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二人今日没有拜堂,却算是成了亲。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大婚之夜,加上岑玉秋方才亲自将她抱回房中,二人也便不好再分房睡。

  如此一来,今晚的睡觉便成了问题。

  岑玉秋将人带回房中时,没有想这么多,被她这么一问,倒是有点头脑发热。

  这里是她闺房,但她常年在军营里,这两年来更是没什么回来,因此也在这里也就随便睡睡。

  可如今倘若她们二人一同睡,怕是会更加拥挤。

  “不如我打地铺?”岑玉秋说道。

  苏轻罗摆摆手,“不可,地上太凉。”

  岑玉秋在军中巡防有时未来得及回去,经常天为被地为席,却不知如今为何话到嘴边便不想驳了她的好意。

  岑玉秋有些没辙,“还是我自己去厢房睡吧。”

  苏轻罗也摇摇头,“也不行,哪有新婚之夜分房睡的,传出去不好听。”

  岑玉秋抬眼,心想着方才她自己跑那边睡时,也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苏轻罗回过头,望着屋子里唯一一张床。

  二人目光皆落在床上,抬起头相视一眼,纷纷各种撇开头。

  岑玉秋轻咳一声,“我让人拿条被褥过来。”

  岑玉秋刚起身去开门,碧玉提着一双红色绣花鞋正要敲门进来。

  岑玉秋从她手上将鞋子接过来,又打发她去,“你再去拿床新被褥。”

  碧玉一脸茫然,却被岑玉秋瞪了一眼。

  岑玉秋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碧玉心有不甘,却只有转身,即刻去置办。

  这里虽说侧院,但岑玉秋院里能伺候的丫鬟并不是没有,而县主今晚一直盯着她干活,想来一定是那个新来的少夫人说了什么话,眼下正拿她出气呢。

  一想到这里,碧玉走路的步子都沉了几分,更是有些气恼。

  岑玉秋吩咐完,转身去就瞧着苏轻罗盯着自己看。

  苏轻罗注意到她的目光,找借口推着奶皮酥问道:“县主可还要吃点?”

  岑玉秋摇摇头,“你吃吧。”

  说罢,岑玉秋拎着今日的婚鞋走向苏轻罗。

  岑玉秋在她身旁蹲下来,“漠北不比江南,地上太凉,日后不要赤脚走路。”

  “嗯。”

  苏轻罗木纳地应了声,咬了一口的奶皮酥掉落一桌的粉末。

  她微微歪着头,瞧着岑玉秋托起她的叫脚踝,为她将鞋子穿上。

  苏轻罗典型的水乡美人,个子小巧玲珑,有些偏瘦,身子骨似乎只有丁点儿大。她赤着脚,脚掌只比岑玉秋的手长一点点。

  岑玉秋恪守本分,没有随意拿捏玩弄,只是用袖子为她掸去灰尘。

  袖子扫过脚底的那一刻,苏轻罗轻轻颤了一下,手上的奶皮酥掉在桌上。苏轻罗慌忙拾起来,却在捡起自己的慌乱后,鞋子已经穿好。

  岑玉秋缓缓起身。

  苏轻罗伸手去扶了一把,“多谢县主。”

  “不必客气。”岑玉秋道,“苏妹妹初来漠北,还未曾见过大漠的风光吧?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好。”苏轻罗微微颔首,往嘴里塞了一口奶皮酥遮住自己的不自在,却不曾想,手上这一块分明是刚刚已经掉落在桌上的。

  二人又在桌上坐了片刻,丫鬟们端来洗漱的水盆。

  岑玉秋就大喇喇地拿过就寝的里衣,发现竟是鲜红色的。她也不甚在意,自个儿走到屏风后面去换上。

  苏轻罗在众人的簇拥下,又是洗漱,又是换衣裳,折腾许久。

  入夜深了,岑玉秋便将奴仆都赶出去。

  床上铺着喜被,屋子里多换上几盏红蜡烛红灯笼,加上那门里门外贴着的囍字,倒真有几分入洞房的感觉。

  岑玉秋怕下人伺候不好,自己走到床边又重新检查一番。

  这一掀开喜被,发现上上下下撒了不少莲子、花生、红枣、桂圆。

  岑玉秋拾起一口花生往嘴里嚼了嚼,暗暗骂道:“也不知道这些下人怎么办的事,笨手笨脚地将这些东西撒满了床。这要是躺着直接睡下,还不得硌得慌。”

  说着,岑玉秋自个儿弯着腰,重新为苏轻罗收拾床榻。

  苏轻罗淡笑不语,走到她边上伸出手来,“我来帮你。”

  岑玉秋手脚利索,不曾想她忽然闯了过来,二人的双手碰到了一起。

  指间上传来一股发烫的温度,岑玉秋惊地立即缩回来。

  刚一缩回来,岑玉秋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刻意。她们也不是没碰过手,如此这番反倒显得小题大做。

  她垂下头,连忙摆摆手,“不必了,我很快收拾完,你且在一旁等着就行。”

  “好。”苏轻罗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覆上左手的手背。

  方才似乎,真碰到了。

  与大堂上被牵着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触即离的感觉,有点微妙。

  过了片刻,岑玉秋将床上的东西都清理了干净,又重新为她铺好床,“好了,你上床歇着吧。”

  “那你……”苏轻罗犹豫,目光迟疑。

  岑玉秋指着里屋那张摇椅,说道:“今晚我先睡那儿。”

  苏轻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是一张摇椅,正对着窗户。

  这边的窗户并不大,椅子拜访的位置却恰好巧妙对着窗口,应是也能窥见外面一二。

  “那里哪儿是能睡人的。”苏轻罗道。

  岑玉秋抱着另一床被褥直直走过去,“我平日午睡也躺那儿,不碍事。其他,等明日再说。”

  苏轻罗“嗯”了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岑玉秋为自己铺好被子,朝着她挥挥手,“歇下吧,今日实在累着你了。”

  “好。”苏轻罗并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床上脱了鞋。

  躺下盖上被子,苏轻罗枕着枕头的脑袋微微仰头,往侧边的摇椅上瞧了瞧,愣是多看上几眼。

  就在此刻,岑玉秋的动静才停下来。

  摇椅侧着窗,正好能瞧见床头的位置。

  屋子里熄了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蜡烛。烛光正好将苏轻罗的脸照亮,照入她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显得盈盈动人。

  “睡吧。”岑玉秋轻声同她道。

  苏轻罗点点头,将身上的喜被往上一拉,收回目光,阖上双眸。久久不定的心神如同风雨中摇晃的浮萍,在此时寻到了彼岸的着落和依靠。

  ——

  翌日,天才蒙蒙亮。

  院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清扫,有些吵闹声。

  苏轻罗向来浅眠,听着外面的声响动静一下子就惊醒了。

  睁开眼,瞧着陌生的屋子,她心中似乎踏实许多。这里是漠北王府,不是苏家,她真的嫁进来了,嫁给了岑玉秋。

  苏轻罗缓缓坐起,望着摇椅上还在沉睡的容颜,唇角微抿。

  苏轻罗穿上床边的鞋子,单薄地披了件披风,打开门。

  门缝刚打开,外面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你们说,这位苏家姑娘莫不是当真要塞进我们院里来?”

  “我瞧着是真的,昨晚县主可是亲自将她抱回房里的。”

  “可昨天县主要了两床被子,两床诶。”

  “苏家姑娘也太可怜了,好好的大婚之喜搞成这样。”

  “你一个做丫鬟的还可怜主子,她如今可是少夫人!我看那,指不定她耍了什么手段,不然县主怎会要她!”

  “那苏姑娘柔柔弱弱的,比不上碧玉姐姐贴心会照顾县主。”

  “我算得上什么。这两年多少人求娶县主,满大街漠北的姑娘都想嫁给县主。就说那个赵家娘子,哪年不是追着我们县主满街跑的。”

  “赵家娘子还真是挺可惜的,我还以为她会成为我们少夫人呢。”

  “何止赵家娘子,还有徐家、柳家、钱家,各个都是这里的富商,哪一个比不上这个?也是县主心善,否则哪里轮得到忽然冒出来的苏家,听说还是个二小姐。”

  苏轻罗的手停在门上,久久不动。

  院子里的闲言碎语最多,苏轻罗是知道的。这些小丫鬟闲来无事,就来聊这些。

  只是当真听到了这些,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受。

  苏轻罗就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身后的人忽然贴了上来。

  苏轻罗侧目,就瞧见岑玉秋只穿着里衣和靴子站在她身后,手上拿着皮鞭将大门重重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