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灯笼打在脸上,岑玉秋面色并不好看。
卢月见自己的奶娘倒在地上,连忙拉着刚买的丫鬟萧青翠儿,一起上去将她扶起来,“奶娘,发生何事了?”
见卢月来了,婆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姐啊,奶娘自小照顾你到大,平日里谨言慎行,今日无故挨了县主这一顿毒打,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什么?!”卢月也惊了。
府上的下人面面相觑,早听闻过县主骁勇的大名,也知晓在军营里来的县主不会是个好相与之人。却万万没想到,县主竟凶残至此。
这二小姐嫁过去,得受多大的委屈啊。
苏成也连忙问道:“县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岑玉秋冷哼一声,伸脚踢了踢脚边摔破的药碗,冷冷对苏成说道:“岳父,您还是先问问这药是怎么一回事吧!”
“大夫也吩咐过了,我夫人还未痊愈之前,这药是一滴也不能落下的。”说着,她瞧了那婆子一眼,冷笑,“她倒好,是生怕我夫人病得还不够重是吗?”
岑玉秋一口一个“我夫人”,全将苏轻罗的地位往上抬了抬。
在苏家,苏轻罗只是个不受宠的二小姐。可若是放到漠北王府,苏轻罗便是众人望尘莫及的少夫人。她们怎么敢得罪县主,怎么敢得罪漠北王府!
苏成明白岑玉秋的意思,他本来就想与漠北王府拉进关系,怎么还会让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坏了他的事。
“这是你打翻的?”苏成走到那婆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婆子支支吾吾,“我,我不是故意……”
话未说完,苏成抬起脚,狠狠地往她身上踹了去,“混账东西!”
卢月见苏成这阵仗,生怕他今晚就将人打死了。这是跟了她几十年的奶娘,卢月忍心因为这点小事就看着她被人活活打死。
“老爷,这是个误会啊!”卢月拦在面前。
苏成今日刚打过卢月,再往她身上出气的话,传出去不好听,在县主面前也不好看。
他收了力气,说道:“那你让她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婆子支支吾吾,看卢月的脸色,便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我找青鸾那丫头有些事情。那丫头不肯听我的话,故此才不小心打翻了药。”
这些人的把戏,岑玉秋不想看。
岑玉秋嗤笑道:“岳父,我不知道我夫人以前在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既然她嫁到我漠北王府,就是我漠北王府的人。青鸾是她的陪嫁丫鬟,自然也是我府上的人,这关系可要搞清楚啊。”
苏成连连称道:“是是是,这是自然。”
岑玉秋继续道:“既然是我府上的人,为我做事就是本分。哪有旁的人就这么随意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道理?”
“是我管教不当,回头就好好教训这婆子。”苏成恭恭敬敬道。
那婆子还要说什么,却被卢月拦下。
卢月拦着不让她再继续说话,她也只好哑了火。
以前住在都城,这婆子一直在宅子里管事儿,管的也只有那些二三十个仆役的活计,日日在片点儿大的地方,没接触过什么达官显贵。她平日里在府中作威作福惯了,就连卢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敢对县主出言不逊!
真是越老越糊涂!
思及此,卢月干巴巴地瞪着她,只觉得晦气得很,一整日全是糟心事儿。
“既然岳父要管教下人,我也不便打扰,就先回房了。”
说罢,岑玉秋扬长而去。
——
翌日天大亮,苏轻罗睁开眼睛,就瞧见岑玉秋坐在她床边睡着了。
这边夜里都凉,苏轻罗缓缓起身,准备拿件裘衣给她披上。
倒是岑玉秋却睡得轻,她这边一动,岑玉秋就醒来了。
“醒了?”岑玉秋揉揉眼,抬起头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苏轻罗轻笑一声,“嗯。”
“睡的可好?”岑玉秋伸了个懒腰。
“有县主在,怎会睡得不好。”苏轻罗坐直身子,晲着她满是倦意的脸,“倒是县主,这一夜怕是都没怎么睡好。不是准备了厢房,怎就靠床边睡着了?”
岑玉秋敲敲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不碍事,等回府后再睡一觉就好。”
苏轻罗欣喜又无奈,挑眉试探道:“那,咱们回去吧?”
“好,好好好!”岑玉秋算是受够了苏府,立即柜子给苏轻罗拿套衣裳。
苏轻罗见她如此避之不及的模样,便知道这根刺已经扎在岑玉秋心上。
衣裳刚拿到床边,岑玉秋递过去,就盯着苏轻罗的手臂瞧了瞧,担心道:“疹子可都消下去了?”
苏轻罗一晚上睡得极好,自知是没有什么问题,撩起袖子给她看,“应该是好全了,县主不必担心。”
娇嫩的胳膊如一节细粉莲藕,全然没有昨日那星罗棋布的红肿模样,瞧着又白又滑,那是只有江南水乡里才能滋养出来的模样,与漠北儿女全然不同。
岑玉秋瞧着瞧着,目光移到她的脖颈出,回想起昨日擦药,又是红透耳根子。
“快将衣裳穿好,还受不得凉。”岑玉秋有些慌乱地去点那一件件衣裳。
苏轻罗见衣服被抖落,伸手去拿。
这一拿,碰着岑玉秋的手,十分滚烫。
岑玉秋连忙抽回手,“我去叫青鸾来。”
“嗯。”苏轻罗点头,在她转过身去时,兀自拿起衣裳自行换上。
二人在房中用了早膳,岑玉秋就让人将那女大夫请过来。会诊之后,岑玉秋这才安心将人带出房去。
临着走到苏府门口,苏成拉着岑玉秋说东道西,岑玉秋便将苏轻罗先塞进了马车,同苏成寒暄几句后,这才启程回王府。
王府门口刚下马车,岑玉秋便将苏轻罗搂在怀里,拉着她的帷帽不让她受风。
王妃出来时候,只见见着苏轻罗穿着一身素衣回府,头上还戴着帷帽,被岑玉秋紧紧揽入怀中,便拦下跟在身后的青鸾问了问。
岑玉秋匆匆先将苏轻罗送回房中,随后便去衣柜,将苏轻罗带来的那些衣物全给扔了出去,下人们在一旁看着都不敢插手。
“县主怎么全给扔了?”苏轻罗拦着。
岑玉秋将那些衣物皆往外踢走,“这些劳什子,我如今看着便觉得晦气。”
苏轻罗瞧着她发小脾气,倒觉得十分可爱,“那县主都扔了,我回头穿什么?”
岑玉秋盯着她瞧了瞧,说道:“我去给你买,
见王妃站在她们院儿的门外。
“秋儿,你过来一下。”王妃朝着岑玉秋招招手,往树荫下站着,影子斑驳在脸上,更是温柔大方。
王妃将岑玉秋支来,拉着她问道:“在苏府发生什么事了?”
岑玉秋提到这事儿还有些生气,可这事儿同自己阿娘再讲一遍,无非也就是多个烦心的人。
岑玉秋犹豫再三,支支吾吾没有说苏府的事儿。
“有什么不好讲的?”王妃担忧道。
岑玉秋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思量之后,郑重其事地同王妃说道:“阿娘,我想带罗儿搬出去住。”
“这是为何?”王妃有些着急,“在王府住得不舒服?”
岑玉秋摇摇头,认真说道:“女儿已经成婚了,一直住府上也不太像话。这不,就想起来前年及笄,阿爹不是送了个宅子给我吗?我就想找工匠收拾一下,跟罗儿搬过去住。”
谈及此,岑玉秋频频望向屋中。
其实想搬出去是假,想给她一个家才是真。
住在王府里,多少还是看得出苏轻罗在人前拘束的样子,这是有多少人伺候也不会开心的。倒不如安于一隅,让她过得舒心些。
王妃还是有些顾虑。
岑玉秋抢先说道:“阿娘不必担心,我记得那宅子就离这儿一条街,来往也很方便。我想着,到底是新婚,又情况特殊……”
经她提醒,王妃想起大婚当日。
眼下过了几天,闲言碎语还是不少,或许搬出去住反倒让闲话少一些。
“好吧。”王妃妥协道。
岑玉秋见她答应,立即笑了,拉着她手臂的袖子,往她怀里蹭蹭,“阿娘最好了。”
“可那宅子你都未曾去看过。”王妃担忧道。
岑玉秋直起身来,笑道:“不碍事,我这就去找个工匠,兴许能赶在十月的驱寒节前搬进去。”
王妃见她十分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
她握着岑玉秋的手,道:“我让人找几个机灵点的丫鬟,回头让你带过去。”
“谢谢阿娘。”岑玉秋松了一口气,上前拥抱一下,随即离去,“在此之前,还有件事要做。女儿先出去一趟,院子里就有劳阿娘照顾。”
说是院子,王妃也听得出岑玉秋在关心苏轻罗。
她点点头,“放心吧。”
——
苏轻罗在房中又换了身行头,随后听王妃吩咐,在房中用了午膳。
青鸾将药端来,苏轻罗往外头张望张望。
“可有看到县主?”回来之后,岑玉秋匆匆出门,便再也没有回来。
苏轻罗也不想去多想,只是这样,她反倒觉得自己像是她特意送回府上的。
青鸾摇摇头,“小姐,就一早上,您已经问了不下十次。”
“她还没回来?”苏轻罗将药端过来,边上还放了一份梅子,“你准备的?”
青鸾端着梅子到苏轻罗面前,笑道:“厨房说,是县主吩咐准备的。”
苏轻罗弯起唇,笑着一口便将药喝光了。
这边苏轻罗还未将岑玉秋等回来,却迎来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她这边刚喝完药,连碗都未拿开,就听见屋外吵吵嚷嚷,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