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轩陵大雨不断,河水泛滥,岸上大批大批出现翻着白肚皮的鱼,搁浅的虾,黑色云雾大批聚集,暴雨不止,天降异象。
众大宗门纷纷派弟子下山治理水灾,安抚民众,可雨势却丝毫不减,依旧狂下不止,多处地方邪祟肆虐,但水灾来势汹汹,大家腾不出手,邪祟便更加横行,致使民不聊生。
宋羽寒就在这个时候,闭关结束了。
山洞之内冰寒幽暗,丧失五感, 直至走出山门,宋羽寒才觉耳清目明,一呼一吸之间皆暗含洞天,所见之处冰雪皑皑,高山巍峨,云雾如烟水缭绕,白雁扶摇直上,隼鸣如唳。
宋羽寒立在山头,寒风之中桃花眼发亮,白衣胜雪,衣角翻飞,望着这肆意的高山之巅,薄唇微微勾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这时,一道沉稳清冷的声音从识海响起:“阿寒,速来。”
宋羽寒应声道:“是,师尊。”
转念之间,他便离开了原地,甚至没有画传送阵,落在了这座熟悉的庭院内。
宋羽寒唤道:“师尊。”
赤月依旧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袍,银色的发带混着乌黑的发丝顺着他转身的动作微微摇曳,见到宋羽寒后,眸中的冰雪稍微融化,道:“如何了?”
宋羽寒道:“心性通达,万念俱一。”
赤月微微颔首,道:“心魔呢?”
宋羽寒道:“没再出现过了。”
“好。”
从这个角度,只能瞧见他半边没什么神色的侧脸,宋羽寒道:“师尊,我能否先下山一趟?”
赤月眸光一转,落在了他的身上,淡淡道:“去见谁?”
“想见的人太多了,毕竟十年不见,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并不单个为谁。”宋羽寒道,“我很快就回来。”
赤月沉默一会,转身道:“去吧。”
“是,师尊。”
行礼过后,宋羽寒便转身下了山,其实这次出关是提前了一些时日,虽然提前的并不多,却与当初说好的不同,因此这次回斜月阁相当于冒昧来访。
十年对于修士来说虽算不得多长,但也足够发生很多事,物是人非不至于,潜移默化总该有,毕思墨跟赵殊锦也应当已经举办完婚宴,说不定连孩子也有了。
还有……他。
这些年来,他总是为当初的不告而别略感抱歉,却没想过再次见面该如何说才妥当,藏匿着自己那些小心思,也不敢宣之于口。
宋羽寒呼了口气,他正欲去往集训堂,却是没想到在山门口跟赵殊锦等人撞了个正着。
“你让我去!让我去!”赵殊锦将头发盘了起来,插了两根青玉色的素簪,少去了青涩少女的气息,看似沉稳不少,但动作却丝毫未变。她努力扯着自己被拉住的袖子,往山门外走。
“不行!有你什么事,你去凑什么热闹!”阁主倒还是那副装束,只是现在横眉竖眼,胡子都吹起来了,死死拉住赵殊锦。
“哎呀,师姐,没事的,你别急了,宋师兄很快就要闭关出来了,咱们到时候一块商量商量对策嘛!”这是一旁手足无措的云七。
一旁还围着三四个试图加入却僵在原地来去不是的弟子,宋羽寒的目光落在了一旁呆呆立在一旁,胖乎乎的小矮个,这个小娃娃穿着正是斜月阁的道服,鼻子跟眼睛还与毕思墨出奇的相像。
“这个……”宋羽寒指着这个小娃娃,心中惊起了波涛骇浪,说,“他……”
一旁拉扯不止的姑娘率先注意到他,惊喜道: “啊,是宋师兄!”
一声叫声将宋羽寒惊回了神,他转移了视线,发现出声之人是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的藕莲,一旁的弟子们见状也喜不自胜,纷纷道:“宋师兄出关啦!”
“恭贺宋师兄出关!”
宋羽寒被吸引回了注意,一时忘了那个孩童,道:“啊,对,我回……”
“谁……?”赵殊锦见到他后也是一愣,随后脸色阴沉下来,一字一句打断了他的话,道:“回来了?”
……宋羽寒感觉这语气有些不对劲,一时不敢去对视赵殊锦的眼神,当初闭关太匆匆,连声招呼也没来得及打,他怕赵殊锦当场暴起找他算账。
宋羽寒尴尬躲闪着眼神,道:“其实……”
赵殊锦再次打断他,叉腰道: “你提前出关怎么都不说一声?”
“是这样,我当时……”
阁主笑眯眯地也拆了他的话: “啊呀,闭关出来果真是不同了,周身气质都沉稳了不少。”
宋羽寒哈哈一笑,对待长辈还是谦虚一点,道:“没有没有我就是……”
云七也如梦初醒,惊喜道:“宋师兄你回来啦!”
宋羽寒:“…………”
他彻底闭嘴了。
这时,衣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拉扯感,宋羽寒心累想道这次又是谁,低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三尺,脸颊粉嘟嘟的小娃娃,睁着一双滴流圆的黑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见宋羽寒懵了,软软糯糯道:“师叔。”
“……哦。”宋羽寒僵在了原地,脸上一片空白,懵懵地说,“你是……”
小娃娃奶声奶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道:“我叫赵菁东。”
宋羽寒依旧游离在状况之外:“赵……赵……姓赵,那你,那你是……”
“噗哈哈哈哈哈。”众人见他懵了,纷纷笑出声来。
赵殊锦也消散了些不悦的情绪,眉梢间染上了些笑意,道:“菁东是我跟思墨的孩子,他随我姓,也是思墨的主意,他非说斜月阁要有继承人,我原本对这种话嗤之以鼻,但他执意如此,我也便如此了。”
“……”宋羽寒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时觉得这太奇怪了,一时又觉得他们既已结为了道侣,此事自然是水到渠成,再正常不过之事。
闭关对于闭关之人,也就是一呼一吸之间,遁入尘空,感知不到外界时光的流逝,因此对于他而言,恍然间毕思墨说要跟师姐结为道侣也就在昨日,他自然是一时万般感慨浮上心头。
即便他来时路上早就做好了准备,可这突然冒出一个孩子,抱着他的腿喊师叔,这还是,这还是有点太——
太·好·玩·了。
宋羽寒心情大好,一改方才模样,笑眯眯抱起赵菁东,亲昵地说:“乖侄儿,再叫一声听听~”
赵殊锦:“……你适应得比我还快啊。”
阁主笑眯眯道:“阿寒倒是一直没变。”
云七:“我怎么感觉宋师兄跟个人贩子似的。”
众弟子纷纷举手赞同。
“说什么呢,有你这么说自己师兄的?下次不给你带话本子了。”宋羽寒威胁道,又如沐春风转首道,“乖乖师侄,快,再叫一声师叔听听~”
他这边还没来得及叫,云七那边率先惨叫:“别啊师兄,我错了……你不知道你闭关这十年,酒也喝不了,话本子也就这几本了,我跟和尚还有什么区别!”
“哪来的话本子?还有没收掉的?”阁主阴恻恻道。
云七惊恐回头,他只顾说,忘记阁主还在场了,一时语塞:“我……”
阁主冷酷无情:“下午交给我。”
云七当场哀嚎一声,倒地不起。
“安息吧。”宋羽寒怜悯地拍了拍云七,转首继续笑眯眯,“快,再叫一声师叔听听~”
赵菁东缩了缩脖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宋羽寒,也许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不像坏人,半晌后小声嘟囔道:“师叔好。”
“还加了个好字,不错不错,师叔给你买糖吃~”他语气都飘了。
“糖的事情先放一边,我还有账没跟你算。”
宋羽寒的笑脸僵住了。
赵殊锦阴沉着张脸,冷冷道,“说,为什么闭关十年,只跟我爹说,不跟我说。”
“……”
阁主在一旁打哈哈道:“其实这个事情吧,跟我说跟你们说都是一样的,大家都不分彼此,我这不也是跟你们说了嘛哈哈哈,大同小异,殊途同归。”
云七注意着赵殊锦的眼色,悄悄道: “阁主,你别瞎掺和了,当心师姐迁怒。”
阁主转眼一看,果真对上了赵殊锦意味不明的眼神,见阁主视线转过来,还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
阁主:“……”
“小辈的事情,我一个老东西就不掺和了。”轻咳一声,他状若无事道,“对了,我还有卷轴没看完,我先走了。”
说罢火速离开了原地。
其余弟子也是察言观色了一番,纷纷告辞。
“我家灵宠还没喂,我先走了。”
“我房子着火了!我回去灭火。”
“我阿娘,她,她怀二胎了,我下山回去看看……”
“我帮伯母接生……”
借口都被前几位豪杰给用光了,最后一位实在是编不出借口,眼神一转,假笑道: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出这么大事,我不能不去看看,告辞,告辞……”
甩下这几句话后,便各自脚底抹油飞速溜走了。
宋羽寒:“……”
当了家的赵殊锦果然威震八方,诸位仁兄真是义薄云天,大恩不言谢,改日他一定提刀来见。
剩下的就只剩下赵殊锦跟云七还有他了,宋羽寒道:“毕师兄呢?”
云七爬起来,解释道:“最近大雨连绵,久下不断,山下又不像我们一样,有四季长春的结界庇护,早就水灾泛滥,师兄带头去治水了,应当很快就能回来。”
宋羽寒:“所以刚刚是师姐要急着下山帮忙,阁主不肯吗?”
云七点点头。
赵殊锦哼了一声。
宋羽寒:“……”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妥协一般,叹气道:“师姐我……”
“……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赵殊锦抱臂道:“不知道怎么说,就索性不说了?”
宋羽寒:“毕竟十年的闭关,师姐知道了,肯定要反对的。”
“……”赵殊锦卡了一下,因为宋羽寒说的没错,但是她是不可能实话实说,就此承认的,因此还是嘴硬道,“那也不一定。”
云七抓抓脑袋道:“那师兄,不是当初预计还要几天吗?我们还准备处理完水患再接你呢,你为什么会提前出关啊。”
宋羽寒道:“闭关并不是认准了就是十年准,只是一个大概的预知,当念想通达了,自然就出关了。”
云七愣愣道:“……哦。”
宋羽寒想到什么,道:“对了,小颜呢,他在哪?”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赵殊锦清了清嗓子,但却不去看他,含糊道:“在集训堂吧,不知道。”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宋羽寒疑惑道:“怎么了吗?”
“其实吧……就是……”云七支支吾吾的,他躲闪着目光,“就是,可能他不太受欢迎……”
宋羽寒一怔,皱眉道:“怎么个不受欢迎法。”
赵殊锦道:“……其实也没这么严重——不如你自己去问比较好,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宋羽寒抿了抿唇,低声道:“知道了。”
他将赵菁东轻轻放回地上,抬头道:“我先走了。”
“等等。”赵殊锦叫住他,复杂道,“我们真的有尽力去阻止了,但是我没有时间时时刻刻都防着,你……”
“说什么呢。”宋羽寒浅笑,他大概能够猜出来一点了,毕竟自己也曾经历过,他回首道,“我什么时候不相信过你们。”
两人一愣,而后露出一个笑,赵殊锦温声道:“去吧。”
云七也道:“师兄你回来了我们给你摆宴席!”
宋羽寒啼笑皆非:“宴席就免了吧,有你在我一口都吃不上。”
云七涨红了脸:“我哪有!”
宋羽寒哈哈一笑:“走啦。”
赵菁东也挥着小短手,耷拉着眼皮:“师叔,糖。”
宋羽寒笑眯眯道:“忘不了你的,下次一定给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