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山川月【完结】>第209章 雪夜

  今夏炎热, 本以为冬天也能比去年晚些来,没成想凛风呼啸,眨眼便将枯黄的草叶覆在厚厚雪下。军靴踩在马道上蹬出了深深的印子, 军士喘着粗气,一边揉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一边喊着号子帮着把粮车往营地里运。

  东南方的大门随着骨哨声轰然打开, 骑兵飞驰入营, 马蹄声若雷霆。

  是换防的队伍。早已等待在侧的军医上前去把受伤的士兵搀扶下马,帮着把贴身的甲胄卸下来扔给休整的军匠。

  踏雪耳朵边上被划开了道口子, 跑了一夜血已经止住了,洛清河翻下马时倾身贴着它的脑袋拍了拍, 无声地安抚。这队人在西北的运输驿站附近撞上了北燕的骑兵队, 但领兵的不是拓跋悠,洛清河设计将那群人围了, 他们倒是硬气得很, 宁死不降, 没捉住一个活口。

  突如其来的大雪打乱了所有人的设想,铁甲在冬天会被冻得愈加冷硬, 他们出来之前没有准备, 拓跋悠的踪迹难觅, 洛清河不能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只能先行回营休整。

  云玦比她早回来半日, 眼下拎着酒囊过来抛给她, 禀报道:“还是没找到拓跋悠的踪迹,风雪一起,鹰也飞不高了。斥候最近一次探到她领兵是在雁翎往常驻营补给地方向大概八十里的地方, 大概两千人, 他们端掉了驻马驿站, 我们到的时候只看见了冷透的无头尸首。”

  “石老已经下了命令,还能动的尽可能加密巡察,并且让所有人尽可能在烽火台瞭望范围之内。”

  洛清河灌了一口塞上秋,唇边呵出的热气都变成了白雾,她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把头盔抱在臂弯间同云玦道:“进帐说。”

  雪虽大,但还没下实,营地内人一多起来,雪被踩得散开露出下边的泥土地,把四处都踩得脏兮兮的。

  被风把垂帷吹得呼哧作响,洛清河掀帘进去,入眼的先就是站在首位的石阚业,老将军天不亮便开始四处点兵盘查,到现在连坐下来喝口热酒的机会都不曾有。洛清泽和阮辞珂站分立在两侧,面前还摆着半盘没啃完的烧饼。

  这两个小辈一个担着辎重队,一个在林笙手下当斥候校尉,能碰到一起还真是不多见。再加上这副同样不修边幅的狼狈样,一看就知道是刚回来便被老将军叫了过来。

  “师父。”洛清河扔了头盔,抬手示意他们先把那半盘饼子给啃完,一面指着眼前的地图道,“西北方推逐兰亭山,他们的兵在看紧马道和驿站之于,有向烽火台移动的痕迹。拓跋悠不在其中,这场雪虽有影响,但还不至于全盘乱掉。若是军报无误,她这两日要盘算打突袭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石阚业从地图里抽身,看向她说的方位缓缓颔首道,“天时骤变,我们的军匠休整冬日里的装备也需要时间,这是个绝佳的时机。拓跋焘很了解我们,他这两日在河对岸增兵,随时可能兵临城下,若是再找不到线索,这仗就要打得很被动。好在前几日冬衣和粮食都送得及时,解了燃眉之急,我已经让鹰房传信关中,这几日不能让人出关。”

  洛清河点头,扫了一圈急急把那半盘饼扫干净的两个人,道:“阿笙和许攸呢?”

  “许攸回东南祈溪驻军营了。他也知道难办,但祈溪可攻可守,如今这个境况,让他坐镇东南,北可呼应瓦泽,南可在常驻营补给地遇袭时及时驰援与北方结成网堵住骑兵,是最稳妥的法子。”石阚业道,“阿笙带兵出城去了。百里和阿初都不在,飞星需要一个站在前头的定海针,小辞还没这个本钱,可不就得她去。”

  阮辞珂原本闷头听着,猝不及防被师父点了句,忙拍着胸口把饼咽下去,道:“洛将军!您评评理,师父这是什么道理嘛?林将军是飞星主将,拓跋悠行踪不定,正面遇上必定凶险万分,此时诸事未定,怎可贸然亲自带兵?再说了……我去怎得就不行?你看他洛清泽骑术都没我好!”

  洛清泽闻言鼓着腮帮子面带愕然地看她,脱口道:“师父不让你去你赖我什……”但话未说完,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姐姐,把后半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俩人换了营帐归属还是一碰面就嘴上不留情,或者说是阮辞珂单方面挤兑人家。她的好胜心放在明面上,倒是坦坦荡荡。

  “好了!不过是叫你们回来问斥候和辎重队的情况,这折腾的……”石阚业不堪其扰,索性一手一个盖在他们脑袋上,“不归你们的差事别多问,少说多做多想,吃完赶紧滚回自个儿帐子里睡一觉,别到时候真到了带兵出城两眼一抹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两个不省心的兔崽子……”

  两个人这才闭嘴蹲到了角落里背对着生闷气。

  洛清河忍俊不禁,等石阚业抱臂回来才借着原先的话头说:“许攸回防这个决定没做错,但师父放阿笙出去的确欠妥,飞星可以应对一般的狼骑,但不能对抗拓跋悠。她在这个时候选择隐藏自己预备突袭战,要么为了常驻营的辎重补给,要么,就是为了人。”

  这两样是铁骑的优势,也是狼骑的劣势,此消彼长之下,若是能磨平差距,战场形势就能随之颠倒。

  “阿初带人北上是秘密,她不可能知道,但她应当有得到百里的消息。”石阚业不甚赞同,“如果她不能保证一战把飞星彻底击溃,那么杀死一个主将意义没有那么大,因为将军帐的存在,我们随时能抽人顶上去重整布防。”

  他更倾向于拓跋悠要的是常驻营的粮食补给。东边十几万人都要吃饭,冬天来得这么快,北燕一样毫无防备,而原先都兰从龙驹手中抢过来的那批粮食是杯水车薪。

  拓跋悠今年冬天不可能打掉雁翎,那她就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补给支撑到明年春天,并且尽可能削弱铁骑的战力。常驻营囤积了大批的粮草和军用装备,这是个足够大的诱惑,而且从那里往东北方不到二百里路就是马场,能把这里拿掉,几乎等同于把刀捅到了雁翎的后心口。

  这比单纯杀掉一个飞星主将的利益要大得多。

  但石阚业没把这些话说透,因为这些设想洛清河一样想得到,既然她没有第一时间安排,那就是这其中还有他不曾想到的差错。洛清河虽叫他一句师父,但铁骑真正的统帅是她,石阚业不会越俎代庖,恰相反,若是洛清河有异议,他会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这个‘人’不一定是阿笙,可以是任何一位铁骑的主将。”洛清河缓缓摇头,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地图上,瓦泽要塞向西延伸,是一马平川,这片战场天然适合骑兵。

  石阚业闭口看她,眸光有些复杂。

  “明日寅时前我带人出城往西北角去,瓦泽之内的调度还是师父来定。”洛清河下了决定,“传信给阿笙,让她向后绕。瓦泽、马场和常驻营的三角之势固然稳妥,但来回调动速度不一致,一旦拓跋悠真有胆子绕到我们背后,步调上的细节很容易被她抓成漏洞。”

  对付这种人不能守,越是退守就被打得越凶!她不畏惧除了洛清河以外的将军,所以这个安排不是为了击垮她,而是为了拖住她。

  石阚业不再反对,道:“知道了。明日雪不会停,一早走记得万事小心,万里烽火台的联络昼夜不止,若有变数鹰飞不上去,就看那个。”

  洛清河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墙角蹲着的两个小家伙也在此时啃完了饼,石阚业还有事要安排,洛清河就把他们先带了出来。帐外依旧往来匆匆,骤然离了里头的火,冷风吹得人不禁瑟缩。

  阮辞珂仍旧心有忿忿,飞星的铠甲单薄,她呵着手,忍不住问:“将军,所以师父他为何不让我们去?若只是绕后袭扰,那即便打不过,跑总是行的?好吧好吧,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不出关,那洛清……洛校尉他身为辎重将官,为何此刻也留了下来?”

  瓦泽内的屯粮也要从常驻营那处送,辎重队从来都是连轴转,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更何况比起补给地,瓦泽城反而可能更安全。

  “他不是说了么?”洛清河笑了笑,微抬下颌道,“‘你们两个兔崽子别掺和’,言外之意便是,还不到你们顶上的时候。”

  “可古今名将哪个不是沙场浴血而来?我等又岂有退避安享其成的道理?”阮辞珂拿手肘顶了下身边的洛清泽,“你说是不是?”

  “……啊?哦……”洛清泽还在琢磨刚才在帐子里听到的话,被这么来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他抬头去看洛清河,这才发现对方也在饱含深意地看着自己。

  云玦拿来了大氅分给他们,那边的营帐还没收拾妥当,洛清河还有些时间和他们闲话。

  “刚才我和石老的话。”她侧身而立问他们,“说说听懂了多少?”

  “我……末将倾向于石老的猜测。”洛清泽犹豫了一瞬如实道,“能逃过侦查打突袭,拓跋悠的兵力势必不多,飞星虽不以战力著称,但速度够快,来回拉锯她没有把握能在增援抵达前杀死主将,如此一来就得不偿失。冬天不是狼骑最强悍的时候,如果要在这个时节动手……末将觉得她该等到冬春之交。那时粮食见底,举兵便是求存,谁都不能藏拙。”

  他在荼旗尔泽败给了拓跋悠,在这之后辎重队行走于交战地的间隙里他都在不断思索,假使再度正面相逢,对方会怎样用兵,自己又该如何迎战。

  没有不想赢的将军,谁的耻辱就该谁去洗刷。

  管理号洱屋久吴巴屋饵灵仨屋  洛清河没有立刻否决,她慢慢带着人踱到了背风的地方,回头道:“小辞觉得呢?”

  “我?”阮辞珂没忍住摸了摸鼻子,她还惦记着石阚业不让自己出兵的事情,但既然洛清河都这么问了,她也只能先把事情放一放去思索这个。

  “我觉得她会冲着杀人而来。”少女抿起嘴唇,先冲着同辈的世子摆手,“不是说粮食辎重不重要……师父说得也很有道理,但是,比起考虑拓跋悠的得不偿失,你不觉得拓跋焘让她作为先锋只带少数人冒险才是奇怪吗?”

  云玦眼里闪过一抹赞扬,但她退在洛清河身后没说话。

  洛清河道:“为什么奇怪?”

  “因为突袭常驻营得来的利益未必有那么大啊!”阮辞珂握拳砸在自己手心,理所当然地说,“这里有师父,有将军你,再加上瓦泽多次修缮布局,称得上‘固若金汤’,就算真的打掉常驻营,祈溪能够迅速回防,你也可以领兵截断后路,拓跋悠能保证自己的速度足够突围吗?”

  又或者说,她能保证自己这一次一定能胜洛清河半分吗?她已经在雁翎各军军营策动的战法下吃过大亏了!

  洛清泽豁然开朗,忍不住道:“有理!如果是这样,瓦泽虽然在日后被迅速消耗了,但拓跋悠一旦被困死在这里,拓跋焘就相当于被折断了半数爪牙,原本的优势荡然无存!但是还有问题……”

  同样的风险换到人身上还是存在,它又回到了最初的点——拓跋悠怎么保证追得上林笙的飞星轻骑。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底找到了疑惑不解的神色。

  洛清河却笑了起来,她蹲在火堆前烤着手,抬眼看到过来提醒的近卫,这才不紧不慢地道:“说得都没错,但为什么不真的觉得二者都是她想要的呢?”

  洛清泽闻言一愣,刚想说拓跋悠哪来的那么多的兵就被洛清河打断点破。

  “她没有,她老子有。”洛清河往火堆里扔了两块木头,拍手站起身正色对他们说,“其实瞻前顾后若是想不清楚,把自己放到敌人的角度就可以了。不论是打常驻营还是突袭勦灭,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目的。”

  “她要让我们‘乱’。”

  失去粮草补给,后续部队会随即顶上尽己所能把雁翎的运输线搅得更加混乱破碎,那么瓦泽成为孤岛,就不能一味固守不出,这就是破城的契机。而如果打掉了铁骑的军营主将……掣肘的就是洛清河本人。诚如石阚业所言,雁翎在血战之后狠心建立起了调动将领的将军帐,但将军帐在策动之余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弊端,那就是它也在限制将领的个性。

  因为将军们要适应不同兵将的特性,如果要让磨合的时间最小,最方便的方法是减少差异,它不是愿不愿的问题,当将军帐建立起的那一刻,这个变化就已经发生了。

  洛清河现在能用最大的变数制约住拓跋悠的依仗就是军营的差异,它让打节奏的变换成为可能,但一旦时间拖长到雁翎需要靠将军帐填补阵亡将官的位子,它的效果也会随之变差。

  到了那个时候,扼在拓跋悠喉咙上的绳子就松了。

  这就是洛清河不能拿飞星去冒险的原因,家国于前,无人敢惜身,但即便是马革裹尸,也要死得值得。难题摆在了眼前,这是拓跋父女一同的战棋,洛清河是将军也是统帅,她要着眼的是更广阔的天地。

  而这两个少年人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他们有天分,但需要时间,所以现在不是把雏鹰放出来的好时候。

  深夜的苍野静得令人发慌。

  洛清河裹着大氅坐在火堆前,“噼啪”的声音炸在耳畔,杂乱不成调。

  “还是拿不准吗?”身后忽然有人冷不丁开口。石阚业端着热酒过来,把那碗酒搁到了她面前。

  “师父。”洛清河往旁边坐了点给他空出来地儿,她面容沉在阴影里,没有白日在人前那么从容,“变数太多,我也不是神仙。”

  “人都不在,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也帮不了你什么。”石阚业往后看了眼,云玦还在点兵,没人往这头看,他抬起手,像是哄孩子一样覆在洛清河头顶揉了一把。

  只不过手劲儿放那儿,即便是没像白日里收拾阮辞珂他们一样,这一下也把洛清河颊边垂着的发给揉乱了。

  洛清河没忍住垂眸看了眼襟前扎着的小辫,把重新顺一遍它的想法给压了回去。

  “师父不老。”她端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烧喉,把声音烫得喑哑,“是我的问题,猜一处很简单,但看似对半开的可能,一旦猜错,就是不知多少人命。我得对得起这些袍泽。”

  “可你不也说了,你又不是神仙。”石阚业笑笑,鬓边白发在火光里摇晃,“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前狼后虎,的确是两难之选。不过你要带人去西北,是因为烽火台吗?”

  “嗯。”洛清河点头,“是岐塞的斥候队的军报,有四脚蛇在那附近游荡,我让人暗中过去了,踪迹可以延伸到咱们这儿,甚至往白石河的方向。他们不像是来偷袭的,反倒像是在找东西。”

  瓦泽往北……石阚业面容一凛,道:“阿初?”

  “不好说,也可能是故意为之。”洛清河抿唇,拿枯枝在雪上画圈,“拓跋焘如果真的发现了阿初的踪迹,那北面一定有动静,他不可能藏得这么好。我更倾向于他只是怀疑,恰好这场雪拓跋悠要打突袭,那不如再完善一成,来个连环套。”

  “四脚蛇的踪迹会让我们把目光投向瓦泽以北,这是分兵的先兆。”石阚业沉吟道,“如果兵出瓦泽,恰恰就证明我们心里有鬼,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北燕兵力足够,他可以配合拓跋悠南下压城,也可以同时分兵向北直往屯田。”洛清河冷静地说,“那就是一箭双雕。我猜北面一样有诱饵,如果我们不上钩,阿初也有可能因为担忧瓦泽而派人向南传递消息,他就能顺理成章捉住潜伏的斥候。”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两边都不动,这太考验统帅和主将之间的信任。拓跋焘也很了解她,他们在不动声色里咬牙进行着博弈。

  “你没有让我出兵,所以你选择相信她。”石阚业叹气,“但是清河,拓跋焘敢试探一次,就一定有下一次。破了这一次的局,下一次……等到阿初真的回来,若是又是一次‘恰好’,这种选择就永无休止。”

  洛清河听出他话里有话,抬眸道:“师父有更好的法子?”

  石阚业沉默须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和狼崽交了那么多次手,她无法单枪匹马杀死你,你也不能抛下城防毫无顾忌地杀了她。此消彼长之下,她也在飞快地适应打法。”

  火堆的尖端跃动了一下,边上放着的铁锅咕噜作响,茶水在沸腾。

  洛清河注视着自己少年时的老师,缓缓收紧了铁指。

  “你需要诱饵。”石阚业说,“一个吸引拓跋焘分兵的诱饵,一个能帮助你杀死狼崽的诱饵。”

  拓跋悠除了洛清河外谁也不放在眼里,这就是最大的弱点。不能等到她学会适应,要在她咬下肥肉食髓知味后捉住她。

  林笙本来很合适,但是洛清河自己放弃了,因为此时此刻她无法断定变数,她需要经验佐证自己的猜想万无一失,她要等下一次拓跋焘故技重施。

  “那就去吧,瓦泽我老头子替你看好了,保准不会有差池。”石阚业叹息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调轻松,“北边若是有变,我会让人应对。等过了这个冬天,三城和关内马道彻底连通,咱们便能轻松些了。也不知老余今年新启的塞上秋滋味怎么样……”

  身后重甲蓄势待发,踏雪抖抖耳朵,随着近卫松开缰绳小跑到了他们身后呼哧刨蹄。雪雾弥散在四周,愈发衬得铁甲漆黑森冷。

  “老余定是在关中等着师父回去喝酒呢。”洛清河翻身上了马背,接过头盔时也跟着笑起来,“记得给我留两坛,免得春后回京去还念得慌。”

  石阚业哈哈大笑,骂道:“我看是你这丫头想留着成婚灌人吧!去去去!赶紧滚吧!你再不走我还睡不睡了?”

  重甲整队掉头,随着关卡打开纵马出关,无月的草野不见五指,整队西去的铁骑好似绵延的山峦,眨眼沉入了漆黑的雪夜。

  踏雪扬蹄疾驰而去,马上的将军在北风呼啸里摆手,似是再说着不必送。

  要塞的城墙随着马蹄声逐渐远去,最后化作了天尽头如同星子般看不真切的微小光点。

  翌日雪未歇,反有增大的趋势,夜半拔营的重甲在背风处休整。云玦搭起了个简易的棚子,让伙夫能有地方煮壶热水。

  但不过刚支起架子,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在北风呜咽里遽然炸开,而后飞快分崩离析。

  洛清河霍然转过身,她鼻尖被冻得通红,却敏锐地嗅到了伴随着这声巨响的硝烟味。

  云玦面色骤变,喃喃道:“那个方向是……”

  “……烽火台。”洛清河飞快往后退,转身向着战马的方向飞奔上马,她迎着风雪大声呼号,“全军上马!全速向东北方的下一座烽火台疾行!”

  只毁掉一座烽火台没有意义,有一就势必有二!拓拔焘手里已经没有火铳了,但北燕仍有人手中握有这样利器,洛清河在听见这声炸响后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会面对的是谁。

  不是拓拔悠,是都兰!

  她的亲卫人数不多,但和拓拔悠手下的一样,都是精锐。她不可能不知道洛清河就在交战地,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也是这次狼骑突袭计划中的一环。

  她不是将军,但她手中有着王庭大君也无法企及的资本。

  如果洛清河无动于衷,她就会继续向下炸掉剩下的烽火台,彻底戳瞎铁骑的眼睛。

  下一座烽火台就在白石河的沿岸,又一个黑夜即将笼罩他们的头顶。

  洛清河在断壁残垣中见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北燕公主。

  女人的红衣在昏暗里也显得夺目,她的确很年轻,与大梁如今如日中天的天枢大臣相差无几,

  “铁骑的统帅。”她弯起眼眸,蜜色的眼瞳宛若澄酒动人心魄,“就到这儿吧?我们相安无事。”

  洛清河冷漠地望着她,手已搭上弓箭。

  “你杀了我的袍泽,还妄想相安无事?”

  “我只是想给我的狼崽一份见面礼。”她无辜地眨眼,像是流露出不经意的天真,“你现在杀不了我,狼群就在你的身后。你来见我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但我把它当做我予以馈赠的回报。”

  洛清河面容骤寒。

  “铁乌鸦的将军,你该走了。”她恶意地笑着,缓缓道,“狼群就在瓦泽城,那是针对你们精心设计的围猎。”

  “是杀了我,还是回去给你的手足以援助,又或者……”

  女人眯起眼,轻轻呵气。

  “赌一赌狼崽会咬掉谁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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