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乌桃就提了句明天要去大泉口,李水琴就一百个不同意,“那边是什么地方啊,山多路险,都是毒蛇,你去干什么,银山宝不吃了还不行,你不许去。”

  村里以卖野生鱼为生的男人都不敢自己去大泉口,路险倒其次,主要是毒蛇多,像金环银环、三角线、五步蛇、眼镜蛇这些要人命的,经常在大泉口一带出没,藏在路边草丛,行人经过都会被咬,可不是闹着玩的,也不怪李水琴阻止。

  乌桃又不能跟李水琴说自己身体里有灵泉,那些小生灵不会伤害她,灵泉是她的秘密,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她也不能说出口。

  “我会注意安全的。”她上次去是先斩后奏,回来后李水琴生了很久的气,这次她就不敢那么做了。

  “不行。”

  “妈……”

  李水琴扭开脸不吱声。

  “你就放心好不好?我真的能保护好自己。”乌桃拉住李水琴的手,那上面有干农活留下的老茧子。

  李水琴低头抹眼泪,“你爸已经走了,我不想你再出事,桃桃,妈就剩下你了。”

  “我知道。”

  乌桃抱住这个突然哭出声的女人,如幽泉一样的眼睛注视屋外的夜空,她不会抛下妈妈,所以当时发生意外时她的求生意志很强,她一定要活着,活着回到妈妈身边。

  第二天吃过早饭,乌桃就出发去大泉口,上次她没有带一只耳,留它看家,这次狗子不乐意留下了,嘤嘤叫着跟在后面,赶都赶不回去,乌桃只好在它脖子系上铃铛,带它一起去。

  她带了背篓、鱼篓、柴刀和一根茶树拐棍,这是爷爷留下的,表面油光发亮,很坚硬,打人特别痛,一棍下去脑袋都要开花。

  大泉口在乌家庄的后方,开始有一段小路算比较好走,越往深处就越险峻,荒草比人高,乌桃也走的十分小心。

  等完全进入深山,四周都是高耸的马尾松,遮天蔽日,也有少量枫树跟梧桐。

  本地的枫树有两种形态,一种非常高大,可以跟马尾松媲美,一种较为矮小,有点像灌木丛,嫩叶发黑发红,本地清明扫墓用的黑米饭就是摘这种枫叶捣碎榨汁煮出来的,有股树叶子的清香。

  像这种深山老林,山地归谁已经很难说清,乌桃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有人来打理这些山林,听村里的老人说这是绝户头了的,没后代,充公了,所以大面积种桉树的时候这些地方才没有被乱砍滥伐遭到破坏。

  “汪汪汪!”

  一只耳兴奋的跑在前面开路,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的响,乌桃都奇怪它明明是第一次来,怎么就知道是这个方向。

  走了一大半,地面的落叶也越来越厚,随处可见野生的草药,乌桃拿出红绳在上面做了标记,等回来的时候再挖。

  一只耳突然对其中一棵大树狂吠,“汪汪!汪汪汪!”

  呲牙咧嘴,恨不得扑上去咬。鲜竹腐

  乌桃挑了挑眉,招手把一只耳叫回来,揉揉它的大脑袋安慰道:“没事,它也是来带路的。”

  “汪汪汪!”不行,它不是好东西!

  大树后面的落叶堆藏了条传说中的鸡冠蛇,除冠子是深红色,其他地方都是橘红,非常艳丽;体长1.2~1.5米,有成人的两指大小,移动时头部和尾巴翘起。

  乌桃上次就是在这一片迷了方向,转了好几圈都出不去,无意间就在满眼绿色的林中看到这一抹橘红,以为看花了眼,毕竟鸡冠蛇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没有真实见过的物种。

  “嗨,又见面了,”她蹲下/身,伸出指尖碰了碰鸡冠蛇火红的冠子,冰冰凉凉的,“这次不麻烦你,我记得路了。”

  她滴了几滴灵泉水给这位传说中的小生灵,后者喝的意犹未尽,将身体撑高,用冠子蹭乌桃的掌心,发出一声幽鸣,很婉转,类似于鸟叫声。

  乌桃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它是这里的王,所有冷血动物都得听它的,它可以保护她直到大泉口,然后再回来。

  “好吧,那就谢谢你了。”乌桃大方送了它半叶子的灵泉水,馋的其他藏在暗处的小生灵叽叽喳喳叫。

  鸡冠蛇神出鬼没,走着走着没了身影,忽然又从前面蹦出来,一只耳开始很警惕,后来大概发现它纯粹是在深山待太久了,喜欢玩这种无聊把戏,就懒得再搭理。

  越靠近大泉口,空气就越清新,溪涧两边的野兰花也开得很好,枯树干上长满黑木耳。

  跨过溪涧再走一段路就到大泉口,周围绿草环绕,乌桃蹲在边上拨了拨水面,银山宝从深水区冒头,争先恐后去抢注入的灵泉水,乌桃趁势捞了一鱼篓放旁边养着,然后去附近找药材。

  鸡冠蛇在一株野天麻旁边等乌桃,搞得乌桃特别无语,她倒是想挖,可野天麻是国家级保护植物,遵纪守法刻在骨子里,她干不出来偷挖这种事。

  她自己在山上种了天麻,跟野生也差不多,明年就可以挖采,这里的就留给大自然吧。

  见乌桃不要野天麻,鸡冠蛇又移到猫爪草和川贝母旁边,那小小的眼睛透出期待的光芒。

  这两个可以挖,乌桃就没客气。

  注入的灵泉水滋养着附近的所有生灵,哪怕不是这个季节生长的都长的格外好,不一会儿乌桃就挖了满满一背篓,足够酿完家里的酒。

  临走前,她把带来的药材种子全撒下去,有的顺泉水流到外面,有的在附近扎根发芽,不管怎么样,它们都在为这片土地增添生机。

  回去的路上,她还采了点黑木耳,家里的木耳快吃完了,可以多晒点备着,李水琴炒鸡肉非常喜欢放木耳,逢年过节拜神祭祖也需要的。

  她还把标记过的草药挖了,想起来漆树茶的事,她试着跟鸡冠蛇比划,看能不能找到点信息。

  鸡冠蛇学人类歪着脑袋想了想,滑动身体引着乌桃来到一处险峻的悬崖边,山风一吹,雾气散去,山坳中郁郁葱葱好几棵高大的漆树。

  看着近在眼前,实则很难过去,乌桃正为难,鸡冠蛇就仰头发出一连串鸣叫,像某种指令,颇有气吞山河的架势,可它明明只是一条小蛇。

  乌桃觉得它这是在找帮手,其实要说山中哪里有好东西,第一个知道的肯定是这里的原住民,都不用她说,鸡冠蛇就知道她想找什么。

  干等着也浪费时间,乌桃就在周边又挖了些草药,没有几个村民有胆量来这边的,即使路过他们也不认识草药,之前上山挖的都要乌桃拿样本给他们看过才行。

  就在乌桃觉得今天可能没戏,还是过两天让乌夏林带人一块来时,鸡冠蛇又发出鸣叫,紧接着树丛里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大群让人看了都头皮发麻的蛇叼着漆树茶出现,跟上供似的堆在鸡冠蛇跟前。

  乌桃:“……”

  她也好想弄个山大王当当。

  劳动力不是白给的,这个她很懂,用柴刀在旁边挖了个浅坑,以灵泉水作为回报,捡走了那些漆树茶。

  来回一趟就要一整天,天擦黑才到家,李水琴打着手电在路口等,见到乌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一顿捶。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担心死了,差点就要去村里喊人进去找了!”李水琴声音里带着哭腔。

  乌桃躲了躲,“我这不是平安到家了,你看,收获满满,”她把背篓打开让李水琴看。

  李水琴哪有心情看,一边抹泪一边心疼:“快回家,饭菜我都给你留了,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再吃,你怎么弄的啊,都是土,摔着了?”

  她又急着看乌桃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乌桃揽着李水琴的肩膀往家走,“什么事都没有,别担心了老太太,我好端端的呢。”

  “以后不许再自己去了!”

  “嗯,好,听妈妈的。”

  李水琴一天都提心吊胆,炒菜都没法集中注意力,不是糊了就是咸了,乌桃只能硬着头皮吃,谁让她害妈妈担心了呢。

  李水琴坐在天井下弄乌桃摘回来的木耳,每一朵都有两个巴掌那么大,肉很厚实,摇晃起来dang duang的。

  “这么大这么好的野生木耳就是深山里也不多见,”女儿平安,李水琴提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回头给你表叔表姑寄点,今天你表叔打电话回来说想再要点果干,上回寄的不够吃,给同事朋友分了点就不剩什么了。”

  这个乌桃知道,表哥表姐微信上跟她说了,除了自家吃以外,还想帮朋友买点。

  “杨桃、山楂和柿子现在都能摘,再晒点菜干……”乌桃想起来另一个事,“菜干好像不行,大伯那边还等着要菜呢,留不出来多少。”

  以前菜多到烂在地里,李水琴心疼,现在不够卖,她又急,“让村里几个叔伯捞几桶鱼,你这两天把药酒泡了,就找时间去一趟省城吧,你表叔说好久没见了,挺想你的。”

  “过年的时候还见。”

  “也有半年了,你就当是替妈妈去看看他们,顺便把东西带上去,就不用寄了。”

  乌桃也有点心动,张清让说还会再来,因为工作太忙一再往后推,去省城看表叔表姑,也能顺便看看张清让,有这张王牌握手里,她和桂区的药商谈合作也会容易很多。

  “行,过几天就去。”

  马上就要进入秋季,虽然这边没有北方那么四季分明,可有些植物入了秋也不会再生长,乌桃估摸这是今年最后一批漆树茶,想要再采摘就得等明年了。

  连夜将漆树茶烘干,按数量分成好几份,第二天她就打电话给乌夏林,让对方来家把他要的那份拿走。

  方图那份连同泡好的药酒也一并寄走,她还另外给九安堂寄了点,算是人情,没有收邵悦转过来的钱。

  邵悦打趣道:“要不收的话,我可是要被奶奶打的啊。”

  奶奶在一位老朋友那里喝过漆树茶,心心念念到现在,还放下身段问到方爷爷那里都没有买着一片叶子,现在乌桃主动寄给她们,真的是意外之喜。

  乌桃:“打的又不是我。”

  “……”

  邵悦失笑,放下手机,抬头就对上邵家一帮老老少少,顿时头大:“桃桃说有茶叶一罐,米酒、药酒各十斤,干货一箱,果蔬一箱,后者走的冷鲜速运,明天就到北京……”

  还没说完,她爸就急道:“怎么不一起发速运啊!”

  邵悦差点被气死,“运费贵!”

  “贵没关系啊,我们出啊!我今晚买机票飞过去拿都行!”

  “……”

  邵玉君也没眼看自己这个儿子,“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急性子,耐心等几天又怎么了,东西又不会跑。”

  没能比方图早一步搭上乌桃这条宝藏线,她也很后悔,现在方犟犟手里都是乌家庄出来的好货,九安堂想要就得比其他人多下点功夫,好在乌桃是有远见的姑娘,没有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小悦,你务必要跟桃桃保持联系,你们年轻人有话聊,她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或者有需要帮忙的,让她尽管开口,咱们根基虽然在北京,但在桂区也有几分人脉。”邵玉君嘱咐道。

  “我明白,奶奶。”

  而方家那边也同样如此,不同是方图怕小辈不知道分寸,乱来,所以跟乌桃联系都是老头子亲自出马,反正他年纪大了,脸皮厚,不怕被说。

  乌桃没想到自己随手寄出去的东西能引起这么高的重视,她还在给宋淑打包东西,给宋淑的这份漆树茶格外多,还有不少土特产,宋淑要给钱,她同样没收。

  剩下的就是给张清让、大伯小叔还有其他亲戚的,一圈分下来,所剩无几,她又把家里的山茶采了些,不如漆树茶罕见,但也是很不错的,日常待客没问题。

  她提前跟表叔说了声开车上省城,就从村里出发,后备箱跟后座都是土特产,满满当当,要不是实在塞不下,李水琴还想再放几十斤田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