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大正门前便有百官入朝。
江肆身穿玄绣龙袍,站立在议政殿前,百官到,江肆才坐在龙椅之上。
北靖国初立,礼制法度正在逐渐完善,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今天选秀,又恰逢大朝江肆几乎是一夜未睡。
神情算不得萎靡,但也与平日不能相提并论。
朝会上,南宫媗在首列,一脸含羞的看着她。
此刻她身为朝臣,不久后便要以秀女的身份进入后宫,江肆忍着厌烦应付着她,只有面对朝臣上奏时才拿出了几分精神。
直到下朝,而江肆才像是解脱了一般往寝殿走去。
桑枝跟在她的身后,说着已经把锦服送到了偏殿。
江肆应着声,脚步却停顿了下来,因为她看到了正从偏殿走出来的慕挽辞。
她身上穿着专属秀女的桃粉色襦裙,模样竟然与当年在北境时重合了。
只是无所适从的样子,十分不像。
江肆在后来喜欢上慕挽辞的时候,曾经细细回想过,初见慕挽辞的时候,其实她印象十分深刻。
这些年想到她最多的时候,也是那时。
可如今看到类似的场景,却总给她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腔的热血,已经凝结成冰了。
她与慕挽辞路并不相同,她要直接去议政殿,慕挽辞则是要和各秀女在一起,一起同前往议政殿。
因为此处选后大典有南宫媗在,那是所有人都默认她会选择的对象。
靖远军和南凉军一直同仇敌忾,这也是所有人的共识。
秀女们站在一排,由内侍一一叫过名字。
当然,除了慕挽辞。
江肆没有打算让慕挽辞真的参加,只是让她观礼。
让她看着,自己是如何选中旁人做自己的皇后的。
尤其还是,让她十分厌恶的南宫媗。
选后大典之上,江肆正襟危坐,慕挽辞的站在下方,看着一身龙袍的江肆。
眼睛放在得意慢慢的南宫媗的身上,敷衍着宣布选其为后,蓝钰选为才人,不日封赏。
这句话很有意味,本以为会是册封礼的南宫媗脸上闪过一瞬的不可置信,看着江肆竟然忘记了谢恩。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多少双眼睛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南宫媗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行礼。
新都之内江肆说了算,后宫如今连主事的也没有。
自然,也没什么后宫,不需向谁再见礼,所以仪式也颇为简单。
大典散去,留下来的只有南宫媗,和南宫骁。
无旁人时,南宫媗不改嚣张的性子,开口直言:“江肆,今日为何不是正式册封之日?”
江肆隐忍着怒意,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再忍一忍。
之后便笑开了与南宫媗说:“三日后乃吉日,宜行册封礼。”
“江肆,这可与原本说好的不一样。”
南宫骁急不可耐的开口,江肆抬抬眼皮看他:“有何不一样?”
“南宫媗选是既然是北靖国之后,那何时册封该是朕说了算吧?”
南宫骁噎住,江肆确实说的有理,让他无法辩驳。
随后江肆笑了笑,看着南宫骁口出惊人道:“南凉王,王妃可还安好?”
南凉王府的传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可江肆如今提起来却还是能够让南宫媗跳脚。
可就算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南宫骁,她叫了多年兄长的人,与她母妃苟且…生下了如今的南凉王世子。
南宫媗以为这是要挟之意,南宫骁却是眉头一跳。
暗道不好,匆匆的拉着还要说什么的南宫媗离开的议政殿。
两人走后,殿中差彻底安静下来,江肆盘算着时间。
应该是用不了三日了。
“陛下,微臣有事禀报。”
小殿下在营中闹的厉害,我们这些乾元也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
两人前脚走了,裘寒便来求见。
忙碌一日的江肆,终于想起了自己忘记了什么。
凌晨时苏洵离开不久,裘寒便来过一次,那时她安排城中事宜,便先放到了一边。
这会儿,估计那孩子闹的凶极了。
正巧,慕挽辞在这宫中也该待不下去了。
“裘寒,去把她带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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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挽辞回到偏殿时不久,蓝韶就过来了。
今日还该是为她施针。
其实与蓝韶慕挽辞倒也算不得是十分熟悉,在东海的那半年时间,蓝韶多是与卫念接触。
可她的存在,却一直都让慕挽辞觉得舒适。
她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对她恭谨有礼,她对蓝韶亦然。
比如此刻,在议政殿中的难堪,和这一身秀女服饰,蓝韶像是看不见,拿着银针便为她施针。
很是沉默。
却是让慕挽辞在这宫殿当中,得到了一些慰藉。
慕挽辞昨夜几乎未睡,十分的疲惫,施针后险些要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针已经被拔下了,蓝韶也准备走。
“多谢蓝军医。”
慕挽辞还是习惯与这样喊她,蓝韶淡淡笑了笑,收拾了银针便准备出去。
只是还未踏出门口,被就被人从给外面打开。
是江肆,她冷着一张脸,拉着想哭却不敢哭的阿越。
江肆步子大,阿越甚至都被她扯的有些踉跄,慕挽辞顾不上其他站起身来便向两人走过去。
江肆站定了身子,目光放到她的身上,眼看着她蹲下身问阿越如何如何。
她的手,不知觉的松开了阿越。
她近日身体,情绪的变化她自己都是十分清楚的,有时莫名的厌恶感和易怒的情绪让她十分的焦躁。
蓝韶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只有她自己的心思定下来,才会事半功倍,不会被任何因素影响。
可慕挽辞就在这宫殿中,她怎么可能会平静?
江肆低头,看着母女两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视自己和蓝韶为无物。
忍耐到实在忍不下的时候,江肆喊蓝韶带走阿越。
慕挽辞才迷茫的抬头,看到江肆的时候眼神无辜闪烁。
下意识的攥紧了阿越的手。
眼中是江肆很熟悉的,防备。
只是这次慕挽辞的动作比前几次小了许多,完全这的
“我把她带过来,只是想让你哄一哄她,让她别哭了。”
阿越确实已经藏住了眼泪,可江肆这以说和,她却又开始眼泪汪汪,下意识的就抱紧了慕挽辞。
阿越是她自小养大的,她太清楚阿越害怕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虽然次数极少,但却也足够让她了解。
慕挽辞也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抬头看江肆。
江肆突然扯了下嘴角,皮笑容不笑的。
蓝韶见状,便快步走了过去,小声的对阿越说了些什么,阿越到底是个孩子,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松开了慕挽辞的手。
慕挽辞也在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什么。
任由蓝韶带着阿越离开。
之后,殿中安静的落下一根针都听的十分清楚。
江肆坐到了椅子上,沉着脸看向依旧蹲着身的慕挽辞,眼含笑意的问着:“今日看着我选南宫媗为后,作何敢想?”
江肆的笑容,让慕挽辞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在大殿上,她是觉得有屈辱的,可更多的是恨。
而这恨,来自南宫媗。
江肆却在逼她,也蹲了下来问她:“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慕挽辞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周身的气质都跟着变了。
像是从前在北境时那般,冷静自持:“你不会娶她。”
江肆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明的火气。
时至今日,她厌烦透了慕挽辞这般冷静!
她站起身走到床榻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慕挽辞,又伸手细细的摩擦着她的眼尾,用着十分温柔的语气说:“你这双眼,我第一次看见到的时候,就印象深刻。”
“你被我欺负哭的时候,眼尾都会泛红。”
“十分惹人疼,我每次都会亲一亲,你还记得吗?”
记忆是两人共同所有的,是双刃剑。
该是甜蜜的,可对如今的两人来说,却是共同回忆,共同痛苦。
江肆侧坐在床榻边,手还不停的聊着慕挽辞的头发,时若无意般说着:“其实,不只是你一个人有所谓的前世记忆,我也有的。”
“你十分厌恶南宫媗的理由,我也清楚。”
“从前我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荒诞无比,今日我才知道,这才是杀人诛心。”
江肆每说一句,慕挽辞都会轻颤一下,方才的冷静土崩瓦解。
下意识的攥紧了江肆衣袖,声音略带哀求:“江肆,你别再说了。”
“你怕什么?”
“方才不是还在揣测我的心思吗?”
江肆说着,突然发了狠转过身抓住了慕挽辞的双臂,迫使她看向自己。
贴近慕挽辞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说着:“慕挽辞,你听清楚了。”
“我知道,你所以为的一切。”
慕挽辞含泪抬眸,想要捂住江肆的手。
可是双手把束缚,根本就挣不开。
只能平静的听着江肆说:“我知道,让嘉靖侯把阿越送走的人,就是南宫媗。”
隐忍的泪水瞬间决堤,眼前的江肆变得模糊,但佝偻的背却是看的十分清楚后。
慕挽辞突然就明白了江肆的用意。
是在告诉她,她们两个人之间永远都会有阿越这柄双刃剑。
江肆有过不去的事情。
她也有过不去的事情。
让她亲眼看着南宫媗选为皇后,不过是想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慕挽辞能够淡然一些,江肆的心里可能会好受吧。
她什么都清楚,什么都在意,却要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来。
江肆心如死灰,扯着嘴角笑道:“慕挽辞,你早该知道我的,小心眼的很。”
“当年你可以因为阿越伤我,如今我怎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