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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靖已经登上大宝,褚瑛被晋为太妃。”
房中,芮月跟坐上的黎未染禀报着局势情形,又说了一些军中事务。最后才提起一个事外之人:“还得到一个消息,五公主在和亲路上自刎了。”
黎未染倒是觉得意外:“为何,不是被他人谋杀?”
芮月道:“应当不是,有人亲眼所见,五公主趁使团休息途中下了马车,然后直往京城方向走,止步时突然就拔剑刎颈,原因不得而知。”
黎未染支颐,她竟不知,一向刁蛮成性,娇生惯养的黎湘颖,居然为了不去和亲,还拿得出这份骨气。
浮宁宫。
褚瑛手里玩转着那日黎湘颖赏给萱竹的玉佩,不明喜怒道:“消息当真属实?”
萱竹道:“属实,是八百里急报。五公主的遗体已经在送回来的路上了,西域使者还让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么?”
褚瑛声音冷了下去:“这蠢货到了最后还要坏事!”
蠢货?
黎湘颖暗骂自己。
荒漠风沙阵阵,卷起细尘如烟,长河尽头无边落日,亦如黎湘颖这一身嫁衣如血。
厚重炙热的沙漠,她赤着脚,步步要往回京城的路走,口干唇裂,丢掉了精致昂贵的凤冠,秀发被吹满了沙尘。
黎湘颖双腿酸痛难忍,快走不动了,她朝着远方开始大笑,眼泪已经被蒸干,哭不出来了。
她是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不允许自己再这样卑微。
爱错了人是,被任意摆布也是。
鲜红长裙迎着烈风急旋慢转,如翩翩赤蝶,展开了蝶翼,绽放于荒漠之中。
她不会去嫁什么西域王子,不会委身人下来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她不会。
她才不会。
死也不会……
往后坠落时,一如被褚瑛扬手打碎的玉佩一般,听着“砰”的一声碎响,她也永远破碎在这片无尽的荒漠里了。
萱竹应声跪地,看着地上被褚瑛猛然摔碎得四分五裂的玉佩,大气也不敢出,叩首道:“娘娘息怒。”
黎靖来时,正好听见声响。走进来道:“怎么,谁惹娘娘生气了?”
萱竹伏身更低,不敢再提一句五公主。
褚瑛表情晦暗不明:“退下吧。”
萱竹道:“是。”
黎靖亲自给褚瑛奉了一杯茶:“是为了黎湘颖吧?娘娘凤体贵重,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那贱人也不知道会做出这愚蠢之事,西域若是要个交代,朕再封个公主嫁给他们就是了,何须忧心?”
褚瑛敛了情绪,接过他的茶,笑了笑,不想与他再讨论此事:“多谢陛下关怀,这事你拿主意就好。”
黎靖点头,又道:“对了,有黎未染她们下落了没有?”
褚瑛看了他一眼,语气里藏着几分暗讽:“曾派去的追兵一个也没有回来,目前看来还没有消息。这事陛下也别过于担心,那日情形你也看到了,她若是要争,恐怕早就没了今日的我们。”
谋反那日,大雨滂沱。
谢起元领兵硬生生的打破城门,开出了一条血路!而黎未染身边的侍女芮月,竟没想到武功如此之高,关键时刻前来。捅了黎靖一刀,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黎靖摸了摸结痂的胸口,幸好伤口不深,偏了几寸没伤中要害,否则……
他一想到这,情绪就有些激动,咬牙切齿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朕反正是饶不了那个芮月,她竟然敢伤朕,朕要把她碎尸万段!”
褚瑛道:“那到也不是,至少现在没人和我们争,只等陛下您愈加巩固帝位,集中权势,先把慕回舟与谢起元慢慢搞倒台了,自然就好对付黎未染她们。况且黎未染身份已死,还怕什么呢?”
黎靖觉得有道理,这才情绪平稳起来,高谈阔论的说着以后要怎么怎么对付她们,却浑然不知,背后褚瑛盯着他的眼神逐渐冰冷,如同在看一件无用的死物。
江善这几天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庄姝彤她们。
“江姑娘。”
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了她一声,吓得江善手里的扫把都要掉了。
她惊讶的去看身后的芮月,紧了紧手心,干巴巴地应声道:“啊……芮月姐姐,有什么事吗?”
芮月斟酌着开口道:“那日,伤了你,是我鲁莽了。”
江善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芮月这是在跟她道歉。她微蹙着眉,神情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肃冷。
“不,不不,是我愧对殿下在先,姐姐教训我是应该的,不必说跟我这些话。”江善急忙道。
芮月看着她沉默了会儿,也没在此事上再说什么,她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了江善。说:“那这个你留着,量轻锋利,削铁如泥,可随身携带着防身。”
她递给江善的是一柄精致巧美的匕首,长七寸,通体漆黑,暗纹镶金,柄头上还嵌了一颗墨绿宝石,泛着幽光。
江善觉得她给自己的不是武器,还是一件华贵可供观赏的宝贝。
“我,我不能……”收字都还没说出口,芮月就塞进了她怀里。
“你照顾好殿下,我走了。”她说。
江善愣愣捧着那柄轻巧的精美匕首,再抬头时,芮月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是送给她的吗?
这么说,芮月是不讨厌她了?江善抿唇浅浅笑了起来,真是太好了。
她扫完地,放下扫把就去找公主。黎未染正好在案前放下墨笔,抬眼瞧见江善进来了,道:“怎么了?”
江善跟黎未染相处这么些天,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不再像在府里那样时时刻刻都悬着一颗心。
她把芮月给她的匕首给黎未染过目,寻求她的意见,说:“芮月姐姐把这个给我了。”
黎未染弯唇,笑道:“她倒是舍得,这把匕首算她心爱之物,既然送给你了,就收着吧。”
江善犹豫道:“心爱之物……?那,那我不能要。”
黎未染道:“东西送了出来,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把这个给你就是在表她的诚心,你退回去反而会辜负她的好意。”
江善思量一番,觉得公主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好好收下。又问她:“殿下,那芮月姐姐不留下吗,她怎么走了?”
黎未染顿了一瞬,微眯了眯眼:“你这么关心她?”
江善不知为何,听着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公主,浑身又不自在起来了。“我,我……”
好在黎未染并不为难她,一边慢条斯理卷起墨迹已干的宣纸,一边跟她解释道:“她如今在管理军中事务,不好分身。我这里也不用她接手什么,就让她回去了。”
闲谈之下,还跟江善说起了关于芮月的一些往事。
原来芮月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跟在黎未染身边的。
她曾是北镇抚司秦修远之女,因父身居此位,公正廉明,不肯与之同流合污,所以触及到了许多人的利益,得罪了不少朝廷高官。被人设计暗害,冠上诛九族的大罪!
而秦家上下几十余口人,也只剩芮月一人侥幸活了下来。
此后芮月为了复仇,更加刻苦习武。不惜任何代价,甚至投入了江湖的暗中势力做了杀手,只为有机会杀了那些害她全家的人。
只可惜芮月失败了,差一点儿就能得手,还是因为心急被那些老狐狸察觉,反将了她一军。
不过幸运的是,正巧就遇见了黎未染。她见芮月一身傲骨,颇有几分能耐,便将她救下,还替秦家洗了冤。
也是因为这样,芮月才死心塌地的跟着黎未染,效忠于她。
江善听了芮月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悲痛的往事,不免感到心惊难过,庆幸她还好遇到了公主,否则不知道还得受遭什么样的折磨……
见江善一时百感交集,低头叹气,把刚才的精气神儿都叹焉了下去。
好一会儿,黎未染才望了眼屋外,转移了话题道:“今日应是你说的拂提村赶集的日子,我未曾体会过,不如也带我去看看吧?”
江善疑惑的“啊”了一声,然后立马摇头:“不,不行。您千金之躯,去不得人多嘈杂的地方……万一磕坏了碰坏了怎么办?”
黎未染失笑:“我是瓷器精么,一磕就坏?”
江善语塞,羞赧地想要解释,最后还是违抗不了公主意愿,两人一起去了拂提村。
为了方便,黎未染还戴了帷帽遮颜。
去时还好,一进了人多的地方,江善就恨不得自己能分身,然后围成一个圈把公主牢牢保护在里面。生怕她不小心被人流冲散了,还是被磕碰到了。
在她思虑良多之际,身旁的人忽然牵住了她的手,温热柔软的手掌与她交握,让江善浑身一震,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耳尖泛红,周围热闹声一点儿都听不见了,一门心思都在公主牵她的手上,手指微张着不敢动,甚至还在想自己手上常年做事起了茧会不会搁着公主……
“殿,殿下……”江善小声喊着她。
黎未染知道江善在害羞,隔着面帘,十分真诚道:“你抓紧我,别让我走丢了。”
江善指尖一麻,不由自主的回握了公主的手,她立刻别过脸去,重重咬了咬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了命了。
黎未染心情愉悦,一路上看江善买东西精挑细选,遇到个别价格不合理时,还会跟人家讨价还价,模样娇憨有理,想不到她还有这样活泼的另一面。
前面一阵孩子们的嬉闹声,黎未染看过去,都是一群孩子蹦蹦跳跳围着的那小摊子,不觉被吸引了视线。
江善拎着一篮子瓜果蔬菜,本想跟公主商量一下去买几只家禽养着,就见她好似对前面的糖人摊子感兴趣。
“殿下,那是在做糖人,你见过吗?”江善问。
黎未染道:“未曾,记得在书里有提及过。”
江善暗骂自己笨,公主曾是何等的身份,这小小的糖人怎么会入过她的目呢?
“那我们去买一个。”江善牵着她过去。
物架上摆满了栩栩如生的精致糖人,可见那手艺人功底深厚,而且做法也干净。等小孩子少一些了,江善才带着黎未染凑近。
手艺人是位年纪稍大的大叔,见了两位,笑道:“哎,两位姑娘买糖人儿吗?好吃好看又不贵,想要什么样的告诉我,我都会捏出来,不满意不要钱!”
还未等江善开口问黎未染想要什么样的,就见她往自己这边一指,跟那手艺人说:“捏她的模样。”
“好嘞,姑娘稍等!”大叔爽快道。
不一会儿,一个江善模样的小糖人就做好了,大叔递给黎未染,黎未染接过,难得看了个仔细,评了一句:“不错。”
大叔自豪道:“那是!”
江善羞红了脸,哎呀一声,立马给大叔付钱道谢,带着黎未染走了。