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经年情深【完结】>第156章 因果轮回

  夕阳如金盘一般沉甸甸挂在天边,河面被染成橙红色的缎面,流动的水纹上跳跃着点点金光。

  河边荒草萋萋,入目皆是一片枯黄,唯有一抹太过张扬太过亮眼的荧光绿,隐没在一片微晃的芦苇后 。

  池律远远看见那个背影第一眼,心脏便重重跳了一下。

  河滩上尽是石子,他快步走过去,脚下响起小石子摩擦的“喀嚓”声。

  “松灵。”

  石块上坐着的人闻声回头,风撩起他额前的发,一时竟觉得他十分稚嫩,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鼻头和耳尖都被冻得通红。

  “来啦,好快。”唐松灵笑开,仰头看着走过来的人,眼角本来通红一片,一笑起来,竟似春日里的桃花。

  池律快走两步,帮他挡住傍晚凌冽的冷风。

  “冷不冷?”

  唐松灵摇头,“你现在过来,是不是影响到工作了?”

  “没有。”

  唐松灵扬起脑袋,下巴抵在他腹部,定定看着池律,“是不是生气了?”

  池律伸出手,在他冰凉的脸上缓缓摩挲,他皮肤光滑,冻得久了,摸上去竟如细滑冰润的玉。

  “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松灵眨了眨眼,偏头望着奔流的河水,“我也说不清楚。”

  “这件事牵扯太多,并不仅仅是我和她的事,她怎么样,我无所谓,但是若导致你家庭离散,我做不到。”

  池律在他身边坐下,“可是不管什么原因,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

  唐松灵侧过身子,靠在他肩膀上,静静看着远处跳跃着光点的河面。

  “法律不外呼人情,你爸爸是做错了,但也是爱子心切,不过我到不是因为这个才换了你的举报材料。”

  “我家从小聚少离多,现在想起,纵使我千盼万盼,团圆也只是寥寥数幕,小时候和同村里的小孩一块玩,只要别人喊一句‘你妈妈回来了!’我必定连鞋都能跑飞,虽然十回有八回都是假的,可我每次都是满怀期待。”

  “就是因为经历过,家庭美满对一个人来说多么重要,我体会得最是深刻,我怎么忍心让你也经历这种痛呢?”

  “何况这世间的是非对错,并没有那么分明,恩怨纠缠,千头万绪,理不清的。”

  “可是松灵....”池律抬手将靠在他肩膀的人搂紧,声音在冷风中颤抖,“我恨他们伪善,也恨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释怀。”

  “会好的,你看我,现在不也好了吗?其实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尽千帆,我们还在一起啊。”

  “我想要这件事息事宁人,不仅仅是为你,也为我自己。”

  “当年她妈妈救了你妈妈,才有了你,说来也确实于你家有恩,这是圈里人都知道的事,如果逼太紧,反而让人觉得有以怨报德的嫌疑。”

  “而且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你也说过,路政儿是路家唯一的女儿,从小被人当眼珠子疼,她父亲跻身高位,再反过来针对你父亲,那才是两败俱伤。”

  “你父母做了那样的事,我恨他们,但也感激他们,一码归一码。”

  “还有路政儿。”唐松灵停了下,继续道:“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时候她无意中的一点善意,把我从自我怀疑,自我厌弃的情绪里拉出来,你才能见到后来的我。”

  闻言,池律愣住,偏头看向枕在肩膀的人。

  “当年高一刚来京城,年龄不大,环境陌生,心性也不坚定,骤然遭人排斥,再加上校园暴力,那时候其实差点就放弃了,有一段时间无法集中精力,最怕的上是体育课,最怕老师要求自行分组,因为我永远都被排斥在群体之外。

  “很快我意识到自己可能精神出了问题,瞒着妈妈跑去医院,查出来是中度抑郁,后来高二文理分班,遇到路政儿,那时候她还是个开朗又明媚的女孩,只有她愿意理我,拽着我融入各种群体,她学习又好,常常给我将这种难题,有人笑话我,只要被她撞见,她都会立刻帮我怼回去,那时候真觉得,她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漂亮的女孩。”

  “最重要的一点,没有她,我也没办法认识你,我们会是两条平行线,致死都不会相交,在这一点上,我是感激她的。”

  话音落下,周遭安静不已,只有流水淙淙,芦苇簌簌。

  很久,池律才低声道:“可这不是她犯罪的理由。”

  “哎.....”唐松灵蹭了蹭池律的侧脸,低声叹道:“是啊。”

  “她执念太深,曾经那个明媚善良的女孩到底还是走失了。”

  “两辈人的恩怨,发生的所有事都像一个点,每个点之间相互连接,行成一张大网,我们都被这张网网住,才能相遇,无论中间缺了哪件事,整张网都会全面崩裂。”

  “你看,说到底是命运纠葛错乱,所有人都深陷其中罢了。”

  “她原本是多好的女孩,如今变成这样,所以啊,因是果,果是因,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人人都是施暴着,人人都是受害人。

  这场风暴持续太久了,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唐松灵坐直身体,回头看着池律冷风中愈发凌厉的侧脸,又靠近,在他下沉的嘴角落下一个轻吻。

  “不要生气,也不要自责,好不好,她去自首了,做错的事,也得到了惩罚。”

  池律诧异道:“自首?”

  “嗯。”

  “你怎么知道?”

  “我和她见面了,就在今天。”

  “她没把你怎....”

  所有的声音被一个吻堵在喉咙里,吻着他的那双唇被冷风吹得冰凉,好久,唐松灵才稍稍扯开些,“我没事,她一个女孩能把我怎么样,....不然你以为这身衣服怎么来的?”

  池律这才将视线落在那间衣服上。

  唐松灵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颜色鲜艳的上衣,池律的衣服比他大了好几个号,直接套在羽绒服外面竟也不显得臃肿。

  他捏了捏池律的手心,笑着看他,“本来是句玩笑话,你当真了,那我也当真,从今以后,如果我们在人群中走散了,你穿着这件,我一定很快找到你。”

  池律闷闷“嗯”了一声,将他拉进怀里,手掌贴着他后背用力摁向自己,“怎么来这种地方,脸这么冰,感冒了怎么办。”

  冷风将他干涩暗哑的声音吹散,却溶不开丝丝缕缕的的苦楚。

  “我没事,想走走,散散心。”唐松灵将脸埋在他胸口,手轻抚着池律的后背,“春天不远了,那.....愿往事随风,只余幸福。”

  “好。”

  “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什么?”

  唐松灵从池律怀里退出来,在羽绒服里翻了半天,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池律。

  “打开看看。”

  池律转头看着唐松灵含笑的眉眼,还不知道是什么,心已经开始失速。

  眼前这双黑漆漆的眼睛深不见底,但看着自己是时总是过于专注,唐松灵突然心动不已,凑过去吻了吻池律的眼尾,轻声道:“物归原主,快看看。”

  盒子被打开,一个完好的腕表出现在眼前。

  池律愣愣看着,好久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呼吸。

  “怎么....”

  “今天拿到修表店,盯着人修的,就怕他们把里面什么换了。”唐松灵从盒子里拿腕表,指尖划过光洁透明的蓝宝石玻璃,“是时候修好了。”

  “我这是借花献佛,不介意吧。”他笑了下,一抬头,却猛地看到那双黑眼睛里盛满泪水。

  晶莹的液体一颗颗砸在表镜子上,摔成几瓣。

  唐松灵觉得胸口有些痛,用力吸了口气,抬手去擦还在不断掉落的泪珠,刚触上他湿冷的眼角,手便落进一个温热宽大的掌心。

  池律拉着他袖子往出拽了拽包住手,又用掌心暖着他另一只手,“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唐松灵低声道:“我给你戴上吧?”

  “嗯。”

  池律的手腕空了七年,终于又戴上腕表。

  “等我以后挣了钱,给你买腕表,买贵的。”

  池律牵着人慢慢在河边走,太阳已落下大半,漫天似蒙上一层薄薄的黑沙,河面却还黄灿灿的,随着水流,似被风吹荡的绸缎。

  这地方其实不偏僻,只是深冬寒冷,少有人来。

  “为什么非要送腕表,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不一定要这种贵重的东西。”

  “嗯.....”唐松灵歪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很适合带腕表,很好看,很精致。”

  池律没说话,但攥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后天蒙蒙就放假了,要来京城。”

  “嗯。”池律沉默了阵,突然道:“你真的很爱那孩子。”

  “啊?是吗?”唐松灵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生下来就是我带的,早都当亲生儿子了,不过....蒙蒙将来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和他妈妈的关系。”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暂时还没有答案的难题,至于将来蒙蒙明白过来,到底会造成什么影响,也只有到那时候才知道。

  “松灵。”

  “嗯?”

  天色暗下来,河面反射着最后一点余光,剪出河边相拥着的朦胧的身影。

  今天池律提早从公司走了,两人回到家时间尚早,用过晚饭也才七点多。

  书房宽敞,里面放着两个高大书架,一个放着的大部分是实用类书籍,另一个则放着一些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有很多都是典藏版。

  许是书房用具皆是实木打造的缘故,整个房间暗香浮动,又安静异常,即使再浮躁的心,在这里面呆一会儿也会平静下来。

  办公桌前,池律正专注看着电脑,偶尔翻动一下眼前摊开的资料。

  处理完工作,他看了眼时间,十点半过一点,便抬手合上电脑,将桌面资料收拾整齐,才察觉书房安静得有点异常。

  “松灵?”

  没人回应。

  池律站起身,走了两步,便在书架过道找到某个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的人。

  他歪在坐垫上,脑袋低垂,居家服领口宽大,一侧肩膀几乎完全露出,手里握着的书正顺着手慢慢往下溜。

  堪堪要落在地上时,突然被一只大手接住。

  《教父》,这本书他高中时期就看过全英文版的,但时间太久,只大概记得一些内容。

  沉默两秒,池律将书搁在书架上,又附身将人整个抱了起来。

  今天在外面吹了一天冷风,仓库那晚过后唐松灵被伤了元气,看着好了,实际一遇上什么流行感冒他首当其冲第一个。

  将人放在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捂好,池律附身在床边坐了会儿,心里有些自责竟然没看出他这两天的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人就在身边,他心里也总是很不安稳,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怕得很。

  一想到他今天竟然跑去见路政儿,后背就能渗出一层冷汗。

  坐了会儿,心里平复了些,走进卫生间快速洗漱完,再出来时,见刚还睡着的人正趴在床上看书,脚也不老实,曲着小腿来回晃悠,连来人了都不知道。

  池律无奈,上前捂住他荡在半空的光脚,很冰。

  “怎么醒了?”

  “啊?”唐松灵吓一跳,一骨碌爬起来,“走路没声,吓死我了。”

  “有声的,是你看得太投入了。”池律在床边坐下,捉着他脚腕拉进怀里,解开上衣扣子把他那双冰块脚放进去暖着,“在看什么?”

  “三体”,唐松灵把书扔一边,脚在池律腹肌上踩来踩去,“哇,好神奇的感觉。”

  看他乐得眼睛眼睛都亮了,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许多,浅笑道:“不是经常这样吗?”

  “之前没这么踩过。”

  “是什么感觉?”

  “又硬又软。”唐松灵歪头想了想,道:“还烫。”

  池律笑了笑,伸手够过他扔在一边的书,扫了眼,“刘慈欣的科幻小说?前段时间不就在看吗,还没看完?”

  “没有,还挺长的,不过快了。”

  池律思索了下,问:“很喜欢看书?”

  “是啊,书多好啊,人类思想精华凝结的产物。”

  “以前好像不太见你看着些?”

  “以前哪有时间啊,高中的时候学习时间都不够用,大学要打工要学习还要参加怎么各种竞赛,只能挤出一点点时间看,后来,就更没时间了。”

  话音落下,房间突然安静不少,池律被灯光晕染出暖色的眸子闪了闪,道:“以后会有很多时间。”

  “哎,感觉时间过得好快,明明感觉和你在一起的那几年就是昨天的事,仔细一想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年一过就26了,我也已经28了。”

  池律沉默几秒,冲他张开手臂,“过来。”

  “嗯?”

  “让我抱抱。”

  唐松灵笑了下挪过去,池律揽上他后背,将人压进自己怀里。

  他感到贴着箍在腰上的力度,贴着胸口的另一个胸膛缓慢又深长的起伏。

  “你好像很爱抱我,以前是,现在也是。”

  池律低低“嗯”了一声,又道:“抱着会觉得非常踏实。”

  过了一会儿,脖子上的吻快蔓延到唇上了,唐松灵笑着推开他,“快别亲了,我还没洗漱。”

  “我不嫌。”池律随口道,又往前凑。

  唐松灵手盖在他脸上往远推,“坚决不行,我要去洗漱。”

  刚说完,突然感觉到手心落下一个一个轻吻,还不待反应,一股酥到骨子里的痒意,伴着柔韧湿滑的感觉窜上头顶。

  他猛地缩回手,愣愣看向池律,使坏的人那节粉红的舌尖还未收回,含着逗弄的眼睛里笑意涟涟。

  唐松灵被他弄得措手不及,一时心跳失了速,扔下一句“我去洗漱”便落荒而逃。

  再从卫生间出来,池律正靠在床头看他之前看的那本书,听见响动,便合上搁在床头柜,掀开被子冲人道:“快过来。”

  唐松灵溜进被窝,熟门熟路地靠在池律怀里,掀开的被子又立马合上。

  “还有点湿,干会儿再睡。”

  唐松灵仰头向后靠在池律肩膀,闭上眼睛,懒懒地“嗯”道。

  手指插进他半干的头发里,一下一下顺着,发丝从指间划过,冰凉湿润的感觉,池律垂眸看了一会儿,低头在唐松灵仰起的脸上吻了吻。

  “头发好像长了。”

  “嗯。”唐松灵并未睁眼,“是有点长了,都能用小皮筋扎起来了。”

  “好美。”

  “嗯?”唐松灵闭着眼咯咯笑了两声,“美不是说女孩子的么?”

  池律将他下溜的身体往上抱了抱,让他靠得更舒服点,“美可以形容所有美丽的事物,并不特指女孩,当一个词只能用来专指某个群体的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绑架。”

  “哦....”唐松灵点了下头,又道:“那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记得高中那会儿,好多女孩喜欢你,情书都送到我这儿来了,大学时候,和你一块出去逛街,桃花真是一路开啊,女孩子眼睛都看直了。”

  唐松灵说着说着,把自己说乐了,“每到这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个举世闻名的大英雄,再虔诚求问佛祖几千遍,才能和你在一起。”

  池律眼角晕开笑意,“瞎说什么。”嘴里这么说着,圈在人腰上的手却紧了紧,“之前问你想干什么,想得怎么样了?”

  “嗯.....我琢磨来琢磨去,来来回回就是那些不动脑子的活计,还是先干着老本行吧。”

  他话还没说完池律就沉了脸,严厉道:“你快打消这点念头,咱家又不是缺钱花,你腰好着我都不会同意,何况还有腰伤。”

  “可是我在家闲呆得骨头都酥了,人还是得动起来,最起码赚点能养活自己的钱,不然以后要是有人说我是你养的金丝雀,我连怼都没底气。”

  “谁敢?”

  “人家当然不敢在你面前说。”

  “过段时间再看,你要是不想呆家里,来公司给我帮忙也行。”

  “算了...我只会越帮越忙。”

  池律低头亲了亲他耳朵,不出意外引来一阵战酥,“知道为什么叫‘长陵’吗?”

  唐松灵隐隐猜到,心跳慢慢变重,“为什么?”

  池律的唇瓣贴着他脸颊慢慢亲吻,低声道:“‘陵’寓意毅力,正直,无坚不摧,步步高升,陵字取得也是你名字的谐音,长陵,希望我的宝贝长寿安康,永远幸福。”

  “可是....那时候不是.....”

  未出口的话被池律吻下来的唇堵在喉咙里,唐松灵原本是靠在他怀里,仰头枕在人肩膀上,这个姿势,再给腰上的手禁锢着,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承受温柔却霸道的吻。

  过了一会儿,唐松灵突然坏笑着蹭了下腰,“这是什么呀,搁腰。”

  池律垂着看过来的眼底有什么猛地翻涌了下,又被他生生压下去。

  “睡觉吧。”他抱着人躺回床上,伸手去关灯。

  “不。”唐松灵倔道。

  他翻身趴在池律身上,凑在池律耳边呵气,“来吧。”

  池律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手指探到某处轻轻抓揉,眼睛却紧紧盯着唐松灵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