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聚集在大院那边等着吃螺蛳粉, 中间那口大锅咕嘟咕嘟冒气,底下是用猪骨、鸡架熬制的高汤,系着土布围裙、戴着藏蓝色袖套的十三叔公用另一口锅炒配料。
数十斤剪掉屁股的石螺、切好的酸笋、酸芋苗按比例倒进放了猪油的大铁锅中, 加豆瓣酱炒出红油, 放小米椒、泡椒、腐乳和香料, 炒好后再倒进高汤锅中,加生抽耗油、干虾米继续熬煮,差不多可以了再倒提前做好的红辣椒油, 泡上油豆腐, 一锅螺蛳粉汤底就做好了。
再兜一些红油汤底出来炒制螺蛳粉需要的配菜:酸笋、木耳丝、黄花菜干, 炸油葱, 炸鸭脚, 配上昨天晚上就卤好的猪杂、卤蛋。
米粉是从镇上买来的, 本地人爱吃粉,干米粉粉、湿粉、切粉、卷粉、蒸粉、河粉……所以南桂县最不缺的就是米粉加工厂, 价格也便宜,本地人直接从工厂拿货的话基本就是成本价, 卖到外地的会贵一些。
酸笋和酸芋苗是十三叔公打电话问乌桃要的, 除了她家,村里人都不会做,乌桃早上就把家里的酸笋和酸芋苗搬了下来。
不大的地方飘着螺蛳粉的味道, 馋的人直流口水,乌桃知道今天有大锅饭, 所以来的时候从家里带了碗筷, 就放在一个竹篮里。
看张清泽几个孩子上蹿下跳到处跑, 看什么都大惊小怪,十三叔公知道他们是跟着乌桃来的, 就先给他们捞了点石螺,让他们去旁边的桌子嗦着吃,当然,村里其他小孩也有这个待遇。
煮过汤的石螺其实没啥味道,吃的不过是汤底的辣和酸,村里的孩子从小就会嗦螺,一嗦一个准,张清泽他们不太会,只能用牙签一个个的挑,吃的就慢。
乌桃喜欢吃田螺,个头大,肉多,对石螺兴趣缺缺,嗦了两个就不要了。
“老爷子,这个辣,你们少吃点。”她试图阻止嗦的很欢乐的俩两头儿,怕他们吃多肠胃会受不了。
来这住的几天,张公岸和李沛习并没有不适应,反倒精神百倍,吃什么都香,早上起来在院子里打太极,其他时间不是下棋就是去园子里溜达,喂喂鸡,放放牛,捡捡鸭蛋,过的非常充实,已经不想回省城了,要在乌桃家长住。
他们也是第一次在村里露面,虽然穿的朴素,但那气度一看就不是农村人,有好奇的村民跟乌夏林打听,都被乌夏林一顿说,没事别瞎问。@无限好文,尽在 5 2 shu
李沛习正嗦的起劲,“我们年轻那会每顿饭都配辣椒酱,嘿!过瘾!”
“您也说是年轻的时候。”
“哎呀,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永远是少年,我们还没有老,吃点辣椒你都管,这不行啊,越来越像清让那丫头了。”
“……”
张清让根本不给他们吃辣,好像是因为高血压,几个月前老爷子还每天早上要测血压,天天吃降压药,现在就不用,血压似乎正常了。
别人觉得稀奇,乌桃却知道是因为什么,她时不时就会给张清让寄土特产,那里面都有灵泉水,浓度不高,却能强身健体,缓解一些慢性病,长期食用灵泉水滋养出来的食材可以延年益寿,消除百病。
张公岸瞪老伙计一眼,护犊子道:“我孙女的朋友当然要像她,不然怎么能在一块处朋友。”
后三个字让乌桃心跳加速,她扶额遮掩自己的神情,选择沉默。
既然老爷子能吃辣,身体又没有其他的不适应,她也就不继续说影响他们胃口的话了,能吃是福,老幼都一样。
“你们在这吃,我到那边走走。”乌桃跟几个孩子说道。
张清泽嗦着螺含糊不清道:“姐你要去哪里啊,那边是什么地方啊?”
熟了以后,直接从桃桃姐改叫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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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公庙。”
村委大院旁边就是乌家庄的社公庙,过年过节、娶妻生子、喜迁新居、金榜题名、许愿还愿……家里长辈都会精心准备供品,焚香点蜡斟酒的来拜社公,祈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诸事顺利。
乌桃记得小时候社公庙还只是一个小亭子,前面有块水泥坪地,过春节时最热闹,白天有很多来供奉和上香的村民,到了晚上还有皮影戏、打铁花、杂耍和舞狮,后来渐渐的不兴这些,过年也没有年味,连烟花爆竹都少了。
现在社公庙扩建了,琉璃瓦的顶,红色的柱子,石砖铺的地面,唯独那块刻着社公像的碑是原来的,以前隔着香案,烟雾缭绕的看不清社公的五官,她从不知道社公长什么样,是哪路神明,又为什么要供奉。@无限好文,尽在 5 2 shu
她以前不信这些,只是跟父母过来,帮着摆摆供品,点一下香,并没有多少虔诚,也不指望得到保佑。
而现在,她却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拜了三拜,香炉中常年不会断的香火突地燃起一缕青烟,有灵魂一般飘到她面前,绕着她,像是轻抚,很快又消散。
出来时看到乌夏林在坪地中间那棵大榕树底下坐着,像是刻意等她。
“夏林叔。”她走过去打了声照顾,也在旁边坐下。
这棵大榕树很有年头了,比她爷爷还要老,枝繁叶茂,能罩住大半个水泥坪地,树的另一面是新建的土地公小庙,村里人拜社公的时候也会拜土地公。
榕树的枝条上系着很多红绸、许愿牌、小红灯笼和铜铃铛,风一吹就叮铃铃响,有新的,也有旧的,风吹日晒,都是年岁的痕迹。
乌夏林这段时间忙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过精神倒是比之前要好,双眼炯炯有神。
“螺蛳粉都煮好了,没见你,问了那两位老先生才知道你来社公庙了,怎么一个人来这边。”
“随便看看,夏林叔找我有事?”
乌夏林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乌老二,他家里人今天上你家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妈没打电话给我,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午你核账的时候,去的是乌明鹏和他老婆,应该是想找你们私下协商解决这事,被你妈给轰了出来,陈春美一路哭哭啼啼跑到我家,要我主持公道,我又没在,是你梅婶打电话跟我说的。”
乌桃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声音淡淡的,“夏林叔,这件事就交给警方处理吧,我不接受任何私下调解,就算族老出面也不行,乌老二必须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不让步,你们也不用找我妈,我们家的事现在都是我说了算。”
上次是上次,这次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过乌老二,同时她也要给村里人释放一个信号,不是她爸不在了,她和妈妈就要被欺负,谁不长眼就会落的跟乌老二一样的下场。
她跟张清让说过自己不是烂好人,退一步不会海阔天空,只会让别人蹬鼻子上脸,她给过乌老二机会,是对方不珍惜,非要鸡蛋碰石头。
“桃桃你别误会,我不是来替乌老二求情的,”事到如今,都是乌老二自己作妖作出来的结果,他又怎么会因为这种败类跟乌桃过不去,这段时间他也早看明白了,乌桃不好惹,“是助农店的事,晚稻不是收了嘛,有好几户人来问,能不能挂卖,还有就是木薯那事,村里人都着急,你是收还是不收,价钱怎么样?眼看甘蔗又能砍了,一个赶一个,都着急到火上房。”
东西放在店铺挂卖,如果数量太多,就不是免费,会收取一定数额的费用,当然,村民要是不乐意或者觉得亏了,可以找乌桃商量,把价格抬高一点,这样就能多赚点。
村里人种的这些东西,也就稻米还值点钱,其他都是贱价,尤其木薯跟甘蔗,从来都卖不出好价钱,还累人。
要是不种,土地荒废不说,更没有收入,要是种,卖不了钱,只能留着自家消耗,怎么着都不行,乌桃一说要收木薯,村里人都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在挖,生怕慢了她收够了就不要了。
对乌夏林这个人,乌桃谈不上多了解,但知道他很识时务,帮乌老二对他完全没有好处,他应该不至于犯傻。
既然要说的是正事,乌桃便道:“等族老找人择好日,祭拜过灵芝王再收,木薯挖回来切片晾晒也需要好多天,至于价钱……我原来定的是一块到一块五,品质很好的可以到两块,前提是都不能有霉斑,这些都是要拿去加工的,全程都有视频记录,不能马虎,品质不好的我肯定不会要,这点我得事先说明。”
能给到这个价格,乌夏林都快激动到泪流满面了,连忙点头道:“这个当然,往年别人来收也不要有霉斑的,就算要也是一两毛钱一斤。”
“稻米的话,想卖都可以卖,可我听我妈说这几年种水稻的人不如以前多了,一家也就两三亩,勉强够自家吃,哪还有量匀出来?”
水稻减产、稻田荒废也是这几年农村的普遍现象,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不愿意待在村里,剩下的老人年纪大干不动,没法再像以前一家种十几亩水稻,哪怕有田亩补贴也没用,那点钱够干嘛的。
乌夏林说:“有几户还是种了不少的,不是有农机了嘛,虽然花钱,但还是有人愿意种,今年收上来的稻子我看过,颗粒都特别饱满,煮饭很香,与其去镇上卖,不如挂在我们自己的店铺,能卖多少是多少。”
这是谦虚的说法,现在助农店名气很大,不管上新什么都会被一抢而空,上回的茶油就让不少村民狠狠赚了一把,甚至有人把自家的花生油都搬出来卖。
问就说:那也是我们自己家种的花生榨的啊,茶油能卖,花生油怎么就不能卖了。
乌桃只把关品质,至于村民是把自家吃的都拿出来卖还是怎么,她就管不着了,总有人想挣钱,把好的东西拿出来卖,差的留给自己吃。
不过乌家庄现在应该没有很差的东西,灵泉水都差不多把地下水系净化完了,只要是这片土地长出来的就不会差,乌老二那伙人的除外。
这里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的原因,环境非常潮湿,很多本地人都有风湿病,要么就是常年劳作落下的腰病,他们又舍不得花钱去医院看,自己胡乱用偏方,把自己折腾的面黄肌瘦,好像只能在家等死。
不过今年有了变化,以前身体不太好的村民现在能下地干活,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了,能跑能跳能爬山,虎虎生威的,一点都不像得过病。
灵芝王的出现更像是某种验证,乌家庄确实是块风水宝地,有神灵保佑,住在这里的人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行,稻米的价格肯定不会低,夏林叔你看着办,这事我就不掺和了。”
“这哪行啊,助农店能做起来都是你的功劳,有什么事肯定要知会你的。”
“……好吧。”
其实她是觉得事情多,太忙,分不出时间做别的,她还有很多计划没落实。
等乌桃和乌夏林从社公庙那头回来,螺蛳粉已经下去一大半,每个人都端着碗在嗦粉,一把提前泡好的米粉下锅烫熟、几根青菜、一勺高汤,加上配菜,酸辣爽口,越吃越上头。
乌桃也过去要了一碗,加了豆泡鸭脚和卤猪杂,上面飘着一层辣油,红通通的,看着又辣又诱人。
这一桌也就张清泽非常能吃辣,他那碗的辣椒油比乌桃的还可怕,连青菜都浸红了,戳开的豆泡里面也是红油,他两口一个。
“不辣啊?你受不受得了?”乌桃要的是微辣而已,她看张清泽那个辣度都觉得胃疼。
张清泽捞起虎皮鸭掌啃,嘴巴红红的,“还行啊,这个不算辣,以前跟同学去桂柳吃的更辣,螺蛳粉就是要辣才够味。”
郑落允:“我觉得不辣也很好吃。”
她没要放辣,可泡在汤里的豆泡就是辣的,这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最大辣度了,像小表叔这种,诶呦,吃下去肚子都要着火。
张清泽:“你个北方人你不懂。”
“什么啊,我们北方人也有能吃辣的好不好。”
“反正你不能。”
“不吃辣又咋啦,你吃辣了不起哦。”
这俩表叔侄很喜欢在饭桌上斗嘴,跟冤家似的,斗完又马上能和好,嘀嘀咕咕商量着等会儿要去玩什么。
无拘无束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很难得,在这里连一向严肃的老爷子都不怎么管教他们,不过这种日子明天就结束了,因为父母已经来电话催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