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出来的胡家两兄弟看什么都稀奇, 一路上走走停停移动得极慢。

  就在面店几人挤过人群逐渐追上峦星河一行时,有一年轻人突然出现叫住了他们。

  “程队长,你怎么也在这?”

  被喊住的长发女生回头, 脸上难得露出个浅浅笑意。

  “苗若宇, 还真是巧啊!”

  女生将遮挡视线的刘海别到脑后, 露出张年轻清秀的脸, 脸颊上两个浅浅酒窝, 一笑起来瞬间增色不少。

  “来帮我师叔送点东西,听说大师来镇上买东西, 就来碰碰运气。”

  “师叔,松师傅?”

  程雨与松家打过交道,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两年松家与政府合作,风水世家的名头可是响彻整个华国高层。

  苗若宇是松家符篆年轻一辈的领头人,能让其跑这么一趟的……莫不是隐于坊间的世外高人?

  “你们呢?”

  程雨几人打扮得一看就是有任务在身,把摄像机扛在肩头的大哥连镜头对着地面都没发现。

  “收到命令,这片区最近出现了很多野魂游荡,清除之后还是有魂魄赶来。”

  人间魂魄激增不是什么秘密,但像这种前仆后继地朝一个地方来就很奇怪。

  苗若宇摸摸鼻尖, 很想说出心中猜测,临出口前觉得不妥又咽了回去。

  峦星河布下的大阵结界能保护小区内进不去一缕阴气。

  师父说此阵法的阵眼蕴含着股天地之力, 对人可延年益寿,对鬼来说也同样是宝物。

  只要吸取一丝丝就能凝鬼丹,再不济投胎下辈子也是个福运绵长的命格。

  所以不仅呼孤魂野鬼往这跑,就是生魂也凭本能往这飘。

  “那可寻到线索了?”苗若宇问。

  程雨摇头,神情有丝奇怪:“追到沿河镇附近就没踪迹了, 不过我们刚才发现了点异常。”

  “什么异常?”

  “有术士携鬼将出现在市场内。”

  说着,程雨抬头搜寻, 直接就在人群中指出特别显眼的峦星河。

  他的显眼在于身旁人的扎眼。

  两个非主流年轻人穿得花里胡哨,两条大狗一黑一白,往那一站周围人都会害怕地让出个圈来。

  苗若宇突然啧啧两声。

  “你认识?”程雨问。

  “我就是来给峦大师送东西的,至于魂魄的事,我觉得……你也可以问问他。”

  “问他?”

  这句话并不是疑问,程雨从不会以外貌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

  同样也不会因峦星河年轻就觉得他道行浅。

  相反,她心里有种鬼魂之事和他有关的预感。

  “峦师傅。”

  苗若宇快步上前,抢先打了招呼。

  峦星河嘴里刚被塞了根兰花根,看到来人含含糊糊地“嗯嗯”两声。

  胡天翔买了大堆零食,不仅每人嘴里都有,就是两条狗都没能逃过,咔嚓咔嚓嚼得正欢。

  程雨走上来时,见到的就是一群嘴巴鼓鼓,表情狰狞的人。

  兰花根也许放得太久,酥脆劲早没了,咬下去黏在牙上,每嚼一下都要费尽全力。

  苗若宇哑然失笑,忍着嘴角抽搐介绍其程雨。

  “程雨程队长,是安北市特殊事件部门一队的队长。”

  大家都是道里的人,没必要藏着掖着,苗若宇介绍得很干脆,程雨更是爽快,直接伸手:“峦师傅你好。”

  “程……程雨?”

  峦星河好像有些吃惊,伸手回握的同时竟是下意识看了眼胡天凌。

  霸道总裁正在……抠粘在门牙的糖。

  “你好像养了只马上凝丹成功的鬼将?”程雨问得直接,丝毫不怕摩肩擦踵的赶集百姓听到。

  而他们的谈话那些人好像真听不到似的。

  不停有人从几人身边经过,时不时还嫌他们站在这里阻挡了路。

  女主程雨,随身携带的法器能自辟空间结界。

  法器有微弱灵力,早已脱离气场范畴,估计是女主专属的bu□□品。

  “我们东西买完了,不如换个地方说话?”峦星河微笑。

  程雨点头同意。

  ***

  “小区……”

  刚来到峦星河家一坐下,程雨就仿佛有几十个问题想问似的急急忙忙开口。

  福惠小区有风水法阵,她却一点都没看出来。

  如果不是师父留下的阴阳镜产生强烈震动,她又开天眼查询了下,根本就没看出是个什么阵。

  队里擅长阵法的刘哥被安排到其他小区排查,否则还能找队友商议。

  眼下只能问峦星河这个正主了……

  峦星河浅浅微笑,给几人一一倒了杯茶水后才开口。

  “一个小风水阵而已,程队长无需在意。”

  峦星河装腔作势地开口。

  “那您身边那个鬼将是?”

  前辈高人的谦虚程雨当然不会当真,但人摆明不想多说,她马上识相地不再问。

  “闽水啊……”

  峦星河心思一转,突然想到了女主的能力。

  天生阴阳体,从小入道观学道术才得以保命。

  她与地府黑白无常来往密切,经常开阴门送鬼魂入轮回,书里最后还爆出其与后土娘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就是酆都大帝对程雨都无比和善。

  “那鬼将叫闽水?”

  峦星河微微点头,直接从手腕退下串碧绿色的手串,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闽水,出来见客。”

  青天白日,阳光正暖。

  亮堂堂的客厅突然升起股青烟,吓得胡天凌兄弟一脸惊恐地弹起,风般地缩到峦星河身后。

  “鬼……鬼,星河哥你竟然养鬼当宠物。”胡天翔表示不理解。

  胡天凌与弟弟纯害怕的心情不同,害怕的同时又有些激动。

  看了十几年的虚体终于能看到实体,心情很是复杂地捂住眼睛只露了条缝出来。

  程雨差点没翻白眼。

  “年轻人胆子也太小了,没看人叔叔都很镇定吗!”

  “我才是正常人。”胡天凌吼得理直气壮。

  青烟缓缓消散后,闽水落地,峦星河注意到他双脚竟已经能挨到地面。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是鬼丹凝结成功了?

  “鬼将!”程雨冷声道。

  “峦大师。”闽水朝峦星河拱了拱手。

  闽水长得斯斯文文没有半点厉鬼的狰狞,而且一举一动温文尔雅面带微笑,很快就让程雨一闪而过的杀意平静下来。

  人分好坏,鬼也同样如此。

  况且闽水有自主意识,并不是被邪术操控的傀儡。

  汹涌阴气从闽水身上源源不断溢出,客厅里的温度很快就下降了好几度。

  “闽水记不清自己姓名和出处,我想请程队长帮忙问问黑白无常手中可有闽水的生死簿?”

  程雨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闽水。

  “你死了多少年?”

  “我记得的时间有五十年左右,死于痨病……”闽水说。

  但峦星河却在这时摇了摇头:“闽水记忆出现了混乱,死于痨病的人并不是他,而只是他看到的场景。”

  闽水迷茫侧脸,鬼身忽地开始闪动,时隐时现。

  程雨看了会峦星河,而后从衣领拽出块小镜子,掐诀念咒。

  咒毕,食指中指划过镜背面,直接将镜子对准了闽水。

  镜子剧烈震颤,一阵阵青烟从镶嵌镜子的缝隙中钻出。

  青烟飘上半空,烟雾中间突然出现了副画面。

  一身铠甲的古代女子独自骑马驰骋于茫茫大漠中,满目皆是苍凉的黄色。

  女子铠甲被血染得斑驳不已,手中长枪同样密布暗红色。

  呼——

  风一吹过,画面消失。jsg

  程雨神色奇怪,上下打量闽水,随后皱眉思索了好一会才又开口:“她是女的?”

  众人皆惊,只有峦星河又摇了摇头。

  “阴阳镜看到的也是闽水的记忆。”

  “那他是什么情况……”程雨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

  峦星河斟酌用词,然后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闽水,才开口。

  “如果我所猜没错,闽水不是生魂就有大功德在身。”

  生魂也就是人还没有死,只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导致魂魄离体。

  “他不可能是生魂,生魂怎么会有那么多别人的记忆?而且他现在已是鬼将,生魂怎么可能凝结鬼丹?”程雨不信。

  这也是峦星河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探查过闽水的魂魄记忆,发现全是零散记忆碎片,没寻到属于本灵魂的记忆。

  而且灵魂像是团乱麻似地缠在一起,根本理不清哪是头。

  银色三魂是生魂特有的颜色。

  “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寻下闽水生死簿上的信息,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在人界晃荡啊!”峦星河叹。

  不管是不是生魂,闽水总得有个归处。

  “我现在就去。”

  程雨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答应了的事立即就会做。

  一手抓着闽水胳膊,一手拿出遁阴符,咒语一念完身子就猛地朝后一倒,失去了知觉。

  闽水似是被人拽着往客厅中飘去。

  苗若宇忍住想那手机拍摄的冲动,紧紧盯着客厅里情况。

  峦星河眼前,程雨骂闽水死重,掐诀的动作不停。

  几秒钟后,客厅里突然阴气弥漫,一扇很普通的木门出现。

  程雨拽着闽水头也没回地走进门中,门迅速合拢,阴气被风一吹全部化为清风消失了。

  “走了吗?”胡天翔只看见闽水凭空消失,忙问峦星河。

  “离开了。”峦星河说。

  “这姑娘可真生猛。”胡天凌戳了戳沙发上没有气息的程雨脸颊:“这开阴门就跟赶集似的”

  峦星河不置可否。

  女主角本来就是逆天的存在,否则这个世界的故事又怎么发展呢。

  “松师傅让你送什么东西来?”

  苗若宇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从背包里抱出个盒子:“师爷让我亲手交给您,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

  盒子不大,峦星河一只手就能接过来,

  檀香木散发出淡淡香气,飘入鼻腔中还带着股子淡淡的土腥味。

  “好东西!”冷不丁的,梵应突然叫道。

  一只红色小鸟扑闪着翅膀缓慢地从客厅落地窗前飞来,鸟喙里叼着根麻绳。

  再往下看,渔网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扑腾。

  一飞到客厅梵应立刻松开鸟喙,任由渔网重重落到地砖上发生啪叽一声。

  “重死了重死了。”

  梵应才不管客厅里有没有生人,收起翅膀直接落到峦星河手心上。

  【盒子里的东西先别打开。】

  交代完,直接爬起来钻进上衣口袋,没了动静。

  峦星河放下盒子:“替我多谢松老爷子,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可出手一次。”

  能让梵应感应到的好东西多半有灵性,确实不适合当场打开。

  苗若宇心底有点淡淡的失望,师爷说不能私自打开盒子,本来以为能趁峦星河看时一探究竟呢。

  难道是活物……

  反正不是活物就是宝物,能让峦星河都给出承诺。

  苗若宇连忙笑着点头:“我会把话带给师爷。”

  “那兜子里是什么?”

  渔网里的东西一直在挣扎,地板上划出条条水痕,而且腥味更浓了。

  胡天翔拿着手机蹲在旁戳。

  “你离远……”

  咔嚓——

  话还没说完,手机直接被伸出的钳子夹成两半,电路板噼里啪啦地冒出火星。

  那只螃蟹钳有人类拳头那么大,胡天翔甚至能看清张开时钳子上锋利无比的银光,就像是两块刀片似的。

  “哎哟我的妈!”

  胡天翔丢掉手机往后一倒,跌坐在地上。

  胡天凌赶忙站起来把人拖得离远点:“叫你不怕死,那螃蟹钳子夹到你,手指都得断。”

  众人都看清了,那是一只螃蟹。

  而且是只很凶猛的变异螃蟹。

  峦星河走上前去,抬脚直接踩在螃蟹上:“三足,去找条绳子来。”

  吃了天材地宝的螃蟹,难怪梵应会抓回来。

  本世界的bug好像不是一处两处啊……

  三足很快找了条尼龙绳回来,峦星河三两下把夹破的地方重新捆起来。

  “晚上吃螃蟹!”

  “普通螃蟹?”胡天翔不信。

  “就是普通的螃蟹,要不我解开你看看?”峦星河提着网兜凑近胡天翔的脸。

  胡天翔躲开,一脸惊恐地往后缩:“你说是就是。”

  “你去探探程雨的鼻息,看看呼吸怎么样?”

  临近厨房前,峦星河交代胡天凌。

  本意是给两人创造接触的机会,哪知胡天凌很嫌弃地瞥了撇嘴:“让我弟去,千山道人说我不能近女色。”

  “我可以作证。”胡天翔举手:“女色跟事业只能选其一,而且以后还得靠女方罩!”

  说得……好像也没错。

  “呼吸越来越弱了。”胡天翔立即向厨房里的峦星河报告。

  厨房里传来声音。

  “掐她的人中,重点。”

  刚把螃蟹收进空间,客厅里突然响起极其响亮的巴掌声。

  胡天翔捂着手背哭爹喊娘,干嚎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峦星河哭笑不得地走出厨房,果然瞧见程雨叉腰,恶狠狠地举着手一副还要再打的架势。

  “怎么说?”

  峦星河出声,把胡天翔从魔爪下抢救出来。

  “这玩意儿有点麻烦。”

  程雨随手一扯,闽水仿佛破布似地被拽出,跟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站在旁边不敢吭声。

  “这家伙……哦不是,姑娘……不是,应该说这位奶奶……”

  生死簿上没有,程雨是求到酆都大帝透过轮回境才找到了闽水的轮回。

  闽水本名叫谢春花,生于一千三百年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

  十四岁嫁人,十六岁除了她全家人都死于战乱。

  后来被一夫人收留,成为府中小姐的贴身婆子。

  那官家小姐的小名就叫闽水。

  闽水与寻常闺阁的小姐不同,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研究兵书。

  十五岁那年,家里给她寻了门亲事,夫家乃是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

  成亲前夕,闽家惨遭同僚陷害,一门尽数入狱。

  弹劾之人正是未婚夫的亲爹,也是她未来的公爹。

  闽家虽然安然脱罪,闽水却坚决不肯再嫁人,反而背上包袱悄悄离家去参军去了。

  再见闽水之时,她是威震四方的女战神,而谢春花早已成了过一日算一日的妇人。

  本该是天上璀璨星辰的女子,偏生遇上了个男权时代。

  闽水遭以皇帝为首的男子朝臣陷害,一代女将军陨落,跌入尘埃成为了阶下囚。

  斩首前,谢春花自告奋勇做闽水的替死鬼。

  只因她活出了女子们不敢仰望的人生,谢春花甘愿为闽水赴死。

  谢春花被砍头后,闽水用谢春花的名字重活。

  她一改飒爽女将的作风,依靠美貌成功被选入宫内成为了皇帝从民间带回来的爱妾。

  可笑的是,闽水根本没有改换容貌。

  她为朝廷出生入死,到头来满朝文武竟没一人记住她的相貌。

  从女将军变成宠妃,最后成为皇后。

  闽水用了整整十五年,扶太子登基垂帘听政,并最终在四十岁那年登基为女帝。

  闽水这一生波澜壮阔,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所有百姓,唯独欠了谢春花。

  所以薨逝前,她名字还是用的谢春花。

  闽水要让谢春花享万民祭拜,让她的名字一直留下来。

  真正的谢春花鬼魂一直游荡在人间。

  真闽水薨逝后毫无留恋地转世投胎去了,谢春花却因多出来的万民香火而功德加身。

  后来她的记忆渐渐混乱,慢慢把自己当成了闽水。

  她变成了记忆里闽水的样子,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竟变化成个男子之身。

  “所以闽水能如此快凝结鬼丹,和他(她)体内的功德之力有关。”程雨说。

  “她不想找回谢春花这个名字?”峦星河猜。

  程雨点头:“他意识认定自己是闽水,而真正的闽水早已投胎,所以……他现在是没法投胎了。”

  “那地府对闽水有什么安排?”

  “你自己说!”程雨踢了脚闽水,累得靠回沙发重重叹气。

  “我想留在人间继续等闽水小姐,有朝一日把名字还给她。”闽水弯腰拱手。

  “他身上的功德之气地府动不了。”程雨表示很无奈:“除非他作恶,否则地府只能规劝无法强制执行。”

  说完,吊儿郎当地冲峦星河抬抬下巴:“他……以后就归你管了。”

  地府管不了,总有能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