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摇滚乐队的主唱并不需要唱功多么地好,如果实在太好,那就可以可以单飞了,何必留下来,几个人一起抠抠搜搜分那点钱,公司也不愿意签。多少歌手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抛弃乐队,自己独自美丽的。

  所以陈思牧在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在路边找到的这位主唱水平以后,也没有指望能留住他,反正只要能多发一首,就多赚到了一首。

  不过主唱消失这段时间,唱功却是走了邪路,在外地找了录音棚录音,给陈思牧发过来以后,谁都觉得过分相似。等正式发在社交平台之后,更是议论纷纷。

  好听一点的就是:“让你模仿梁泊言,没让你超越。”

  不好听的就是:“嗓子挺好,唱的什么破歌,修音的吧。”

  陈思牧好几次让James回来见他,但是对方拖拖拉拉拒绝不说,还老是强调自己就是梁泊言。他怀疑对方还在用金主的钱进行整容手术。

  不过今天,他上完课出来试着打电话,那边居然接通了。

  “喂?”陈思牧咬着煎饼果子,“你丫终于理我了,我看你不是回来了吗,出来啊!”

  “我在肯德基。”梁泊言说,“你过来找我吧,这家店好像离你学校还挺近的。”

  陈思牧觉得不公平,自己才是乐队的领袖,怎么现在要纡尊降贵去找人,但对方发个定位过来,他仍然赶了过去。

  KFC里面窗边的位置,摆了一个翅桶,但坐在那里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没有吃一口。

  “刚刚在这里摔了,店员赔给我的,”梁泊言推给陈思牧,“你吃吧。”

  “你不吃吗?”陈思牧问,“不吃来肯德基干嘛。”

  “想保护嗓子了,”梁泊言说,“不能吃太油腻的了。”

  陈思牧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看到对面的人摘下了帽子,吓了一跳:“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又去整容了吧?”

  “我没整过,”他又取下了口罩,让陈思牧看到完整的脸,“你猜个屁,谁整容往老了整的。”

  陈思牧这个人主打就是嘴犟:“当你的模仿对象是个老男人的时候就会。”

  梁泊言刚才涌起的愁绪全都被这二货给打散了,没好气地推了一把他的头:“滚你的,老子就是梁泊言。”

  不知为何,这句话他说过好多次,陈思牧根本没放在心上,这次说得怒气冲冲,但陈思牧却听了进去。

  或许是这人的眉眼整得实在太好,言语里也没有一丝戏谑,又或许,其实在内心深处,陈思牧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太过荒诞,才藏在了心底。

  “我记得当年,刚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瘦得跟猴似的,一看就是个未成年。”陈思牧感叹,“怎么现在都变这样了。”

  “你说的当年是今年春天。”梁泊言提醒他,“到现在才半年多。”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变的不仅是脸、嗓子,还有身形都有微妙的变化,可是陈思牧确实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一时半会儿也跟这傻X解释不清楚,还是把所有的锅推给大师和玄学吧。

  陈思牧听得两眼放光:“这都能变,能不能把我挂掉的科给改掉成绩啊?”

  梁泊言都没想到这么轻松地说服:“不能,别想了。我现在的状态都不稳定,指不定哪天就变回去然后完蛋了。”

  “那怎么办?”

  “我找大师给我算了一卦,”梁泊言说起已经离开的周其野,给周其野抬高了身份,“大师绕来绕去,最后是让我问自己。”

  当然,也有可能周其野只是想骗一顿肯德基吃,纯粹是他脑补得太多。

  “阿嚏!”梁泊言打了个喷嚏,穿着半湿的衣服果然不行,得赶紧回去换干衣服了,“我刚刚正在思考该问自己什么呢,你就打电话来了。正好让你过来,你也可以问问自己,要不要开除我这个主唱。”

  陈思牧还活在新讯息的冲击中,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呆了一下:“啊?你想留下来吗?”

  “收入我要分大头,”梁泊言说,“五百块钱要分一半才行。”

  陈思牧仔细算了一下,醒悟过来,骂梁泊言才是二百五。

  梁泊言,他还是不熟悉这个名字,昔日的大明星,哪怕倒嗓了唱歌水平下滑了,也应该是在评委席里坐着,对他们这种小乐队挑挑拣拣。怎么会这么魔幻呢?

  “那你现在开心吗?”陈思牧终于忍不住问。

  梁泊言一愣。

  但给出答案,并没有花费梁泊言多少时间。

  “我依家都几开心。”他用粤语讲完,又用普通话重复一遍,“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找来找去,周其野算出来的卦是有道理的,可能是忽悠,但所有的问题,最后要问他自己,这的确是人生的答案。

  可能是因为玄学,因为魔法,因为未知的神秘力量,但更是因为,他想要回到那个时候。十六岁,他在雨夜里遇到陌生人,他短暂地感受过一个家是怎么样的,他那时候嗓子很好,梁幻离开了,固然穷了一点,但也少了一些暴力,少了烫在肩膀上的烟疤。

  在他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嗓子,混迹于酒局,浪费光阴的日子里,他没有觉得后悔过,因为人生就是这样过来的,既然他从来没有试图追求过什么,就谈不上后悔。但原来,他是希望回去的,是他希望有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

  他可以好好去唱歌,可以戒掉烟酒,可以留在香港,变成一个普通的酒吧歌手,也可以等到那个千方百计都要找到他的人。

  但十六岁还远远不够,那只是一个起点,所以他开始慢慢长大,一直到现在。

  现在快乐吗?梁泊言又问了一次自己。

  这是只有自己能给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