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全片放映结束时，陶最抬手看了下表。
好么，一百四十分钟，一分不差。
刚放下手腕，周方弘和王达发便一左一右地凑了过来，四双眼珠子在黑暗中忽闪着期盼的小眼神。
“怎么样？”
“感想如何？”
陶最靠着椅背，避开两人的大脸，指了指头顶：“先开灯。”
王达发闻言，以胖子很难拥有的灵活度蹿了出去，啪地一声打开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蹿了回来，继续眨巴着小眼睛看着陶最。
陶最瞅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两张脸，想了想开口道：“正式试映那天，你们俩记得把胡子刮了，穿得正式点。”
周方弘下意识地摸了把杂草般的胡子，下一秒一拍椅子扶手：“让你说电影！怎么样！”
“电影啊……”陶最回想了一会，“那个解释阴兵雷泽为什么打伞和走路有敲击声的那段可以删了，没什么用，想了解的可以看完电影自己查，没必要放在电影里增加时长。这样还能省几分钟。”
周方弘想都没想反驳道：“我时长控制在一百四十分钟内了啊，为什么还要删？”
“影响节奏，而且短点正好让出片头的时长。”陶最说着起身就往外走，“饿了吧？走去吃饭，今天我请客。”
周方弘和王达发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你还没说电影咋样啊！”
陶最站在放映室门口，回头看了他俩一眼，惊讶道：“我都说我请客了，你们还不明白？”
周方弘和王达发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表情却依然迷茫地摇头：“不明白。”
陶最笑了：“如果大洋影业看不上《往生》，那就是他们眼瞎。”
周方弘眼中的笑意一下子扩散开来，他一把搂住身边同样神情激动的王达发，狠狠地拍了几下对方厚实的肩背，然后快步走到陶最身边：“走！吃饭！吃个大的！大青龙、八头鲍，敞开了吃！”
陶最：“……虽说是我请客，你会不会也太狠了？”
周方弘：“艹，老子的分红要全部让给大洋，你的分红可是会实打实地落袋啊！你不请个大的说得过去吗？”
陶最：“那是我让你让的吗？而且你现在吃这么大，正式庆功宴怎么办？”
周方弘：“那必须得白金超五星级酒店包场走起啊！”
王达发：“对！酒必须得是茅台！拉菲！鹅肝和黑松露，通通整起！”
周方弘：“整起！”
陶最看着前面勾肩搭背，还没喝就开始醉的俩人，忍不住摇了摇头。但下一秒，他走上前，一把拍在周方弘的背心上。
“整起！”
***
一周后，大洋影业某影院门口，陶最看着眼前一胖一瘦的两人，下巴差点掉地上。
“老王……老…周？”
也不怪他这么惊讶，刮掉胡子的王达发凭身形还能认出来，周方弘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样，和之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之前的周方弘，大胡子，海藻头，背心短裤人字拖，再配一把大蒲扇，妥妥的下棋老大爷装扮。
现在的周方弘，白色POLO衫，米色休闲长裤，白色休闲皮鞋，清爽的板寸搭配堪称帅气的五官，活脱脱一社会精英，成功人士。
看着这样脱胎换骨的周方弘，陶最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换头了？”
周方弘翻了个白眼：“哥一直这么帅气好吗！”
陶最：“……大洋影业的人到了吗？”
周方弘点点头：“差不多都到了，来的基本都是大洋的制片人和版权经纪，股东只来了几个大股东。”
陶最应了一声：“那先进去吧。”说完他朝影院走了几步，却发现周方弘并没有跟上来。
见他回头，周方弘摆摆手：“你们先进去，老王带老陶认认人，我还要等一下。”
顿了顿，他才接着说道：“等我爸和我哥。”
陶最看了王达发一眼，和他一起走进影院后低声问道：“老周他哥也要来？”
王达发叹了口气：“可不是。也不知道他怎么得到消息的，老周又不可能明确拒绝，他毕竟是大洋影业的总经理。”
陶最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表情却沉了下去。
进了影厅后，陶最在王达发的引荐下，以独立制片人的身份和大洋影业的各位精英一一认识并交换了名片，坐下又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周方弘一行三人进入影厅。
为首的自然是周方弘的父亲，大洋影业的董事长，周荣国。他身高颇高，目测大约有一米八，身材维持得很好，脸上也没什么皱纹，唯有满头华发暴露了他已年近六十的事实。
他的右手边跟着周方弘，左手边跟着一名和周方弘挂了几分面相的男子，看着大约三十左右，眼下青黑，眼神漂浮，一看就知道是个纵欲过度的公子哥。
三人间气氛还算和谐，并没有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样子。不过等众人打过招呼坐下后，周方伟的表演就开始了。
“方弘啊，爸今天可是专门抽空来看你的电影的，你可不要让爸失望哦！”
周方弘笑笑：“放心吧大哥，不会让爸和你白来一趟的。”
“那就好。不过说真的，你这电影的题材确实很冒险。国家在这类电影的审核上向来很严格，一不小心怕是……”
周方伟话还没说完，周荣国便抬了抬手：“看完再说。”
周方伟眼中闪过一丝妒恨，但很快又扯起嘴角，举起手打了个响指：“好，放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影院灯光渐熄，《往生》开始放送。
一百三十六分钟的放映时间很快便结束了，灯光亮起时，影院里鸦雀无声。
陶最和王达发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周荣国，却发现这位大洋影业的董事长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喜恶偏向，倒是周方伟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这个题材，过审太难了！”
这一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枚石子，顿时引起了众人的讨论。
“确实啊，到现在为止，大陆还没有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鬼片。”
“可是这也不算是真正的鬼片吧？从头到尾也没说那些人是真的见到了阴间，还是嗑药产生的幻觉。”
“但是那个阴兵雷泽总是真的吧？”
“谁说他是阴兵了？说他是阴兵的都是瘾君子，男主可是从头到尾都把他称为幻觉。”
“但他和男主长得一模一样啊，还有男主出车祸那段，在手术室里灵魂撕扯，这还是幻觉吗？”
“医生都说了是濒死现象，至于之后还能看到，也许是电子脑读取了脑海中残留的濒死体验记忆。”
“我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目的，咱们是来审片的，可不是来讨论剧情的。”
这时，周荣国突然举起了手，起身环视一圈道：“撇开审核这件事，就说电影本身，同意接手发行的，举手。”
众人面面相视许久，却始终没有一个人举手，一位股东起身道：“董事长，这事没办法撇开审核，要是电影通不过审核，咱们发行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周荣国扶着前方的座椅椅背，沉声道，“别忘了，我们不光有国内的发行渠道，国外也有不少合作商。这部电影也许国内过不了审，国外呢？鬼片盛行的东南亚呢？脑子活泛点，别只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这话一出，提出异议的股东脸上闪过讪讪之色，他不着痕迹地瞄了周方伟一眼，转身坐下了。
见无人说话，周荣国再次开口道：“我再问一次，撇开审核，同意发行的举手。”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尤其是年轻的制片人和版权经纪，更是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不管是制作还是内核意义上，领先东南亚那些鬼片几百年啊！”
“华语文化圈范围内，理解这部片子并不难！而且还能很好的宣传我国丧葬文化！”
“这个制作不比好莱坞差！我觉得欧美那边也不是没有市场！”
“要不先送去电影节参加展映吧？”
“宣传重点我觉得可以放在香岛，那边不受审核限制，珠江三角洲过去也很近，按往年的票仓来看，上亿没问题！”
“算上台岛和周边国家，还是有利可图的！”
“你们怎么现在就一副这部片子肯定过不了审的语气啊？我觉得可操作空间还是很大的，国家最近不是一直在宣传文化自信吗？传统文化不算文化自信吗？”
“对哦，也许真的能从这个方向入手……！”
看到举手的人数远超没举手的人，陶最和王达发神情激动地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抬手勾住彼此的肩膀，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周荣国看着这样的结果，抬手拍了怕周方弘的肩膀：“做的不错，审核这件事不用担心，爸爸来想办法。”
“爸……”周方弘眼眶一红，抬手拖住周荣国的小臂，“我…我送您出去。”
周荣国点点头，在周方弘的搀扶下往外走，完全忘了周方伟的存在。
周荣国：“你这部片子，有IMAX版本吗？”
周方弘：“有，一开始就是用阿莱65拍的。”
周荣国：“阿莱65？你小子……兜里还有钱吗？”
周方弘：“嘿嘿……”
周荣国：“嘿个屁！你这败家子……”
周方伟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父子俩，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