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远处传来喧哗的叫好声,以及连绵不断的掌声。
涂聿好奇地扭过头,却只能看到乌压压一片的观众。
水润的大眼睛轻眨两下。
粉嫩的兔耳立刻支棱起来,似是在努力捕捉关键的声音。
兔兔专注地聆听了一会儿,被喧嚣的声响吵得有些耳鸣,不得不放弃。
他转而抓住身侧男人的手,来回摇晃几下,“哥哥,那边是什么呀?”
郎栎头也不回。
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年的身上,根本不想分出注意力给旁者。
好在雪狼的听力足够灵敏,迅速分辨出身后的动静出自哪里。
“那边有一个戏台,戏班子正在唱戏。宝宝,你想过去看看吗?”
涂聿的视线飘忽一瞬。
先是瞥向旁边香味四溢的糕点,又挣扎着挪向热闹的戏台方向。
在他开口说话前,观察仔细的兔学八级大师已先一步丢下檀木珠付账。
郎栎一手拎起装好的糕点,另一手牵住少年柔软的手。
“好了,走吧。”
“?!”
兔兔震惊,兔兔茫然。
为何哥哥能猜到他的想法?
怎么做到的呢?
涂聿顿时陷入懵然的状态,百思不得其解,乖乖地被男人牵着走。
走出一段距离,小兔子抑制不住浓厚的探索欲,扭头打量起哥哥。
男人背阔腿长,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劲装,衣袖口与腰间收束得很紧。
他的步子很大,走起路来带风,却总会迁就自己的速度,逐步放慢。
涂聿稍稍抬眼,看向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试图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唔……
少年抿唇,精致的小脸紧绷着,流露出些许严肃。
片刻后,幽幽然叹了一口气。
好难呀!
什么都看不出来!
郎栎早已察觉到小家伙奇奇怪怪的小动作,只是并未声张,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仅以余光去瞄兔兔,随时关注他的情绪变化,并作出反应。
在那兔耳耷拉下来的一瞬间,郎栎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怎么了?不想看戏吗?”
单纯的兔兔藏不住心事,并不知晓这是蔫坏的狼王在试探,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哥哥,你每次都能猜中我的想法,我却看不出你的……唉,我可能是一只笨蛋兔。”
听到最后一句话,郎栎被娇宝给可爱到了,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兀自压抑半晌,才开口回应,“哪里笨了,宝宝是世界上最棒的小兔子。”
“诶?是这样吗?”
喜欢被夸奖的兔兔不再蔫巴,头顶的兔耳唰地一下竖起来,总能同步反映出他的心情。
“对啊。”
郎栎时刻警惕着周围的人流,抬臂护在少年的后腰处,令他不至于被挤到。
选定一片较为空阔的区域站好,郎栎不经意地补充:
“宝宝,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一只狼很听兔子的话,是不是证明兔子很厉害?”
涂聿拧眉沉思。
无意识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粉润的唇也微噘。
须臾,他郑重地点点头,伸出两只小手比划道:
“对!没被吃掉就已经很厉害了,说明兔子有办法驯服狼呀!”
郎栎没再说话。
只是垂首望着他,眸光温和似水,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对视片刻,涂聿从那双金黄色的狼瞳当中读出了未尽之言。
第一次“猜”到别人的心思,兔兔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小声说:
“哦、哦!是我!”
嗨呀!
原来他这么优秀!
“咚——咚——”
斜前方传来一阵击鼓声,当即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紧接着是一道尖锐的嗓音:
“最终幕,真相败露!请各位稍等,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完成布景!”
“哇!我想看!”
涂聿一下子忘记自夸的事情,费劲地踮起脚尖。
他仰着头,伸长脖子,却还是只能看见旁人的后脑勺。
至于戏台上的布景长什么样……
是一点都看不到。
在长街悠闲晃荡的灵兽太多了,这会儿一窝蜂聚集到此处来看戏。
有一只大狮子不小心变回兽形,被旁边的观众连声指责,嫌他碍事、占据太多空间。
大抵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狮子没能变成人形,只好灰溜溜地退出去。
在他撤离之后,那点空位顷刻间被占满,再来晚点,就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涂聿看完这出小闹剧,重新开始发愁——人家狮子再怎么鲁莽,兽形状态也威武高大。
哪像他,原身仅有二十公分左右,变成人身以后,还是矮!
“唉。”
小兔子倍感惆怅。
“宝宝,为什么不开心?”
郎栎隐约猜到了小东西的伤感来源于何处,却还是想让兔兔自己说出来。
郎栎确信,沟通、交流是维系良好关系的方式之一,更重要的是……
在袒露心声、无意识求助的过程中,小家伙也会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我的个子太矮了,看不到戏台!一点都不方便,讨厌!”
说到这里,兔兔忍不住双手叉腰,狠狠跺脚。
他生得漂亮,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长裙,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一样。
可做出这些小动作后,仙气飘飘之余,更添几分俏皮与灵动。
郎栎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沉浸在这幅美好的场景当中,不由自主地失神。
等到兔兔拽衣角才回神。
“没关系,我的肩膀给你踩。”
他说完一撩衣摆,单膝下跪,腰背挺得板正。
涂聿怔在原地,低头盯着男人的头顶,长长的墨发用深色的发带紧缚着,无措地唤道:
“哥、哥……”
“这个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快快快,你也来跪着!”
“嗬!你个子高,还是你来!”
“别乱说,你更高!”
“不不不,你太胖了,我力气小,哪里撑得住你?”
“……”
旁边有对彼此依偎着的爱侣见状,立刻后撤两步,开始互呛。
谁都想当上面的那个。
“宝宝快点,等会儿戏开场,你错过就该伤心了。”
郎栎低着头,却精准地勾住少年的手,轻柔地往回拽了拽。
涂聿被围观,略有些羞赧。
而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站在哥哥的肩膀上——实在是太高啦!
兔兔对自己的认知很明确。
超过三米半的高度,的确可以轻松地看到戏台,但当场吓晕过去的可能性更大。
“哥哥,我站不稳呀!很吓人的,不要这样嘛~”
涂聿揪住裙摆,试探性地上前一步,两秒后飞快退回来。
“嗯……”
郎栎想了想,调转方向,背对着小兔子,又说道:
“那就改成坐着,不用怕,宝宝,我不会让你摔。”
“咚——咚——”
震天响的击鼓声再一次响起。
涂聿顿时有点着急。
生怕错过精彩的画面。
他小心翼翼地抓着衣裙的一角,抬起一条纤细的腿,自后向前地架到哥哥的肩膀上。
另一手寻不到合适的地方搁,不得不揪住哥哥的头发。
郎栎始终耐心地半跪在地上,低眉垂首,是一副完全臣服的姿态。
“坐好了吗?”
严谨的娇宝左看看、右看看,叠好过长的裙摆,以免打到哥哥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点点头,“好啦!我已经做好准备!”
短短一天之内,解锁两个新的姿势,远不是那个“被雪狼叼着”的姿势能比的。
又是正面抱,又是跨坐肩膀,骤然拔高到一个恐怖的高度。
胆怯的兔兔全身紧绷。
实在是没法放松下来。
郎栎握住少年纤白的小腿,入手的触感细嫩柔滑。
和他的体温相比,兔兔的皮肤更像是温凉的玉石。
“最终幕,真相暴露——”
台上传来灰鼠尖细的喊声,即刻拉回郎栎飘飞的思绪。
男人垂眸,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专注于“兔兔想看戏”这件事。
自跪姿变作半蹲,速度不能太快,免得肩上的娇气包因冲势太大而向后倒去。
他稳稳地站起身。
在心中默念三个数,果不其然听见了小兔子的惊呼,难掩惊喜和激动。
“好耶!”
能哄得小家伙开心。
行,值了。
刹那间,涂聿成为了全场最有优势的观众,再也不用看别人的后脑勺。
视觉效果极佳。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戏台上的布景,看起来似乎是装修华丽的高府大院。
一位白猫老爷坐在摇椅上,长长的尾巴垂落在身后,摇来摆去。
兔兔全神贯注地看戏。
看着那位白猫老爷冲进里屋又出来,怀中抱着一个襁褓,欣喜若狂。
紧接着场景转换,小婴儿逐渐长大,在院子里自由地跑跳。
满地都是奇珍异宝。
一家人其乐融融。
直到孩子成年的那一天,美满的氛围被彻底打破。
孩子头顶弹出溜圆的灰色耳朵,身后长出的尾巴是细细的一条。
并非白色的毛绒尾。
掩盖了十多年的真相败露。
不同物种的灵兽以人形□□时,不存在生殖隔离。
不过孩子的兽形取决于父母双方,不会凭空产生第三种。
幸福的泡泡破碎,只剩一场悲剧。
戏台上最精彩的部分当属于真实上演的猫鼠大战,赢则生,败则死。
台下的观众顷刻间欢呼起来。
他们本就是野兽,即使化作人形,也不具人性。
与其说是场面多变的大戏一场。
倒不如说是在某个特定背景之下的斗兽场,残酷血腥。
早在白猫和灰鼠开打的前一刻,郎栎已先一步转身离场。
他从未放松过警惕,自然能够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恐怕再过不久,战局会席卷到台下,不能期待失控的野兽会拥有理智。
生性好战的狼王有把握诛杀一切进犯者,却不想让娇气的兔兔看到这些。
“哇……”
涂聿完全没注意到场面的风云变幻,依然沉浸在方才的剧情当中。
“白猫会生出灰鼠宝宝吗?那我呢?哥哥呢?我们会不会生宝宝呀?”
“宝宝有一个就够了。”
郎栎抓在少年脚踝处的手忽然一紧,又很快松开来。
像是随口补充一句,语气却藏着几分认真与郑重。
“装不下。”
他的心房已经被塞满了。
天上地下仅此一颗的兔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