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值得。
温盏没料到卫颖会突然提起这个, 眼底真心实意的笑容消退,只垂着长睫算是应和。
周围闲谈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朝卫颖这边看过来。
卫颖今天却没打算一言带过, 而是道:“盏盏, 别再纠结在不值得的人和不需要再被记起的过去上, 这次脱离苦海,以后会有值得的人陪你长久。”
听到这, 温盏连眼帘上的那抹弯弯的弧度都淡了。
外人说她是脱离苦海,陆昙在离婚的时候也这样说,可她从未觉得那段婚姻是错的, 当时只是为自己的一厢情愿感到委屈罢了。
“她没什么不值得的。”
即便和陆昙没能走到最后,温盏依然不喜欢去言及有关陆昙的问题。她们两个人的事,涉及的不止今生, 不是别人能够评说清楚的。
况且感情的问题如人饮水, 即便是分开的人, 一味诋毁对方都不能抬高自己。如果爱的人真的那样不堪,那么这份执迷的喜欢该如何自处呢?
“她紧急卸任,如今又见不到人,将所有杂务都推给谨怀阿瑜两口子,背后不定牵扯多少事。”卫颖蹙着眉, 将凭空臆想说得格外理直气壮:“盏盏, 这种人无论包装得多体面,都掩盖不了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事实。”
温盏诧异地望向卫颖, 实在不明白,陆昙的事卫颖分明不知情, 为什么却能自己圆出一个看似很正直的理由,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评断诋毁别人。
卫颖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分, 稍稍颔首,换上温和的口气:“盏盏,我只是心疼你,被她耽搁这么多年。”
温盏不想接卫颖的话茬,她忽然意识到,即便没有当年和陆昙结婚,她和卫颖也不能维持更长久的友谊,有些人,在逐渐成长的过程里,就会变成你最陌生的模样。
秦时暮见温盏沉默,赶忙拉着卫颖道:“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只是想替盏盏鸣一鸣不平而已。”卫颖说着,起身要来帮忙。
“不用了。”温盏拒绝卫颖的好意,道:“终究是我自己要经历体会的事情,与旁人无干。”
她话中有话,将卫颖之前的话不轻不重地顶回去。
“盏盏这是在嫌弃我多管闲事?”卫颖感到十分受伤。
“不然呢?”毕舒城耳朵尖,帮忙收好桌子,回到客厅便道:“别人的感情生活,甜的苦的都是人家自己的体会,温盏姐还没说什么,卫小姐倒来掺和一脚。”
“甜的苦的,都不该令我姐受伤,如果我姐在其中受了欺负,做朋友的凭什么不能为她出头?”温瑜插话道。
“出头没错。”陆谨怀听过卫颖的尖锐言语,原本已经在忍着脾气,此时听温瑜这样说自己小姑姑,不禁开口维护:“但总要问一句别人是否需要吧?”
“我姐不是不需要,只是不好意思。”温瑜针锋相对:“再说她一个普通人,被你小姑姑耍着玩七年,即便她自己顾及着体面不说,我们都要为她抱屈。”
“耍着玩?”陆谨怀不能接受温瑜过激的言辞:“小姑妈自己都没这样说,你倒是一副知情的模样?那当着小姑妈的面,你倒是说说,小姑姑怎么耍人了?”
毕舒城更是气得冷笑出声:“原来你们今天来温盏姐家是来组团批丨丨斗我师姐的?好好好!”
她原本便对自家师姐千辛万苦捡回一条命,却又为了和温盏在一块,执意留在凡间的事颇有微词,如今看到一群局外人联手数落她师姐的不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拍手,继续道:“一个一个来,我倒要听听,我师姐怎么就耍着温盏姐玩了?”
“原来昙姐是毕小姐的师姐。”温瑜却从毕舒城的言语里找到印证,此时更加执拗道:“那毕小姐不是明知故问吗?在时间上,我们就与你们耗不起不是吗?”
“什么耗不耗得起的?”毕舒城被她略显隐晦的言语绕得头晕:“一件一件说,我师姐怎么对不起温盏姐了!”
温瑜本来想提起温暖,但碍于卫颖和秦时暮在场,又忍耐着,瞪着毕舒城不说话。
“阿瑜,未知全貌,不予置评。”陆谨怀理智回笼,不愿再加入争吵,缓和语气道:“我们始终是她们感情里的外人,应该交给小姑妈自己来处理不是吗?”
“所以你这是帮亲不帮理了?”温瑜将火气撒到陆谨怀身上。
“人人在婚姻里都讲理,那还怎么过日子。”陆谨怀无奈道。
“你这是什么话?”温瑜横眉冷目:“阖着在家里讲理本身就错了?!你一个打离婚官司的律师连是非都不分了?”
陆谨怀感觉自己言行有失,但好在将温瑜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里,索性认道:“老婆,我错了。”
温瑜甩开陆谨怀的手,翻了白眼。
“但凡陆部对得起盏盏,以盏盏的性格,为什么会选择离婚呢?”卫颖不愿意又将话题不了了之,非要与毕舒城争论。
温盏捏捏眉心,被这一群聒噪的人闹得头疼,微微提高声音:“都别说了!”
几人站在这里争吵不休,可知道内情的如毕舒城,唐筹,却不能将真相道明。
完全不知情的如卫颖,也不晓得是不是记恨着当初被陆昙言语上压一头的事,偏要找个借口占上风。
半知情如温瑜的,更是因为心偏在她这个做姐姐的身上,并不能理智分析二人离婚的原因。
总之如同一群门外汉探讨武林秘籍,没一个人说到点子上,全是废话。
“第一,她是个很好的人,无论我们在不在一起,我都会这样说。她的工作没有什么指摘的地方,私下也是个正直善良,光明磊落的人。所以卫颖,我和她离婚不该成为你凭白污蔑她的借口,如果你掌握什么证据,大可以去总局实名举报。”
温盏终于在沉淀一年后,重新找回支持陆昙决定的底气。
作为神仙,陆昙没有做过任何违背原则道义的事,哪怕有心智受损的征兆,都被老神仙消灭在萌芽里。
她一直都有自己的坚守,不惜以命做赌注。
“第二,感情是如人饮水的事,虽然我们没有走到最后,但我不曾后悔。”
不曾后悔遇见,不曾后悔喜欢,如今……也不后悔放手。时至今日,恢复前世记忆的温盏已经能够理解陆昙被蒙在鼓里的不易和忌惮,也在点滴的回忆里找到老神仙投入这段感情的端倪。
如果是两情相悦,便更没什么不甘心的。现在,温盏反而希望陆昙更爱自己一点,不要为当下的感情去做不可挽回的牺牲。
“婚姻里的确有对错,陆昙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不是事事完美。所以走到离婚这一步,不是因为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只是……我们都很难再近一步而已。”温盏总结道:“有缘无分,从前我觉得这都是不够爱的鬼扯,现在倒是相信一些。”
“盏盏,你到现在,还是站在她那边?”卫颖不可置信地道:“我们这些朋友在你眼里还没一个前妻重要么?”
“我只是阐述自己的感触。”温盏直言道:“所以不用想着宽慰我,也不要打着我的名义再诋毁她,否认这段婚姻。对她的感情是我自己的事,无需别人置喙。”
“好。”卫颖苦笑一声:“我不会再说了,白白惹你厌烦……”
“但我要说!”温瑜挥开陆谨怀拉着她的手,道:“姐,作为你的妹妹,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跳火坑两次!”
“火坑?”毕舒城被温瑜激出火气:“这点咱俩倒是一致,我也不想师姐为了待在这里浪费她的寿元,命都丢一回了她还执迷不悟,我全力支持你劝退我师姐,只要你能办到,有什么要求随你……”
“毕荼!”唐筹本来不愿意加入到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里,此时见温盏一脸凝重,不得不出声:“别再说了。”
毕舒城原本也是一时脑热,这下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多嘴,谨慎地住了口。
“命都丢一回是什么意思?”温瑜不依不饶:“怎么?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要赖在我姐头上吗?!”
“你想知道就去问你姐,别问我。”毕舒城坐到一边不再理会温瑜。
“姐?”温瑜对着温盏露出疑惑的表情。
卫颖、秦时暮还有陆谨怀也朝温盏看过来。
温盏一个头两个大,直接做出送客的动作:“你们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温瑜斟酌片刻,拉着陆谨怀边走向玄关边道:“姐,时间不早了,明天我和怀怀再过来。”
温盏点点头。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怎么跟温瑜说清楚。
秦时暮被这顿争吵闹得酒醒了大半,明白温家姐妹这是有些事不能当着她们说,也拉着不情愿的卫颖告辞。
“你们都喝了酒,叫好代驾再走。”温盏叮嘱:“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等她们陆续走开,毕舒城才被唐筹推至温盏面前,低着头懊恼道:“温盏姐,对不起,我好像给您和师姐惹麻烦了。”
温盏叹了口气,摆摆手算是回应。温瑜怕是已经瞧出端倪,这事还需要找陆昙商量。
“你刚刚说待在凡间影响寿元是什么意思?”
毕舒城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此时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坦言道:“温盏姐,您也知道师姐恢复之后是应该回蓬山闭关修养。但今天师姐却对我说,她不会回去,也暂时不会从您身上取走仙元。长久下去,师姐一定会损耗寿数的,她经历这么多波折,能不能顺利应劫归位都不好说,再折损寿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您帮我劝劝她行吗?”
“我明白了。”温盏应承得很爽快:“交给我吧。”
唐筹却敏锐地捕捉到温盏眼中的迷茫。
其实她下午也和温盏聊过,知道温盏的克制与难舍。她二人之间的感情羁绊太深,在一起却又这么难,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比温盏处理得更好了。
“毕荼,陆部和盏盏的事,我们作为局外人,不该干涉太多。”
“可是……”毕舒城仍有挣扎。
“设身处地想,如果你是陆部,你能做到只考虑自己吗?”唐筹一针见血道:“你连与我十年相守,都纠结这么久。”
毕舒城被唐筹点醒,思索片刻诚恳道:“温盏姐,是我偏颇了,我希望您和师姐都能获得幸福,也尊重您们的任何决定。刚才的话是我冲动,您别放在心上。”
“盏盏,不要为难自己。”唐筹也跟着道:“有些事,不要自己做决定,你总要问过陆部的意见。”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温盏还需再想想,点点头没再多言。
只是经毕舒城和唐筹提醒,温盏才注意到,自方才几人争吵便没见到陆昙的身影,老神仙都消失好久了。
“她人呢?”
温盏话刚问完,房间里便传来玻璃破碎的巨大声响!
作者有话说:
【欸,老神仙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