岑凛抚手,“岑将军免礼。按照礼数,本宫应该唤你一声王叔才是。”
岑凛站姿笔挺,神色如常,“微臣不敢当。”
楚金陵笑笑,一双极美的凤眸又扫了一眼周围。
注意到楚金陵频频往她这个方向看来,苏轻罗一阵心惊胆战,也不免佩服她的敏锐程度。
她这样的举措,实在有些冒犯。
若是当场被长公主的侍从活捉,也能将她当做刺杀的贼子给处决了。
苏轻罗不敢再多看几眼,直接靠着墙后躲起来,却迟迟未听到长公主一声令下将她捉拿,也没有听到身边有其他动静。
同楚金陵一起在车内的司徒念见她不说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为楚金陵传话道:“沿途奔波,长公主有些乏了。可否先行将我们一行人安顿住下?”
“这是自然。”知道岑凛不太喜欢这种官场交道,校尉张远立即帮着应付,“所有住处下官已经命人打扫过了,长公主与各位大人可随时住下。”
司徒念满意点头:“那就有劳大人带路了。”
张远翻身骑上马,准备上前为众人引路。
岑玉秋方才也见到了旁边动静,她高高骑在马上,对这里有很是熟悉,一眼就知道有几个地方可以藏人。
她听不进去这些人在讲些什么,眼睛一直在边上几个位置看来看去。
果不其然,她很快就瞧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岑玉秋没有将其位置暴露与众人,光是看到那一抹浅色衣角便知道来者是谁。
苏轻罗靠着墙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们的动静,心想着应当是没有被发现。
她壮着胆子,忍不住又偷偷将脑袋探了出来。
这一出来,本是打算看向楚金陵,却一时之间被那一身红衣霎时夺走了所有注意力。
岑玉秋与她对视,唇角微微勾起。
在众人继续骑行时,她牵着马准备从后面绕过去,离开这个护送的队伍。
“等等。”楚金陵见她马儿缓缓落后,就猜到了她有脱逃的意思。
她眼眸锐利,其中带着几分刻意的为难,“玉秋,我初来乍到,许多情况甚不了解,还是你给我领路吧。”
楚金陵亲自开了口,就连岑玉秋都是一愣。
苏轻罗站在墙后,拳头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