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从绿洲离开,一路向东,完全是与慕挽辞相反的方向。
约摸过了两刻钟,她进入了一座庭院,把取来的两桶水倒入水缸当中又接着要往绿洲走,这时屋内却传来一道奇怪沙哑的犹如老妇的声音:“又去偷懒了?”
江肆对这声音并不陌生,笑了笑说:“就是打了盹,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沙漠水少,住的人就更少,一天都是为了生活而奔波,早起江肆要去挑两桶水,作为一天的用处,傍晚之前还要取两桶水。
这人极为爱干净,每日还要沐浴。
反正都是她去,自然也会给自己准备洗澡水,偷懒什么的…
她觉得不打紧。
也确实,屋内的人没再吭声。
江肆简单做了晚饭,送到了窗边。
相处半年以来,江肆还没见过这位的脸,但她知道,她定然是没有她声音那般老,甚至可能年纪都不如自己大,也就是双十年华的样子。
因为偶有一次,她曾看到过一次这人伸出手来拿晚餐的手。
挺白嫩的。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何种身份,可归根结底还是救了她,也就没想着拆穿,该到她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若是不该,那就算了。
毕竟她同意了这人的请求。
离开大漠之后,不会让西陲王的活着。
但其实,她不请求,江肆也会这么做的,毕竟她能够遭遇这些,跟西陲王脱不了干系。
跟她身边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自从那次夜袭后,终日都有人把酒送到她的面前来,在上京的时候尤甚。
直到战前甚至都有人给她递酒。
本该答应蓝韶少喝酒的话还做成,答应了她把蓝月接过来的事情也只进行了一半。
好在也没算是辜负她,人被送到了幸城裘寒那里去,安全无虞。
也就是她,在战场上骑着马,本该奋勇杀敌,却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到了西陲军的包围圈,急中生智逃过一命,摔在了这大漠的边缘处。
再醒来,就是在这庭院里,蒙着黑布的人把她救了。
告诉她,所中之毒是西陲王室的毒药,一开始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任何不适之处,反倒还会让一日的疲惫消失不见,可时间一久弊端也就显露出来。
江肆听闻她说这些的时候,也开始回想。
确实如此,甚至在征战快来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一日不喝一杯,哪里都不对劲。
分明是上瘾了!
戒断的办法,也全部都是由她来安排,还有大小外伤也是,就是拿药和蓝韶的不一样。
没办法,她颠沛流离至此,能够遇上救她的贵人十分不易,虽然有条件,但江肆也十分感激她。
“老医师,要不要吃点宵夜?”
沐浴过后,江肆没回到她的房间,而是在院子里把白日顺手抓的火鸡烤了,滋滋冒油的香气她就不信谁会闻着不馋。
果然,她话音落下没有半刻,屋里传来声音:“放到窗前。”
“好嘞,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要多久才能离开这?”
方圆十里都难找了个人来,除了每月定期出现换物资的年轻乾元,她几乎就没见过别的人,想要传递消息出去,那年轻乾元也说有规矩在,只换物。
她想离开,是因为知道苏洵和叶婵他们定然是着急的,甚至蓝韶也可能早就知道了,也在四处寻找她。
或许慕挽辞…
也会高兴吧,终于能如她所愿了。
“半年。”
“再有半年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沙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江肆的思绪,她转头看过去,边把干净的盘子收走便问:“就不能快点?”
“能,如果你不怕,现在就可以离开。”
江肆当然怕!撇了撇嘴她没在说什么时候离开,而是问她还要不要吃。
“要吃,鸡腿。”
言简意赅,要最好的那块肉。
而且江肆如果没记错,刚刚就给过她一个鸡腿了!
算了,接下来的治疗还要继续,别逞强了。
她割下鸡腿,又递到了窗前,然后开始吃属于自己的两个鸡翅膀,津津有味的吃完,看到窗外放着一个药包。
江肆擦了擦手拿了过来。
不等屋里的人说什么,江肆就自顾自的说道:“一定要熬熟,熬烂,我知道。”
这包药就是专门给江肆治疗用的,里面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受伤严重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几乎每天都泡在这药浴里面,是逐渐恢复意识开始活动之后,她才变成了隔日一泡,现在已经是五日泡一回,熟能生巧,现在江肆都可以照顾自己泡药浴,时间把控的都十分好。
“在泡五个五日,十个十日,你就可以离开了。”
“你算对了吗?这些结束没到半年吧?”
“差不多。”
谁拿药谁说了算,江肆也不会再犟,拿着药包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她得好好睡一觉,明天可还要泡上五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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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泡泡药浴,无所事事的日子过的极快,也让江肆感受到了这几年从未有过的休闲,担忧之后她便开始习以为常,苏洵立得住,靖远军无需过多担心,她也早晚有一日会回去。
就算,真的有什么变动,那也无妨,凡是她在乎的人都要比她更安全。
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的十分快,按照她来到这里算起,应该是到了冬日。
最后一天的药浴泡完,江肆便开始收拾她为数不多的行囊…
不过是几件破烂的衣裳,然后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她是想要道别的,却没想还没敲门里面的门就被打开,一声黑衣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与你同行。”
江肆皱了皱眉:“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不管你去哪里。”
“直到你打败西陲王,我就不会再跟着你了。”
目标明确,让江肆无话可说。
从被救起的那天起,江肆就知道,这人绝对是认识她的。
所以藏了很久的问题,还是问了出来:“你到底是谁?”
她起初是想不到是谁,可屡次提起西陲王,让她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
只是行为举止,两人又十分不像。
面前的人给她最多的感觉,就是安静。
完全不像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该知道的时候,你定然会知道。”
“现在,你只需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必多问。”
“我一定会打破西陲王朝…手刃西陲王!”近一年受的苦她也要还回去的。
药浴虽然有治疗的作用,可每一次泡都简直要她的命,炙热水侵蚀着她的皮肤,每次泡完都像是蜕了一层皮,更不要说曾经受的外伤。
后肩贯穿伤,她的手臂至今都没有恢复往日的力量,天气不好时还会酸痛。
西陲王,慕舒阳,还有南宫媗…
她都不会放过的。
“不需你手刃,把他交给我。”
“再加一个要求,带我一同离开,安排一个在北靖王身边合适的身份。”
“你果然…”
“自然,不然我为何费尽心思救你?”
“相处许久,我对你也算了解一些,救命之恩,你会报的。”
面前的人好似笑了笑,只是她带着面纱只能看得见眼角的幅度罢了。
她说的确实对,这些要求…其实不过分。
一个合适的身份,西陲王也一定是死,交给她也无妨。
公平交易,倒时自己也不会觉得欠她什么。
“成交,不过你不能乱来。”
“放心,我目标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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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漠离开的路程比江肆想象的还要远一些,骆驼行进的十分慢,到了新年时两个才到了西陲边塞最近的一座城池,密城。
这里黑市交易十分发达,江肆被她带着换了不少的东西,还有两匹快马。
“我打探到消息了,靖远军驻军簇城。”
簇城,靖远军与西陲鏖战之地,西陲除西都外最繁华,人流最密集的城市,靖远军能够驻军在此,看来这一年的战绩也还不错。
江肆下意识的笑了笑,却被无情的打断:“别高兴的太早,西陲很大,不似越国,丢几座城池无伤大雅。”
“能够让西陲经久不衰的秘密,相信蓝韶都跟你说过。”
提起蓝韶,江肆更敏感了一些,死死的盯着她隔着黑纱的眼睛,盯到她不自觉的避开。
江肆也收了眼神,笑道:“之前都是你我二人,没有个称呼倒也不打紧,可如今人来人往,我对你…总该有个称呼吧?”
“叫什么好呢?”
“蓝钰。”
江肆只是试探性的问问,本没想到她会回答,还有一个较为熟悉的名字。
“你姓蓝?”
“嗯,西陲许多姓蓝的,不是与你身边的那人有关系。”
她早有的解释起来,江肆倒觉得有趣了。
看了看她,笑道:“我没想你们有关系,姓江的更多,也不是每一个都是我的兄弟姐妹。”
蓝钰皱了皱眉,一句话都没说便拂袖离开。
江肆跟在她的身后走,亦步亦趋,耳边都是十分陌生的西陲地方语言,却在遇到一群人的时候听到十分熟悉的口音。
她下意识的歪头看去,身上穿的衣服倒是西陲风格,可发式却是越国独有出嫁之人的发式,身边还跟着两个武婢。
停住脚步,前面的蓝钰有所察觉,回头问:“你认识这些越国人?”
“我…不认识。”只是背影有些熟悉罢了,不过没有必要和她说。
江肆继续往前走着,直到和那几人即将错过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原本十分熟悉,现在却有些陌生的声音:“江肆?”
语气中是不确定的,江肆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不受控制的停住了脚步。
她没回头,却知道这是慕挽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